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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忠孝萃一门

为子死孝,为臣死忠,死又何妨。自光岳气分,士无全节,君臣义缺,谁负刚肠?骂贼睢阳,爱君许远,留得声名万古香。后来者,无二公之操,百炼之钢。嗟哉!人生翕云亡,好烈烈轰轰做一场!使当时卖国,甘心降虏,受人唾骂,安得流芳?古庙幽沉,遗容俨雅,枯木寒鸦几夕阳。邮亭下,有奸雄过此,仔细思量。

这一只词儿名《沁园春》,是宋朝忠臣文天祥题双忠庙张巡,许远之作。文天祥尽忠宋室,力战勤王,争奈天不佑宋,崖山舟覆,天祥被擒,誓不降元。十二月,情愿一刀受斩于燕京柴市,南向再拜而死。夫人欧阳氏亦自刎而亡。天祥三子道生、佛生、环生,先死于颠沛道途之间,遂遗命以弟璧之子叔子为嗣子。他弟璧后竟归附于元朝。当时有人作诗叹息道:

江南见说好溪山,兄也难时弟也难。

可惜梅花有心事,南枝向暖北枝寒。

那叔子名,到皇庆中也仕元,为集贤学士,奉使赣州,死于道路。当时也有人作诗叹息道:地下修文同父子,人间读史各君臣。

看官,你道文天祥尽忠宋朝而死,他兄弟儿子偏生仕于元朝,只怕集贤学士这顶封君纱帽文天祥未必要戴。话说文天祥受死之时,大风扬沙,天地尽晦,咫尺不辨,城门尽闭。自此连日阴晦,宫中皆秉烛而行,群臣入朝亦炬前导。元世祖问张真人,方知是文曲星下降,甚是懊悔,遂赠文天祥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太保、中书平章政事、庐陵郡公,谥“忠武”,命王积翁书神主,洒扫柴市,设坛祭祀。丞相孛罗行初奠礼,忽狂风旋地而起,吹沙滚石,不能启目,俄卷其神主于云霄中,轰轰隐隐,雷鸣如怨恶之声,天色愈暗。元世祖悟其意不欲受本朝之官,乃改前宋少保、右丞相、信国公,天果开霁。这般看将起来,儿子这顶封君纱帽,他不是踏碎,就是丢在粪坑里,断然不要戴的了。但一家父子骨肉心事不同如此,信乎一门死节之难也。

小子这一回要说个一门忠孝之人,做个后来榜样。且未入正回。话说文安县一个人姓王,名,家道甚贫,苦于里役,只生一子,名唤王原,尚在襁褓。王被里役受累不过,对妻张氏道:“吾独自一身,支撑门户不来,家中虽有薄田数十亩,反被里役受累,受苦不过,我要出外逃难,你母子二人在家守着薄田,辛苦度日,我今出去,切勿记念。”张氏苦留不得,王飘然出门而去,并不说到何处去。可怜张氏茕茕一人守着儿子过活,不觉已经二十个年头。王原问母亲道:“我父亲存亡何如?”母亲道:“你父亲只因家穷不能过活,竟不顾我母子,弃家避差,今已二十年矣。”说罢,放声大哭,涕下如雨。王原大叫大哭,死而复生。及冠,娶妻段氏,方才一月,跪告母亲,要去寻父。母亲道:“你去寻父,这是孝心,但父亲出外之时,并不说到何处去,今已二十年,并无音耗,何处去寻?”王原仰天大哭道:“我无父亲,何以为人?”断然要寻回来方才罢休。遂与母亲哭别而去。但茫茫世界,海角天涯,从哪一处寻起?

王原一点孝心只要寻父,哪里管天南地北,万国九州,只是一心向前而去。先到涿鹿寻了几时转而东行,寻到山东地方,共是数年。他日不成日,夜不成夜,饥不知食,寒不知衣,无刻不是思亲之念。一日到田横岛,那时日已斜西,海中飓风掀天揭地,遂投宿于土神祠中。王原叩首神前,哭诉缘繇,求神明指示寻亲之路。夜间得其一梦,梦走入古庙,正是日午,见廊下一僧煮饭,王原就而乞食,那僧与他一盂饭道:“这是莎米饭,其味甚苦,我与你浇一杯肉汁。”浇完道:“如来,如来,来好去好。”忽然祠门呀地一声推开,方才梦醒。只见一个白发老人,手携一条拄杖,进来问道:“你是何人?来此做些什么?”王原跪拜,哭诉以寻亲之事,并告以梦中之话。那老人道:“日午是南方之位也;

莎草根是附子也,附子者,父子也;把肉汁浇饭上者,是父子脍也;如来者,佛也。可急去,当于山寺中求之。”说毕,便忽然不见。王原知是神明指示,向空礼拜,遂依其言到清源,渡淇水,昼行夜祷,走了数月,入于辉县。县有辉山,访得山中有一梦觉寺。王原闻了这寺名,不觉有些心动起来,遂乘着一天大雪,不顾寒冷,夜造其寺,宿于门外。那寺中有个住持,名为法林,是个久修行得道之人,夜中打坐入定之时,观见门外有孝子寻亲,天明之时,即命一个行童开门访问道:“少年是何方人氏,何为雪夜来此?”王原道:“文安人,为寻父亲而来。”行童道:“曾识父亲面貌么?”王原道:“不曾识得面貌。”行童领他进去,到了禅堂,参了住持,住持赞道:“贤哉孝子,可与他早饭吃。”谁知他父亲王果然在此寺中做火工道人,正在那厨房里煮早饭。住持便唤过王来问道:“你认得这少年么?”王道:“素不相识。”住持道:“他也是文安人,你也是文安人,既同乡里,何不一问?”王细细审问,果是父子,相抱大哭。

那王绝无回来之意,道:“我抛家撇子已经二十余年,有何面目回家再见汝母亲之面,终为辉山下鬼矣!”王原磕头流血,牵住父亲之衣,死也不放。住持劝道:“汝可回归以尽孝子之心,况原系佛力,岂可不遵。”住持一边劝行,一边命取常住钱送行,又口占七言诗为赠:

丰干岂是好饶舌?我佛如来非偶尔。

昔日曾闻吕尚之,明时罕见王君子。

借留衣钵种前缘,但笑懒牛鞭不起。

归家日诵法华经,苦恼众生今有此。

王只得拜别了住持,同儿子回到文安。那时王年已六十四矣,王原感佛力护佑,终日诵法华经以报德。王原后生六男、十五孙、二十二个曾孙,俱业耕读,人无不称其孝感焉。有诗赞道:

王原孝子实堪哀,走向辉山寻父回。

自是孝心能感动,如来如来果如来。

如今说一个一门忠孝的与列位看官们一听。话说金华府义乌县一名“乌伤”,只因一个孝子颜乌父亲死了,颜乌负土筑坟,群乌都衔土来助,口吻皆伤,遂以名县,可见孝道之妙如此。那义乌县生出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姓王单讳一个字,字子充,自幼秀爽奇敏,及至长大,长身山立,气度瑰玮。一生以忠孝为心,圣贤为学,从翰林学士黄读书。那黄是元朝极有文才之人,也是义乌人,极称赞王有不群之才。戊子之年,王见元朝政乱,国事日非,漱渐有危亡之意,君臣淫佚,全不修省,贪官污吏,无处不是。王心中气忿不过,做成一封书,备细说时事日非,怎生当变更,怎生当防闲,恐有不测之变,说得历历可见,共有七八千言之多,上于右丞相别儿怯不花。那别儿怯不花胸中何曾通一窍,眼前何曾识一字,见王上书大怒,说这书生甚是狂妄可恶,朝廷那里少你这个书生这几句风话。遂把书掷之于地,幸而翰林学士危素是个通文理之人,知王有见识,遂立荐王为官,争奈别儿怯不花这个蠢材,只是不肯,王遂隐于青岩山著书自乐。谁知不上数年,果然干戈四起,群雄纷纷割据,尽应了王书上之言。元顺帝虽下诏罪。而事已不可为矣。正是:不听好人言,必有凄惶泪。

话说那时四方纷纷反乱,“红巾贼”杀人如麻,民不聊生,我洪武爷避兵濠城,遂有安天下救生民之志,收纳豪杰。那时猛将如云,谋臣如雨,遂起兵取了滁州、和州、太平、金陵、镇江等处,应天顺人,天兵所到之处,席卷如飞,乘胜谋取浙东,遂克了婺州,就是如今的金华府。擒了元治书帖木烈思等,下令军中无得侵暴。洪武爷抚定了婺州,于城楼上立大旗二面,亲书对联道: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一统天。

就这对联看将起来,我大明一统气象见于此矣。遂一以收罗贤才为意。大将胡大海遂荐青田刘基、浦江宋谦、龙泉章溢、丽水叶琛,洪武爷以白金文币征聘。那时李文忠守金华,访得王是个有意思的人,即以奏闻。洪武爷亦以白金文币征聘。王见了道:“方今元祚垂尽,四方鼎沸,豪杰之士势不独安。夫有勇略者乃可驭雄才,有奇识者然后能知奇士,阁下欲扫除僭乱,平定天下,非收揽英雄难与成功。”洪武爷大喜,即署中书省操,每商略机务,无不当意。洪武爷称为子充而不名,其得圣眷如此,有诗为证:

元时丞相弃贤才,流落多年未是灾。

一遇圣明天子贵,草茅声价重如雷。

话说王遭际了圣天子,言听计从,因命采故实为四言诗授太子。后平了江西,遂进《平江西颂》。洪武爷大喜道:“吾固知浙东有二儒,卿与宋濂耳。学问之博,卿不如谦,才思之雄濂不如卿。”遂授江西儒学提举司,丙午升同知南昌府,收罗贤士,搜除奸蠹,南昌大治,赐黄金带以宠之。王因刑罚太严,思威不测,遂上疏道:臣闻白亨帝王定天下成犬业者,必祈天永命以为万世无疆之计。所以祈之者,在乎修德而已。君德既修,则天眷自有不能已者。人君修德之要有二:忠厚以存心,宽太以为政,二者君德之大端也。是故周家以忠厚开国,故能垂八百年之基;汉室以宽大为政,故能成四百年之基。简册所载不可诬也。夫人君莫先于法天道,莫急于顺人心。上天以生物为心。故春夏以长养之,秩冬以收藏之,皆所以生物也。其间雷霆霜雪,有时而博击,有时而肃杀,然皆暂而不常。

向使雷霆霜雪无时而不有焉,则上天生物之心息矣,臣愿陛下之法天道也。失民待君以力生,故人君视民之休戚,必若已之休戚,诚以君民同一体耳。取之有节,则民生遂而得其所。今渐西既平,租税既厂,科敛之当减,犹有可议者。臣愿陛下之顺人心也。法天道,顺人心,则存于心者自然忠厚,施于政者白然广大,祈天永命之道未有越此者也。

洪武爷嘉纳其言,只因要革元朝姑息之政,行“乱国用重典”之法,刑罚太重,致干天和,到庚申五月甲午日雷震谨身殿,洪武爷视见霹雳火光自空中下绕宫而追。洪武爷乃再拜道:“上帝赦臣,臣赦天下。”雷始升天而去。洪武爷方忆王之言有征,遂下大赦之诏于天下,这是后话。始初修《元史》,命王、宋濂为总裁官,遂征山林隐逸之士,共十六人:江克宽胡翰宋僖陶凯陈基赵增曾鲁高启张文海黄赵傅恕王傅著谢惩徐尊生命这十六人为纂修官。开局于天界寺中。王史事擅长,删烦削秽,日夜辛苦。一日口渴之甚,对宋景濂道:“得昨上所赐梨浆,可以解吾之渴矣。”内官闻之,禀了洪武爷,即命赐之。其体悉臣子如此,真圣主也。有诗为证:

圣主如天万物春,梨浆解渴赐文臣。

酸寒得遇君王宠,敢爱区区七尺身。

话说王修成了《元史》,遂拜翰林待制同知制诰兼国史院编修官。自此天恩日重,召对殿廷,必赐以坐,从容宴笑,与家人父子一样。那时天下一统,独有云南为故元遗孽梁王把匝剌瓦尔密所据,恃着险远,尚未臣服。洪武爷要起兵征剿,念其险远,遂遣王招谕道:“今天下一统,俱已臣服,独云南未奉正朔。今欲起兵征剿,念云南百万生灵恐伤于锋镝,今遣卿至云南为朕作陆贽,说彼来降,免云南生民涂炭可也。”王对道:“天命所在,谁敢抗违?巨奉陛下威德,示以利害,彼必俯首归顺。若倔强不从,兴师未晚。”洪武爷遂命参政吴云同往。王那时有子王绅,年方十三岁,颖敏过人,忠孝出于天性,宋景濂一见便奇之道:“王子充有子矣。”王绅见父亲奉使云南,好生依依不舍,送父亲出门,便放声恸哭,数日不止,旁人无不称其至性。

不说王绅思念父亲,且说王奉着圣旨,同吴云出使云南。那吴云是宜兴人,字友云,生性敏达,善于词赋,与王同是赤胆忠心,铁铮铮不怕死的好汉,同着左右随从人等,从湖广一路而去,免不得饥餐渴饮,夜住晓行,不则一日,来于云南地面,见了梁王,面谕道:“我皇上聪明神圣,隆辟大业,作君万邦。皆天理人心之所归,今天下一统,莫不臣服,惟尔有众,僻在西南,久阻声教,故遣使者来谕意。今能祗若明命,亟奉版图归顺,则尺地一民安堵如故,高爵厚禄,身名俱全。奈何以一隅为中国抗哉?”王说罢,梁王不听,送王于馆驿安歇,礼意甚是疏简。王对吴云道:“我等奉诏远来,要掉三寸之舌,使彼归顺。

今彼倔强,不肯听从,我等亦何颜归国。朝廷大事,在此一举,明日须以力争,便当致性命于度外矣。”二人计议已定,数日之后,复面谕梁王道:“予等将命远来,非为身谋。朝廷以云南百万生灵不欲歼于锋刃耳。曾不闻元纲解纽,陈友谅据于荆湖,张士诚据于吴会,陈友定据于闽广,明玉珍据于全蜀,天兵下征,不四五年,悉膏。惟尔元君北走以死,扩廓帖木儿之属,或降或窜,曾无用武之地。

不烦一刃,而天下大定。当是时,先服者赏,后者戮及宗族。乃今自料勇悍强犷孰愈陈张?土地甲兵孰愈中国?度德量义孰愈天朝?天之所废,谁能兴之?不然,皇上命将将龙骧百万会战于昆明池,尔如鱼游釜中,不亡何待?那时悔之晚矣。”王、吴云这一席话说得慷慨激烈,声色俱厉。梁王君臣彼此面面相觑,都有降顺之意,遂迁王二人于别馆,厚其礼貌,君臣计议,正思量为投顺之事。适值元太子自立沙漠,遣使者脱脱到云南来征粮,又欲连兵相为犄角之势以拒我。脱脱知梁王有归顺我国之意,要杀王二人以绝其念,梁王尚在两可之间,遂把王吴云二人,悄悄藏于民居。脱脱知道,大骂梁王,梁王不得已,请出王吴云与脱脱相见。脱脱左右俱带刀侍立,欲屈王二人,二人知不免,遂大骂道:“天绝汝元命,我朝应天顺人以代汝国,汝如爝火余烬,安敢与我日月争光耶!我将命远来,岂为汝屈?有死而已。”对梁王道:“汝今杀我,大兵旦夕至,尔国为粉,那时悔之晚矣。”说罢,二人遂大骂而死,时洪武六年十二月也。史官有诗赞道:王忠心不可当,吴云矢志赴云阳。梁王倔强诚何益,看取天兵到即亡。

话说王吴云骂贼而死,左右随去之人尽为刀下之鬼,只因路远,中国不知信息,直至三年不还,洪武爷命人探访,方知王吴云骂贼而死,不胜嗟叹。他儿子王绅时年十六岁,闻知父亲死于云南,哭得死而复生,从此以后,蔬食长斋,更不茹荤血。洪武爷因梁王杀了我使臣,从此大怒,遂有下云南之意。九年,因命颖川侯傅友德巡行川蜀、永宁、雅、播等处,修葺城池关梁,兵威大振。于是金筑、普定、中坪、乾溪等寨土夷,都相率投降。至十四年九月,遂命颖川侯傅友德为征南将军,永昌侯蓝玉、西平侯沐英为征南副将军,列侯吴复、金朝兴、仇成、张龙、王弼,都督张铨等,率领精兵三十万往讨云南。洪武爷面谕傅友德三将军道:“梁王倔强不臣,杀我使臣,深可痛恨,今命卿等往讨其罪。但云南僻在遐方,行师之际,当知其山川险易,以窥进取。朕尝览舆地图,咨询众人,得其扼塞,取之之计,当自永宁先遣骁将别将一军以向乌撒,大军继自辰、沅以入普定,分据要害,乃进兵曲靖。那曲靖乃云南之咽喉,彼必并力于此,以抗我师,审察形势,出奇制胜,正在于此。攻破了曲靖,三将军以一人提兵向乌撒应永宁之兵,大军直捣云南,彼此牵制,破之必矣。云南既克,宜分兵径趋大理,先声已振,势将瓦解,其余部落,可遣人招谕也。”傅友德等顿首受命。洪武爷乃亲洒宸翰赋诗宠赠道:

大将南征胆气豪,腰悬秋水吕虔刀。

雷鸣甲胄乾坤静,风动旌旗日月高。

世上麒麟真有种,穴中蝼蚁竟何逃。

大标铜柱归来日,庭院春深听伯劳。

傅友德等谢恩而出。出师之日,洪武爷亲到龙江关饯行,旌旗蔽江而上,好生雄壮。曾有古风一首赞道:

大明天子降天兵,扫除胡虏万国平。

燕冀臣妾讵敢争,秦豫荆蜀首迎。

若崩厥角褫冠缨,云南僻远妄峥嵘。

擅奋螳臂昧死生,杀我使臣只取烹。

戈甲耀日烁旗旌,士饱马腾军声轰。

貔貅虎雷霆惊,泰山压卵问罪征。

滇南不日要倾。

话说傅友德统领三十万雄兵来征云南,二十日到了湖广,遂拨五万精兵付与都督胡海洋、郭英、陈桓等从四川永宁向乌撒,自领大军浩浩荡荡从辰、沅、贵州进发,十一月进攻普定,只一阵便擒了土酋安瓒罗鬼,那苗蛮仡佬等闻知天兵威武,都望风投降,乘机攻破了普安,席卷而来,势如风雨,直抵曲靖。那梁王把匝剌瓦尔密得知天兵一到,所向无敌,满朝文武百官惊得面如土色,君臣懊悔当日杀了二位使臣,致有此祸。司徒平章达里麻道:“如今悔之无及,从来道:‘水来土压兵至将迎’,且商议抵敌之计。”梁王只得差精兵十余万,着达里麻前来迎战。达里麻统了精兵屯于曲靖。西平侯沐英道:“他道我万里远来,不敢骤然深人,我出其不意,一战可擒也。”傅友德遂叫三军倍道而进,将到白石江,忽大雾四塞,傅友德乘雾而进,直到江口,霎时间雾霁,则已两军相望矣。达里麻见了大惊,以为神兵从天而下,身子不颤自摇,魂胆都怯。达里麻列阵在南面,我兵列阵在北面。傅友德用沐英之谋,悄悄着一支兵从下流而渡,出其阵后,吹铜角,多张旗帜为疑兵于山谷间,这边故意摇旗呐喊,假作渡江之势。达里麻刀枪弓箭,如林的一般列在江口,不堤防阵后闪出一支兵来,旗帜遍满山谷,铜角乱鸣,达里麻心下慌张,急拨阵后一支兵迎敌,军心先乱,阵脚乱动,一时扎不住。傅友德命识水军士手持长牌遮箭,乘机而渡,矢石炮铳齐发,喊声震动天地。友德自领敢死之士捣其中坚,杀得他大败亏输,达里麻生擒活捉而来,死者不可胜计,尸横十余里,生擒二万余人。傅友德巧妙之极,把这二万余人尽数释放回去,土夷见诸人回来,欢声满路,自此之后,解甲抛戈,争先投顺。友德自领一支兵击乌撒,分遣沐英领兵攻打云南。梁王自达里麻出兵之后,不知胜负何如,好生心焦,遂夜夜梦见王吴云二人立在面前索命,心下甚是慌张之极。达里麻败报一到,梁王惊得手足无措,遂弃城而逃,走到滇池岛中,先把嫔妃缢死,自饮毒药,不死,只得又投水而死。满城百姓争先走到金马山,焚香迎拜王师。沐英入城,秋毫无犯,斩了梁王首级,收梁王金印并官府符信图籍,抚安居民,时十二月二十四日也。自出师至此,只得百日而云南平矣,真天兵也。有诗为证:

杀我忠臣计甚憨,天兵汹涌下云南。

沐英友德输奇计,百日功成定笑谈。

话说沐英、蓝玉攻破了云南,傅友德击破乌撒,会同胡海洋、郭英、陈桓等击平东川、乌蒙、芒部,斩首三万余级,余蛮畏威尽数归顺,云南悉平。捷书一到,洪武爷大喜。那时王儿子王绅,蜀王闻其贤,礼聘去教授蜀郡,王绅日日痛哭父亲骸骨未返丘陇,好生凄怆,今闻我兵平了云南,斩了梁王首级,报了父亲之仇,遂要到云南去寻取父亲骸骨而回,启请蜀王知道,自到云南而去。见了傅友德,恸哭不止。傅友德访问王尸骸,当日埋于何处,左右道:“埋在地藏寺北。”王绅遂一步一哭而去,哭到地藏寺,祭奠已毕,然后发掘,但见:茫茫衰草,泛泛黄沙。茫茫衰草,掩覆着一片忠魂;泛泛黄沙盖藏着多少白骨!老幼尽为荒野鬼,八九年酒饭何浇?贵贱同作一坑尘,一生世英灵谁语?骼骸满地,知他是何姓何名:腐骨交加,谁识得是彼是我。

那王死后已经九个年头,当日并随行人等都死于此地,还有彼国乱骸成群堆积,不知那一具尸骸是王的骨殖。王绅痛苦之极,无计可施,只得将指头刺血而滴,日夜睡于其地,将滴过的移在一处,十指刺尽,几于无血可滴,身体羸瘦,有如鬼形,十分之中,不上滴得三分。旁人都解劝道:“若要都滴过,你身上有得多少血?恐身体不可保,亦将埋于此地矣。”王绅执意不回道:“吾死于此地,亦所甘心。父子一处死,吾之愿也。”孝心虔诚之极。夜梦父亲星冠、霞帔、羽衣、云履,左右二童子执着幡节侍卫,道:“上帝怜吾不辱君命,尽忠骂贼而死,今隶在孝弟明王部下,位列仙官,吾之骨殖在大石块之下。努力忠孝,则吾死之日,犹生之年,不必痛苦。”说毕而醒。次日,寻至石块下,果有骨殖一具,一毫无损,一滴就入。王绅捧了此骨仰天一号,死而复生,云南人无不称其孝感,都称为王孝子。有诗为证:

万里寻亲觅乱骸,刺将指血渐排捱。

忠臣孝子千秋事,试看遗编泪满怀。

话说王绅寻着了父亲骸骨,用棺木盛了,每食必祭,从万里而回,葬于坟墓之上。每发声一号,则山中百鸟为之助其凄恻。人人无不下泪。后为国子博士。建文元年,王绅上言父死节状道:陛下圣武孝治,而明诏又有旌表节义之条,正微臣得展情事之时,先臣志节获旌之日也。

遂下翰林定议,特赠王翰林院学士、奉节大夫,谥“文节”。开国以来,文臣有溢,自王始也。后又改谥“忠文”。吴云赠刑部尚书,谥“忠节”,并立祠于云南,皆王绅之力也。王绅有子王,也是个孝子。王绅痛念父亲,食不兼味,王遵父之志,子孙相承,数十年不变,父母没,三年酒肉不入口。王从方孝孺读书,靖难之后,尝欲与方孝孺表侄郑至聚宝门外,负其骸骨归葬不可得,系于狱中。永乐爷念王之忠,特宥其罪,且欲用王。王辞疾,终其身读书青岩山下。三代忠孝,真前古之所难也。有诗为赞:

非忠无君,非孝无亲。

王子孙,能子能臣。

凛如日月,千古不湮。

山高水深,勖我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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