繁笙脆管。
绿柳烟堤。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
江南,在人们心中,往往就是笙歌佳丽、吴侬软语,就是千古绝唱的爱情传奇,就是青石巷、红灯笼、杏花烟雨、斜阳箫鼓,或者干脆就是——诗。
不过,无论是诗还是词,其风格总有不同。有婉约的,有豪放的,甚至有充满“杀伐”之气的。
近段时间,在京城乃至地方各州各府,赫然出现的皇榜,尽管让人趋之若鹜,搅得天下沸沸扬扬,却谁也说不清它是什么风格。
它似乎在发出百转千回的嘤咛,却又分明响着磨刀砺斧的霍霍之声。
当然,皇榜并不是诗。但即便你不是诗人,甚至根本不懂诗,说不定也会为它惊世骇俗的震撼力和诱惑力所激荡,成为一个疯狂的诗人——哪怕成为一个“死人”也在所不惜。
于是,一些上了点年纪的老京城便忍不住摇头叹息:唉,升平日久的古都,怕是要出事儿了……
岂不知,风流千古,伤心千古。“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这正是这座江南古都凄美、无奈而又撩人的韵致。
皇榜上公告:图兰朵公主面向天下猜谜招亲。
招亲对象:凡本国男子,年龄在二十至二十五岁之间,未婚,身体健全均可。异国男子除以上条件外,须具有皇室血统。
招亲规则:在规定时间内全部射中(答对)公主所出的三条谜语,即可迎娶公主或招为驸马。如若有一题不解,则人头落地!猜谜者须立下生死文书……
宫中的司礼太监倾巢出动,敲着铜锣,在大街小巷扯起嗓子吆喝。
一时间,“公主”“猜谜”“招亲”成了天下的热词儿。
这是图兰朵别出心裁,向天下发出的一份“爱情帖”。
但同时,又是不是一份“死亡帖”“招魂帖”?
不管怎样,皇榜贴出的当天,整个京城,人流量猛增了十倍有余。围观者共踩伤、挤伤一百零八人,其中重伤八人,异邦人三个。让一些郎中和药铺赚足了银子。
第二天,一些跛着脚或缠着绷带或贴着膏药的男男女女,还在满城乱窜,构成了一抹极不协调但却醒目的风景。
至于一些财胆包天的人,趁夜将皇榜揭下,辗转卖个高价,也绝非个别。
这样的景况,持续了七天七夜。
这是一个槐花与茉莉花芬芳满城的时节。
这是一个染柳烟浓,吹梅笛怨的时节。
这更是一个充满机会、充满欲望、充满爱情的时节。
数天以后,人们已从最初的哗然、震惊与兴奋中逐渐平静了下来。
只是,谁也没有闲着。
有人期待着,有人筹划着。有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猜谜的场地设在皇宫大殿。
那闪着金光的朱红宫门,便是爱情之门、富贵之门、尊荣之门。
然而,它似乎更像一张洞开的血盆大口!
谁敢第一个上场?谁最有资格上场?
人们推测,最有可能的应该是江南“四大才子”,至少是几所著名书院的学子。
咚!咚!咚!……
皇宫外的大鼓第一次响了起来。
正因为是第一次,这鼓声便格外惊心动魄。
只是,擂鼓者并非什么才子,也不是什么学子,而是一个异邦王子。
这人叫乃迟,验明正身以后,确信是王子乃迟。
但不管来早还是“来(乃)迟”,皇宫大殿都一样严阵以待。
中国皇帝端坐龙椅,文武百官左右排列,殿中布下仪仗,诸郎官执兵,皆陈殿下。一派庄严肃穆。
乃迟昂首挺胸走上大殿,一双鹰样的眼睛四处乱看。他有些纳闷儿,满眼都是些老男人,美人何在?
这时,刑部大臣符朋将“生死文书”递给乃迟,面带微笑,一言不发。
乃迟当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看也不看那文书,只说:美人儿呢?
放肆!符大人喝道:不签生死文书,你哪有资格见我们公主?
乃迟无奈,接过文书看了一遍,提起笔却半天没有落下。
哼!符大人从鼻子里嘣出了一个声音。
乃迟一咬牙,埋头签了。
刚放下笔,就听“公主驾到——”
随着话音,图兰朵公主在四名白衣宫女的簇拥下,从屏风后款款行来。
大殿内顿时荡起一股兴奋的浪潮。
图兰朵头戴凤冠,面蒙薄纱,身着大红长裙。当她在父皇身边从容落座,一种华贵、典雅、冷傲的气质,让乃迟这个边陲小国的王子,顿时变得像一个经常挨打受气的小厮。
图兰朵只用余光扫了一下乃迟,然后翘起修长的手指从宫女送上的花篮里拈了一朵茉莉花优雅地嗅着。
乃迟到底稳不住,将衣袖一挽,叫道:还磨蹭个什么,出……出题吧!那声调竟有些微微发抖。
这时,只见图兰朵对父皇耳语了一阵。
年轻人。皇上看着乃迟大声道:生死之约,绝非儿戏。中国谜语博大精深,奥妙无穷啊。朕念你是第一个挑战者,勇气可嘉。破例允许你,再做选择。你看如何?
乃迟却不吃这一套,把胸脯拍得咚咚响:哈哈!你们心虚了,要毁约是吧——没门儿!本王子别的不怕,就怕被人捷足先登,抢了美人。何况,就算失败,也是,这个……嘿嘿,牡丹花下死嘛。
皇上摇着头,轻轻挥了挥手。
司仪官立即向乃迟宣布猜谜规则:猜谜者坐到指定位置,在发给的题卷上作答,不准出声,一炷香后交卷。
符大人对身边的礼部大臣公平小声道:公大人,看来,刽子手的刀要见血了?
也许吧。公大人微微一笑:恭喜符大人。
符大人:这,从何说起啊?
公大人:砍头不是你符大人刑部的特权吗?也算政绩吧。
符大人衣袖一甩:嗤!
正说着,司仪官一声大喊:上谜——
一手捧锦盒的太监,在两名黑衣侍卫的护送下快步走了出来。
一宫女上前查验了一番,然后向公主点了点头。
太监面无表情,将锦盒送到乃迟面前,做了一个开启的手势,转身便走。
乃迟试探着想摸摸锦盒。不料他的手刚一接触,便听得一声:点香!
乃迟吃了一吓,反应够快,三两把撕了封条打开盒子,拿出一方写满字的黄绢,一头埋下去如饥似渴地读起来。
只见乃迟一会儿搔头,一会儿抓脸,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不亦乐乎。整个皇宫大殿死一般的沉寂。
当那炷香刚一燃完,随着一声“答题时间到”,乃迟也将写好的答案装入锦盒交给了太监。
大殿终于活了过来。人们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占卜着这位异邦王子的命运。
这时,司仪官又一声喊:传大学士——
片刻,八位大学士在四名黑衣侍卫护送下从屏风后鱼贯走出,在一条长案前依次入座。神情庄重,气度不凡。
接过太监呈上的锦盒,取出答案,八位大学士依次过目,然后又将头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众人纷纷伸长颈子,竖起耳朵。
只有图兰朵公主,始终气定神闲。
首位大学士站起来走到皇上及公主面前报告结果:禀皇上、禀公主,三道谜题,乃迟王子答对……第二道。
话音刚落,大厅内顿时一阵骚动。
所有脑袋都唰地转向乃迟王子。
那眼光,分明是在看一个无头的死人。
皇上叹了口气,突然小声问公主:朵儿,父皇记性不好,那第二题的谜底是……
图兰朵那冷傲的嘴唇一挑,几乎无声地:鲜血。
皇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叹了口气。
而眼下,乃迟王子似乎才从美梦中醒过来,跳起来尖声叫道:谜底,我要谜底!答案由你等说了算,公平何在?公平何在!
公平在此。公大人一步跨了出来:阁下能射中一题,已是难能可贵了。谜底会在你临死之前告诉你,让你心服口服。
拿下。明日午时,紫禁城外再见。这是图兰朵自始至终公开说的第一句话,说完便起身退场。
一切都井然有序:两名侍卫上前架走了乃迟。八位大学士又在四名侍卫的护送下悄然消失。除了公主身边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行踪。
公平和首辅庞边并肩出门。
到了分手的时候,公平突然拉了拉庞边的衣袖:哎,我说庞大人,下官在想,要是……这些猜谜者看了谜题,自知猜它不出,一气之下,当堂将谜面嚷了出来,或者在羁押期间泄露了谜题,局面又将如何?
庞大人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嘿嘿一笑:这个嘛,公大人无须多虑。一来,这些看守、侍卫乃公主多年心腹,武功高强,他们绝不会给你机会;二来嘛,就算谜题泄露,你想想,咱们那姑奶奶,何止这区区三道?这第三,哼哼,猜谜失败者,他会让后来者成功吗?黄泉路上,多一个伴儿,有什么不好啊?
哈哈,还是庞大人高见。公平拱一拱手。两人各自回府。
当天晚上,皇上急召首辅庞边、丞相公平、符朋进宫议事。
皇上咳嗽一声,依次审视了三位大臣一番,然后才缓缓开口:各位爱卿,这个,对今日之事,都有什么看法呀?
三位重臣你望我我望你,一时不知皇上的“今日之事”都包含了哪些事。
皇上大概也觉得这话问得有些笼统,索性一针见血:唉,事已至此,这头,砍还是不砍呢?
这话又太明白了。三人都不觉暗暗哦了一声。
不过,按品级、按惯例,本应由庞大人先说。但庞大人却捻着胡须作沉思状。
启禀万岁。符大人一马当先了:今日之事,开局良好,秩序井然,完全符合猜谜规则。至于那异邦蛮子,自不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明儿个,头断紫禁城,那是他的造化。
皇上沉吟片刻:那……要是后来者,都猜不中,又怎么办?
这的确是个问题。
但符大人似乎早已成竹在胸:回万岁,臣以为,皇榜既未规定期限,也未规定人数,对于那些配不上公主的无知狂徒,杀他一批又何妨?再说了,要是能多砍几个异邦人,对于扬我国威,激发百姓的爱国之情,也是不无好处的。
这的确有些道理。
皇上微微颔首。
公大人看了庞大人一眼,见他还在“闭目沉思”,只好当仁不让:万岁,臣以为,猜谜招亲,既已钦定,无可厚非;然猜错者当众砍头,血溅五步,却并非圣上及公主的本意。如今,却当真有人用生命挑战,实则无异于送上了人头,而且,是一颗异邦王子的头。臣担心……咱们一旦收下,必然会引发外事纠纷……
嗯,就算如此,皇上晃了晃脑袋:眼下该当如何?
这……公大人的确难以回答。明摆着,眼下已经骑虎难下,如何不如何,咱们说了也不算。
皇上将目光转向庞边:庞爱卿,朕还没听到你的高见呢?
庞边像是吃了一惊。字斟句酌地说:回皇上,这个,前面符大人的话,字字铿锵,层层递进,慷慨而雄壮。这个……其见地,远在微臣之上。
皇上摸着下巴,不予置喙。
不过,庞边看了看公平说:公大人的分析,句句中肯,拳拳之意,令人感佩。这个……其担心,也在情理之中。
庞爱卿!皇上有些不耐烦了:你自己有何主张,就痛快说吧。
这个,庞边仍是不紧不慢:如若将两位大人的意见,综合起来,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臣以为……
这时,公平瞪着庞边,直想跳起来呸他一口:你这不是放屁吗!
好了好了!皇上挥了挥手,靠在椅背上闭起了眼睛。
一太监恰在此刻进来禀报:皇上,公主求见。
快,快宣!皇上差不多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仿佛来的不是公主,而是一把斩断这堆乱麻的快刀。
图兰朵见三位大臣也在,已经明白了几分,却故意诧道:哦,你们在商谈机密大事,我改日再来吧。说完转身就走。
朵儿!皇上急了,走下龙椅拉住她:来来来,还有什么机密大事,瞒得住你呀?
就是啊。符朋拍了一马屁:再者说,当前还有什么大事,比得上公主的猜谜招亲呢?
图兰朵似有些不解地盯住符朋:难道,这猜谜招亲,也算大事?
这……这……符朋被噎住了,一脸无辜地看着皇上。
皇上一笑:朵儿,你就别逗了。你说说,这异邦王子,叫什么……乃迟的,他真的就不怕死吗?
图兰朵却不笑,很认真地偏着头:父皇您说说,那飞蛾,它怕死吗?
皇上想了想说:蝼蚁尚且贪生,按说,凡有生命者,都怕死;不过……
图兰朵:那它为什么要扑火呢?
皇上:为什么?
因为它好色啊!
有这样解释的吗?三位大臣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图兰朵哼了一声说:比起那些既好色,又无真才实学,还没有一点冒险精神的公子哥儿来,那乃迟倒有几分可爱。
说得好!皇上抓住时机:唉,只可惜啊,他已经见不到明天晚上的月亮了。
不料,图兰朵突然泪光闪闪地指着父皇,尖声道:都是您!是您杀了他!
皇上一时没反应过来,本能地分辩道:这……这,朕……朕没有杀他呀。
那情状,简直就像在公堂受审。
这瞬间的变故,可把三位大臣吓得够呛。三位大臣傻了一会儿,才赶忙跪下:请皇上息怒。请公主息怒。
其实,皇上开始只是蒙了,这会儿才怒了,指着图兰朵,胡子乱颤:你……你,反了反了!你刁蛮任性,登峰造极,你秃子打伞——无发(法)无天!
哈哈哈……图兰朵却大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皇上又蒙了,接着转向三位大臣:她……她笑什么?见他们还跪着,忙像赶鸡鸭似的舞动双手:平身。快起来,快起来。
图兰朵仍是一副审问的口气:父皇您仔细想想,不是您杀了他,还会有谁?
这从何说起啊?皇上两手一摊:他不是,还没死吗?
是啊,公主。公平趁机进言:那乃迟,他现在没死啊。而且他……也可以不死啊?
不行!图兰朵红袖一挥:他非死不可!
这回,四个人都蒙了。
这种跳跃式的思维再加刁蛮公主的脾气,你不蒙才怪。
见一贯口齿伶俐反应敏捷的符丞相也被搞得目瞪口呆,皇上居然有些幸灾乐祸,十分怒气也跑了三分。
但图兰朵却并没有放过他:父皇,二十年来,朵儿生活得好好的,想笑便笑,想哭便哭,何等自在。朵儿静读诗书,潜心谜语,抚琴弄花,何等逍遥。朵儿动练武功,强身健体,心系天下,何等……可您,却被那些王公贵族的巴结奉承所蒙蔽,被那些自恃风流,实则无知的纨绔子弟所欺骗,一桩又一桩地接受他们的求婚,于是朵儿也就一遍又一遍地面对他们讨厌的嘴脸。您知道,这是多么难受和痛苦吗?他们这些人,都是“荆轲入秦携何物”——打一成语,你们说说,是什么?
乖乖,猜谜又开始了。
三位大臣低着头,看似思考,其实在相互传递着啼笑皆非的表情。
再看皇上,正翻着白眼,口中念念有词:荆轲入秦,荆……轲,入……
图兰朵得意地背着手踱起了方步,像一个老学监。
符大人,图兰朵突然停在符朋面前:你猜出来了吗?
回公主,微臣愚笨,还没……没……
图兰朵叹了口气:那,我只好宣布谜底了?
皇上饶有兴趣地催道:你快说。
图兰朵用手指着符朋,大声道:这就是——“唯利是图”呀!
哦——三人几乎同时发出了一个声音。只有符朋没有“哦”出来,揩着一脸的汗。
这时,皇上也叹了口气:朵儿啊,就算你说得有道理,但举行猜谜招亲,可是你自己提出来的;猜错者砍头,也是你自己要求的。怎么如今,倒怪起朕来了?
不错,是我自己提出来的,也是我自己要求的。但您知道吗,这完全是为了堵您的嘴,也是为了让那些厚着脸皮的求婚者,知难而退。
微臣斗胆。这时公平忍不住插了一句:难道,公主就不曾想过,天下之大,真的就没有一个人,能够猜中公主的三道谜题吗?
这话的确问得冒失而尖锐。其用意也是想让公主“知难而退”。
不料,公主一把抓住公平的手:公大人你说说,这世上,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吗?真的……会有吗?说罢,一双凤眼顿时迷离起来。公大人的手被越抓越紧。
可怜公大人只能歪着嘴,鸡啄米似的点头。肚里却在叫唤:我的姑奶奶,微臣可受不起你这般惊吓折腾噢。
皇上在一边看在眼里,也只能摇头,然后咳嗽了一声。
图兰朵放开公平,情绪一下子好了起来,自言自语说:嗯,要是真有这样一个人,那……
公平揉着被捏痛的手,试探地:那……这乃迟的头?
砍!照砍不误!图兰朵斩钉截铁,然后语重心长地指点着三人:你们这些做臣子的,啊,应当随时随地想着如何维护皇上的尊严,国家的权威!既然,皇榜上写得清清楚楚,玉玺也盖得真真切切,这岂能视同儿戏?再说了,千年以来,那些异邦人曾无数次地侵入我疆土,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你当他们是善类?
说到这里,图兰朵的心情又坏了起来:你们还记得吗?三百年前,我的祖先,那位屏宁公主,她是那么美丽、那么善良,她天资超群,仪态万方。她的丝弦,能让白云起舞,百鸟噤声……她的青春是那么完美,她生命的阳光是那么灿烂。可哪想到,一夜之间,却被那些难听的牛角号,那些丑陋的奇形弯刀,那些血腥的马蹄,那些长满长毛的肮脏前爪撕碎、毁灭……
皇上为图兰朵揩了揩眼睛:好了,往事不堪回首。过去是过去,如今……
图兰朵将头一甩:不对!历史是不能割断的,更不能以虚假、愚蠢的宽容,抹杀历史!如今,我朝国库充盈,兵强马壮,固若金汤。要不然,他们肯以这种方式,来获取朵儿吗?说不定……朵儿现在,也只是杀一儆百,何况,还是他们自己撞上来的。
公主所言极是。这时,符大人逮着了机会:就是要让这些异邦人明白,公主的谜语,不是小菜,想吃就吃;我大国的金殿,不是赌馆,要来便来。还有……
都不要说了。皇上一锤定音:砍!
父皇,朵儿告退。图兰朵走了几步,突然转身,面带微笑:先前,父皇在情急之下,居然说了一个歇后语“秃子打伞——无发(法)无天”。现在我再给你们出一个谜语:“全身皮包骨头,终身精神抖擞,乐与你我做伴,敢与苍天打斗。”——打一物。
说完,红袖一挥,撇下四张大嘴,飘然而去。
第二天,从午时开始,紫禁城外广场便已人山人海。
一群小偷也甘愿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发财良机,袖着手,伸着颈子,老老实实地等待着。其中一个不摸点什么便浑身奇痒的惯偷,居然一把扯下裤带,让同伙将自己的双手捆了起来。
一群丐帮弟子蹲在一边,既未端碗钵,也不“数来宝”。
一中年人豪爽地摸出一两银子递过去。
谢了,今天不营业。丐帮坚决地摇头。
中年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随着一通密集的鼓点和三声悠长的大锣,文武百官依次出场。
最后,图兰朵公主在四名白衣宫女所撑的“团扇”下缓缓移到城墙牌楼上坐定。
凤冠,薄纱,红裙。
风华绝代。冷艳照人。
这时,司仪官高声宣布:图兰朵公主,面向天下猜谜招亲。谜语面前,人人平等。谜面谜底只告之当事者,绝对机密,绝对公平……生死文书,无怨无悔。昨日,第一位猜谜者——异邦王子乃迟,猜谜失败,按规则,将在此砍……不,送他上路回乡!
司仪官话音刚落,广场里便群情沸腾。一些人手舞足蹈,一些人疯狂鼓掌。而更多的人则一遍遍齐声欢呼:图兰朵,公主!图兰朵,公主!……
牌楼上的文武百官似乎也受到了感染,一齐向图兰朵躬身颂扬:公主圣明。
待场面略为安静,司仪官这才宣布:带王子乃迟——
紧跟着,“带王子乃迟”的呼号一直传到内城。
不一会儿,王子乃迟在两名黑衣侍卫的押送下,神情漠然地走到两名敞胸露怀、面目狰狞的刽子手中间。
侍卫按住乃迟的双肩要他跪下。乃迟挣扎着站了起来。侍卫再按。
罢了。图兰朵轻轻挥了挥手:念他是第一个,且能猜对一题,可赦他不跪。
乃迟扭过头,表情复杂地看了看图兰朵,欲言又止。
司仪官:时辰已到,请首席大学士,向王子乃迟,面授正确答案。
首席大学士快步来到乃迟面前,附耳细语。
乃迟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点头。阴晴不定,悲喜无常。
在场人等如观哑剧,恨不能立刻变作乃迟身上的虱子——如果有的话。
大学士前脚一走,乃迟便转向图兰朵大叫:美人儿,本王子来世一定战败你!嘿嘿,入你洞……
司仪官急呼:行刑!
就在“刑”字出口的一瞬间,一道白亮的弧线优美地划过。
此时,残阳如血。
广场中寂寂无声。
突然,“图兰朵,公主!图兰朵,公主!”的欢呼再次排山倒海地响了起来。
图兰朵红袖一招,起身离座。
文武百官跟着走下牌楼。
但围观的群众久久不散,沉浸在刚才那激动人心的情景中。
有人说:值了值了!老子生来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刺激、这么华丽的杀头。
有人说:那刽子手的刀法才了得。砍一个站着的人,如轻风杨柳,舞蹈一般。
有人则悲天悯人地摇头叹息:唉,要说,那异邦王子还算条汉子,可惜……
嘻嘻,有人环顾左右小声接道:尤其是最后一句,他……他还要“入洞”……
有人立即叱道:你小子胡思乱想,人家说的是“入洞房”!
当然,也有人从另外一个角度感慨万千,只是不敢说出来:公主实在是太美了!如果不是招亲,不是砍头,我等小民,恐怕再活一辈子也休想一睹芳容。要是我老婆能及公主之万一,我发誓,我不但不打她,还让她一天打我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