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不喝酒的丁四喜喜欢上了喝酒,每天都喝得脸红红的。他的大背头式也不搞了,像是几个月也没有洗一样,每天都像一团乱麻。在发稿的时候,他的名字后边多了一个叫“可怜”的名字,每次发稿都是“四喜、可怜”,有人问他“可怜”是谁,他敷衍一句,说是一名下岗工人,之后就没人问过他。
这天下午,屠然啸正在办公室里看报,组织部办公室的小刘拿来了一份调查报告,要屠然啸帮忙改一下找家媒体发一发。屠然啸看署名是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卜提,就爽快地答应了。报告有十来页,打印稿。看一遍要花将近半个小时。屠然啸先粗粗看了一遍,感觉层次有些零乱,就重新拟了几个小标题,然后逐字逐句地改。等一遍改下来,已到下班时间了。这时,丁四喜打来电话,说城区派出所请客,叫他过去吃饭。虽然说丁四喜与屠然啸有些互不服气你争我夺的,但他们表面上还是处理得好,哪里请客吃饭他俩总是一起去。其实屠然啸本可以马上过去的,只是想起最近看的一本官场上的书,为了体现自己的神秘,就故意在办公室里磨蹭了一阵子。等屠然啸赶到时,大家都凑齐了,在等他。
派出所长说:“小屠,你很忙啊?”
屠然啸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扬扬手中的文稿:“组织部长送一份材料来,请我帮助修改,烦着呢。”
派出所长扫了一眼屠然啸手上的材料:“卜部长的?”
“是啊,我看了一下午呢。”这次屠然啸回答得很快。
大家听说屠然啸为组织部长改材料,都投过去敬重的目光。
在天乐,人人皆知这样一句顺口溜:跟着组织部,天天有进步。组织部管干部,发“乌纱帽”,哪个官员不踮着脚看。在公安局这群干警眼里,市委机关这么多秀才,卜部长就能想到屠然啸,还让屠然啸为他改材料,可见对屠然啸的器重。从他们充满羡慕的眼神里,屠然啸忽然得到了一种奇特的满足。
丁四喜被冷落了,一个人喝着闷酒,这是屠然啸事先没有想到的。屠然啸进来的时候,他还在谈笑风生,由于改材料这个小插曲,让他的心情骤然忧郁了。其实,丁四喜原是这顿饭的主角,屠然啸的介入,本来是丁四喜带来的,并不影响丁四喜的“核心”地位,甚至可以体现他丁四喜的面子,却由于屠然啸代卜部长改材料这层光环,让丁四喜顿时黯然了许多。
派出所的几个同志,并没有体会到丁四喜的烦恼。而是不约而同地把焦点放在屠然啸的身上,频频向他举杯。屠然啸看着丁四喜忧郁的眼睛,心里有点替他难过。所以屠然啸时不时站起来陪他喝酒,这也算是给他面子吧。屠然啸能做的也只有这一点。
星期五临下班的时候,丁四喜call机响了,皮鞋厂的龙厂长call他,说要请他坐坐。丁四喜的call机是他给电信局订了合同得来的,按当时的价格要卖一千多元。丁四喜每年给电信局在省报上发五篇新闻稿,电信局就将call机无偿给他使用。于是丁四喜便杜撰了一篇新闻稿同时投往五个省级报刊,一年的任务一下就完成了。电信局发现上当时,已经晚了。丁四喜知道,龙厂长说的坐坐就是吃吃喝喝,因为一个月前,丁四喜给他发了一则新闻。丁四喜给别人写过许多稿子,但接受请吃的机会不是很多,何况今天还是单独邀请。丁四喜心中大喜,但面子上还是推了一下,接着便说:“这样吧,我还得叫上一个人。”龙厂长说:“行,别说叫上一个,叫上十个八个也没问题。”丁四喜就给屠然啸打电话。只听得电话里一片吵吵嚷嚷的声音,屠然啸说,他正要给丁四喜打电话,说是有人请客。丁四喜客气了两句就挂了,然后他就被龙厂长拉进了一家海鲜楼。
他俩吃的是海鲜,喝的是酒鬼。刚开始时龙厂长都是说丁四喜的奉承话,说什么你们有文化如何如何的好,自己是被“文化大革命”给耽误了等等。说着说着酒劲上来,就渗出泪来,说现在干个体不容易,特别是像自己这样的个体户,每天仅缴纳税款和各项开支就得两百多元,现在生意不好做,有时稍不注意又被罚款,龙厂长说得字字血声声泪的。他们离开酒楼时,二人醉得只能相互搀扶着。
“丁哥,咱们痛快痛快去!”龙厂长宽着舌头说。他们就这样相互搀扶着来到一家洗浴中心。这个中心在全市是有名气的,据说还有点名堂,可丁四喜从没来过。今天二人都喝了酒,胆子也大了,也放得开。这时,丁四喜的扩机响了,是屠然啸call他,丁四喜宽着舌头回了电话,一会儿功夫屠然啸就到了。
刚开始在水里泡时,丁四喜感到轻松,他微闭着眼,一派享受的样子:“老弟,这里也就这么回事嘛,我还以为咋地!”
龙厂长晃着脑袋说:“名堂在楼上,等会我们上去。”
丁四喜:“别,惹一身病就麻烦了!”
龙厂长:“醒醒酒!”
他们又蒸了一会,可能是蒸的缘故,丁四喜觉得酒力发作了,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随龙厂长上了楼,被一个小姐扶进了一个单间。
屠然啸早已上了楼,他要了一个小姐先去了一个单间。进了房间,屠然啸就要检查小姐是否有病,小姐很大方地将裙子提起来,屠然啸一把就扯下了小姐的短裤。小姐轻轻拍了屠然啸一下说:“你怀疑我有病,我也怀疑你有病哩。我们用避孕套吧!”于是屠然啸就戴上了套子。小姐走后,屠然啸还躺在按摩床上回味刚才的享受,感到很惬意。
丁四喜醉沉了,他的衣服是小姐帮脱的,小姐一边脱一边用奶子碰他的脸。正脱着,城区派出所的人进来了。
抓丁四喜的是治安队员。这伙人是招聘来的,基本上靠抓嫖赌的罚款收入来发工资。所以他们干起来特别来劲,只要听到哪里有嫖赌的,他们就往那里钻。丁四喜最初到公安局的时候,工资的来源与这伙人一样,只是那时他从事的是宣传工作,别人帮他找了工资。丁四喜被带到城区派出所时仍在呼呼大睡,是被人扶下车来的,所长一眼就认出了丁四喜。所长原来在一个偏远的乡下派出所当教导员,是丁四喜突击给他搞了几篇报道才进的城。见是丁四喜,所长不说什么,把他送到值班室去睡。
由于昨天喝多了,第二天丁四喜一上午躺在值班室的床上全身发软起不来。他还依稀记得和龙厂长喝了酒,就到了一家洗浴中心,后来被一女子带到了一个小包间,以后就记不太清楚了。两位公安挟他走,他还有点印象。
丁四喜躺在床上痛苦不堪,心想一位副部长已经五十八了马上就要退,按惯例应该在新闻专干中产生一位副部长,他的竞争对手只有屠然啸。小屠很会来事,特别是最近跟市委马书记跟得特别紧,写的东西也总是围绕市委政府的工作思路做文章。如市委政府号召全市人民大力发展畜牧业,实施以牧富民兴市工程。屠然啸就在这上面大做文章,前前后后报道二十多篇,领导很满意。屠然啸的弱项是资历浅了点,而资历问题对丁四喜就不算一回事了。
丁四喜在床上翻来覆去,他在猜测着各种后果,单位可能会开除他,然后他便变成一个真正的自由撰稿人,说是自由了,但真的离开了单位却无法生存,他感到后怕起来。他最害怕的还是妻子,这几年妻子跟随他进城后,在一家外资企业做小工,每天早出晚归的,基本上填补了全家的生活开支。丁四喜的收入主要用于两个孩子的上学,一年几千块的学费就靠丁四喜一个人的工资来解决。丁四喜每个月多少还有点稿费,丁四喜一般都另存起来,可算作是他的私房钱。经过几年的苦心经营,也存了五千多块。这个家不算殷实,但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也还过得下去。可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不得不考虑妻子的态度问题了。妻子曾提醒他,你如今是国家干部了,要是忘了糟糠之妻,我过不好,你也别想过!
下午上班还差八分钟丁四喜就到了办公室。白部长正在办公室看报,白部长是个近视眼,但又没有戴眼镜,他看报的姿势很有意思,小小的一个头伸在大大的一张报纸中间。丁四喜的到来,白部长像没发现似的。丁四喜喊了一声白部长,白部长应了一声又继续看报。丁四喜站在那很不自在,尽管这个办公室他进进出出三年多了,今天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白部长掏出烟来点上一支,动作慢吞吞的,丁四喜憋得慌得很,像要一个世纪似的。白部长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后说:“看不出,平常挺老实的,怎么出这样的事,你到今天也不容易的,痛心呀!”
“我没有,部长!”丁四喜低下头。
“可惜,我给几个市委常委都做了工作,准备让你接副部长的,枉费我一片苦心啊!”
“我没有!”丁四喜声音很小。
“这事发生在抓精神文明建设的市委宣传部不应该呀!”白部长将点燃的烟伸向烟灰缸轻轻弹了一下:“部领导今天上午研究了,把你的材料报市纪委,准备给你一个行政记过处分。”
接下来白部长说什么丁四喜一句也不记得了。是怎么回到自己办公室的,他也不清楚。丁四喜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前一言不发,他不在乎对他什么样的处分,何况只是一个行政记过处分,他还想过会开除。关键是他没那回事,他向别人解释,别人总是似笑非笑的,那神情总是怪怪的,他知道那嘴脸后面隐藏的真实是什么。他满脑子都只有一句话:没有,真的没有!
也就是这一天,屠然啸给市委书记马林写的那篇“与周边对接”的专访在省报发表了,是以前在市人大会期间发在《安林日报》的那篇,只是在时间上作了一些改动,内容上进行了一些浓缩。
屠然啸双手捧着样报递给马书记,马书记瞟了一眼标题,轻轻说了句:“嗯,小屠不错。”
屠然啸高兴得头都有点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