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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惟皇不范,尔甸居穷。丹朱罕嗣,冒特争雄。胡旌月,朔马腾风。尘朦淮浦,勍呼河宫。未央朝寂,移门且空。郭钦之虑,幸有知戎。既居华夏,欠失鸿模。后嗣淫悖,致乱家风。靳准之变,是亦报凶。自汉陵被毁之后,平阳城中城外,鬼哭之声闻于深巷,远近皆同,妖火达旦不灭,大蝗千里,谷麦食之几尽。准命捕而埋之,人转背,又皆钻穴而出,无能得息,人民号苦。一日早朝,有犬戴冠穿衣,升于帝座,两犬朝服佩绶,立于其侧。逐之下殿,须臾不见。天降血雹,其赤色如朱,其腥气不可闻。时惟只有黄臣、黄命二老汉臣在金龙池边闲居养老,离城十里。听得人言朝中大乱,鬼哭彻夜,心中大疑。使人打探,回报靳准谋夺汉家天下,杀尽子孙、掘坟烧棺之故,臣乃怒骂大哭曰:“必当口啮其肉,方消此恨!”命曰:“我今告老归田,又无兵马,且兄年迈,筋力已衰,焉能尽忠杀贼?必须他图可也。”臣曰:“既然如此,我在此间收拾先帝等骸骨,令人瘗于浅土。弟可急往襄国,报知张孟孙、石季龙等,合取关中之兵,共来剿讨,以尽我等之心。”黄命然之,即日起马。臣乃私自往汉陵边,将各尸骨逐个收拾,以土掩起。诸葛武在家与父安排软车灵柩,有人报言汉陵被毁之事,太息不已。又恐奸党害及汉诸故旧,遂连夜装束,托言送殡出城,装丧回川,径往蒲州经过,特至解梁报与关家兄弟知道。正待问路,凑遇关河射猎而回,见一披麻之人,乘马徘徊四顾,乃伫立熟视,一时不省。诸葛武认得仿佛似河,策马向前叫曰:“来者莫非关思远乎?”河见呼其字,方知是武,慌忙问曰:“安国公子如斯冠服,有何事故?丞相大人安否?”武曰:“欲言喉哽,同见令叔告之。”于是并辔疾归,关山、关心出迎入内。礼毕,武告以靳准灭尽刘氏子孙、毁焚坟棺、老父气死之故,游光远逃走入关等因,从头说了一遍,潸然泪如雨下。关山扭其手,顿足大哭曰:“吾等百战而更立汉业,以继祖父同气之情,思世世祈共富贵。因玄明荒政,故此暂辞,欲其念而悔过,故未远去。谁想朝中一旦成此大变,安忍闻哉!”关心曰:“向在朝廷,已知王沉、靳准必坏汉家天下,因不忍与贼臣并立,是以弃职避位。固早知其为患祸之囮矣,焉晓其如是之毒也?”山曰:“若吾等在朝,岂容贼奴干此大逆?虽吾自错,致仕归隐,彼当惧吾尚存,不宜如此魍魉。欺刘氏,即欺我耶!汉主临行留恋之情安在?祖父生死之义何存?可办牲仪祭礼,拜奠丞相与汉帝之灵,明早入朝请葬,就杀此贼以报大仇,庶不负宿昔也!”关河曰:“今贼势浩大,恐难得近,脱一不凑,家族俱难保矣。”山又曰:“王阳不失为孝子,王遵不生为忠臣。吾今年近七旬,死不为夭,舍身报汉以留名耳!”诸葛武曰:“继安大人诚有国士之志,大丈夫当如是也。只是一件,孤身独自欲干此事,恐为无益,不若少俟始安王兵至,同去报复,不致误也。”山曰:“吾已立心定矣,事在必行。”关心等宰牲设祭,四人叙饮,至二更而散,惟独只议除准之谋。次日,关山早起,分付诸葛武曰:“安国亦有辎重,路上强寇出没不常,有陈安、杨武等每每在外抢掠,可同吾弟关心并令侄装载家眷,一同入川,庶不使老夫人等受惊,可以稳达蜀中矣。倘有便人,捎一信至上党报知姜存忠昆仲,令其同刘永明将兵剿复平阳。吾此之去,幸否未期,且今西北中原之土,不久悉当大乱,惟成自守,尚可居也。”诸葛武曰:“尊叔之言是也。依侄愚料,还当一同入川,至关中界上,叔可径往长安,提兵效命,未为迟也。”山曰:“不然。自古国亡,皆有忠臣死节之士,今我汉渺无一人,某实愧焉。昔豫让一勇士耳,能为智伯报仇,反复不避,留名青史。吾为上将,必拚一命,上报先帝以效国士之忠,下尽吾心以全关家之义。知而故为,毋相劝阻。汝等善保老小,以成孝名,莫念吾也。”谕众已讫,请母嫂妻子弟侄一同诀别,于是母子们抱头大哭而起。乃腰藏利刀,身挂重孝,带二家僮,乘马出门,顾谓众曰:“可即收拾起身,不可迟也。”心、河二人洒泪泣送。山曰:“人皆有死,患不得其所耳,何学儿女子之态乎?”行色自若,径望平阳而去。到得城中,觅一良善故旧人家安歇,多与银两,分付曰:“老夫此行,生则难明,死则有惟,可念向情,密带小僮,收吾尸首,葬于二兄之侧。那时含笑九冥,感公德矣。”其人泣而允诺。于是安顿马匹,乃入朝请见。靳准闻报关山一人,求欲请葬汉帝诸骸骨,重其有义,乃命入见,问曰:“老将军一向居于何处?”山曰:“祖居解梁。”准曰:“先帝晏驾以后,刘灿不道,奸淫先后,淫乱宫闱,贼杀皇母,荒弃国政,不纳谏言,士民切齿。吾因天人之怒,与众议而诛之。卿乃重义君子,何念无德之子而为之成服乎?”山曰:“刘灿不道,只可除其逆天奸后之子足矣。其下刘氏宗族,上洛、济北诸王,抑有何过而皆害之?且先帝已亡,身在地下,而又伐其冢、焚其棺,亦是奸淫君后也?”准无以对,乃曰:“此晋臣李矩、祖逖使吾为之。”山曰:“汝须食汉之禄,何为晋人所使?此等逆贼,人面兽心,安可容乎?”乃抽刀向前刺之。靳慌推桌抵住,大叫曰:“关山行刺,谁为擒之?”关山大怒,跻上再砍一刀,被桌隔住,只中肩上,准望后倒,山急扯得桌开,未及举刀,毛勤赶到,望背后砍之。山乃回身敌杀毛勤,勤被砍中左臂。不期孟汉持长枪戳来,中山臂上,负痛抢进报恨。靳术、丘麻领兵至,一齐奔上,刀枪攒集,遂被乱杀而死。可怜三朝忠义,盖世英雄,一旦丧于小人之手。后人有诗赞曰:

为国摅忠死不难,从容赴义重如山。遗亲辞弟何其勇,生砍奸凶始羡关。靳准得众救应,杀死关山,乃命将尸暴于市上。靳术曰:“宜碎其尸,以戒将来。”准曰:“不可。此忠臣义士,但抬出使众略看,以为惊惧耳。理宜葬之。倘有人来收者,不可阻他。”以此店主孔延寿得与小僮殓葬山尸。二僮知关心等已行,即帮孔家开店,早晚烧祭关家之坟。靳术又谓兄曰:“关山被杀,关心、关河在解梁,必要集兵前来报仇,可先剿之,以绝祸根。”准然之,使人探其消息,回报已皆彻家逃往蜀中去了。靳准曰:“彼既遁入川中,吾无忧矣。只有诸葛老臣、呼延实、黄臣兄弟尚在此间,还是祸根。可试召之,好行祛除,以清肘腋。”百官等曰:“诸葛丞相已死,其子护丧不知何往。呼延实与游光远月前便走,俱不在此矣。黄良卿老将军尚在金龙池边养身,可以召之。”准使人去见黄臣,臣曰:“吾弟保护家眷入川,半年馀矣。吾以老病不能驱驰车马,使儿黄龙瑞同去。老拙乃待死平阳,以守先帝陵寝。昨收诸王骸骨安厝,恸哭几声,回家半月不能出门矣。可拜上丞相,亟请始安王来此继位,免致上党公张孟孙等来争。吾命只在早晚矣,不能入朝共丞相同谋大事,望惟察之。”靳准不知其诈,信以为然,乃与腹党辈议曰:“今平阳无一汉臣故旧为鲠,可以自立矣。”王沉曰:“事已大定,正宜建立百官,分掌庶政,使本根牢固,好拒外兵。”准曰:“爱卿之言是也。”即以靳术录尚书事;毛勤、孟汉分掌禁卫内军;丘麻、方实分掌京营外兵;靳明管大司马印,都督中外诸军事;王沉掌司礼,监出入表章;以月华为上皇太后,垂帘听政,诳昧汉臣;改号绍平元年,冕旒朝见百官;以靳康为侍中,理钱粮军仗等事。凡有汉之外姓旧臣,进谏被黜者,悉召补任委用,以正刘聪、刘灿二帝之失。赴命者授之厚秩,不应者杀之,前后所害十馀人,受禄者止四五人。有前光禄大夫王延,因劝汉主言“靳准、王沉皆小辈出身,不堪大用,恐坏天下”,刘聪不听,延乃面斥靳准,被黜其官,闲住在家。准知其忠而有才,不忍加害,遣使三复勒之。延不得已,乃入朝见准。准曰:“王公何见却之甚,再请而不一顾,还有怪也?向日并无拂情之处,是帝自讹。吾今故以相召。”延曰:“非也。丞相见召,不过欲与老臣一秩之荣,以旌愚直也。臣受汉禄已重,年历六十,安忍忘背其恩?故不敢奉命。愿假馀年,以终田野。”准曰:“大夫念汉有恩,我岂可无寸恩以待大夫乎?必须要就职,毋再固拒!”延曰:“人各有所事志。我本汉臣,国既灭亡,理合以死,肯再徼禄以作骂名乎?”准曰:“你以死吓我,而谓我惧怕也?吾以恩宽汝,汝复藐吾,何无知之甚!”喝令牵出斩之。王延曰:“死,吾之愿也,不须发性。但将吾左目挂于西阳门,以观相国赵王曜之来;以右目置于建春门,以观大将军石世龙、燕公张孟孙之来。”言讫,引颈就刃。人皆怜之。刽子以延言入告靳准,准始惊惧,乃遣人以宝物送与李矩、祖逖,告言:“刘渊以屠丑亡奴,窃寇中土,使失洛阳,二帝幽辱致死,天人久怒。吾今故尽戮其子孙,以伸大义。仇耻虽得小雪,但梓宫在此难来,为臣者可无忠孝之思,而不令人迎还以甘弃乎?书到日,当即整兵至界候迎,庶见公等忠义。”使至二处,李矩、祖逖不敢擅兴兵马,使人往江东请旨行移。晋元帝见二镇表至,看之大喜,再差太常卿韩胤赍敕,命祖逖、苏峻将兵于路俟候,以防石勒邀夺。即日与邓攸径往平阳迎回二帝梓宫。后人见靳准谋乱,欲思结晋为援,以拒汉兵问罪,有诗一首叹曰:

汉夺平阳血未干,又逢凶祸起家园。无端逆准思通晋,欲拒仇兵曷保全。

第一二一回 刘曜石勒灭靳准

不题靳准通晋乞援,且说汉太保呼延实与游光远逃出平阳,有眷绊身,恐靳准追赶,于路夜行晓伏。以此耽阁,越十馀日,又诸葛武、关心等赶着。实见外面人马行动,匿家眷于内,悄出偷,乃是关河前来。实慌开门,立于店外,问曰:“思远将欲何?”河曰:“护送家眷回蜀。诸葛公子亦皆在后。”遂下马等候,行人俱入店中叙话。关山之子关涛曰:“吾父舍命入平阳,临行付,寄信纠合姜司马昆仲,共谋报仇。一时那遇便人?思今运筹胜者少,吾当自去告请其来,方可破贼。”实曰:“不然。上党去又要绕北而转,何下数千里?焉可又去会他?吾思父兄叔侄,门死王事者六七人,方能克成汉业,破洛阳、掳晋帝,以树勋。今一旦被贼臣所灭,心实不忍,且彼全然无碍我等之意,魍魉甚。若还不剿此贼,何为丈夫?又当速发,莫使其固牢根蒂,一难动。诸葛侍中与吾弟呼延定、关思远劳保家眷竟回川中,我等往长安,去会赵王,起兵殄除逆奴,雪此仇恨可也。”涛曰:

吾父必丧贼手,尸骸不知何如,此仇不共戴天!一同俱到关中,力伐叛,捉拿靳准,剖腹刳心以奠亡魂,始遂吾愿。”关心曰:“不然。始安王亦难共保终始者也,非比先帝刘元海日。至刘玄明继立,我等之言就皆不听,视同外人,以致告退居,做出这样灭门之事。曜若有量,前率接应诏入朝,受遗命,辅国,谪奸远佞,何至是乎?违旨拂命,坐据长安,致误亡家,可其心矣。”诸葛武曰:“此亦不幸中之幸也。若使曜亦在朝,不提备,贼子先发,则刘氏无噍类矣。上洛、济北二王,被其所,连我父亲悉皆不知,况始安王乎?今我等富贵亦已见矣,汉天下王气自此衰否,瓜分之势在迩,不必思恋他了。可着一二人入长安起兵讨准,以消眼见之恨可也。”关心曰:“安国之言甚善。汝等子侄辈皆不须去,吾与呼延存正二人进关报知,亲去破贼,汝等俱护车仗而往,不使有失。途中反寇甚多,须连路体探而行。”诸葛武曰:“叔请放心。某因父丧在身,不得相助讨逆,途路上自能相机保护,悉在我身,料无妨事。”众人亦皆曰:“川陇之途,不过陈安、杨酋等为最,吾等有何惧哉?但虑贼在平阳势大,叔等宜在心耳。”实曰:“贼党亦量得他过,管取成功而来。”于是酬谢店家,分别前去。关心、呼延实轻身连夜疾行,不日即至长安,入见赵王刘曜,二人哭拜于地,言:“靳准作乱,将汉家刘氏内外老小三百馀口尽皆杀害,止留靳后一人。前后帝王后妃诸坟陵俱被发棺烧毁。自称统汉天王,临朝摄政,分布亲党于陛廷各要职。是以我等逃来报知,去复大仇。”刘曜听罢,大叫一声,昏倒于地,未知当下性命如何。后人有诗赞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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