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请白瑾晔的宴席在玉乾殿上举行,所有的宴席事物都有玉乾殿的总管做好,而舞女和歌女都有朝颜一手包办。
谈不上奢华,却雅致大气至极,安景佑龙袍示人,文武百官都三颂万岁。
苏沅静静的看景佑,九龙飞腾的明金长袍,一般大小的龙珠串成的珠帘,垂下,隔着微微晃动的珠帘,面前的男子,已经和自己当初玉乾殿上认识的那个少年将军,判若两人。
终究是越走越远……
威严的,不动声色,却不容侵犯,他蹬龙靴,每一步都气震山河,整个玉京江山,百官文武臣服在他脚下,可是这个人再也不是自己的景佑哥哥。
不是他不好,只是她已经不能在把那份单纯的少年情事和眼前的帝王联系在一起。
苏沅穿了桃红色的窄腰长裙,宽袖轻拂,是宫中秀女的服色,安静的坐在了宴席的末席,他要她在,她便在。
他要她看着自己与白瑾晔在宴席上的对决,那么好,她看着!
玉乾殿的雕梁画柱,依如从前,宫中的宫人都已经被景佑换过几次,几乎都不认识苏沅。
她坐在末席,脸上花黄装饰了脸畔,乌发未绾低垂下去,苏沅不抬头,只是偶尔才浅浅的饮一点酒。
可是那些诰命夫人,官家千金,偷眼看她,只是觉得说不尽的尊贵,如此的女子,她穿桃红,你便彷佛看尽碧桃暖风,落英缤纷的春日缠绵。
即使她低头不语,你却已经看见了风情无限,千嬅旖旎!
景佑高高坐在皇座之上,看着苏沅的眼目,有迷惑,有不舍,有宠爱,有怨怼,到最后,苏沅都不知道,那黑漆漆的目光中有多少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只是饮者的酒,晃荡中知道,这个人绝不是自己的景佑,再也不是……
玉乾殿仍在,只道人不同。
鼓声恰时而起,我有嘉宾,故乐吹筝,……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苏沅的心猛然一震,整个大殿霎时安静,安景佑漫步红色长毯,红色长绒末了他的明黄色龙靴,好似也淹没了苏沅的心。
北纥帝君,白瑾晔,他的身后站着宁王瑾明,再往后是此次南征的功臣功将,他为首徐步而来,景佑笑意盈盈而去迎接。
好似多年不见的兄弟,都欢喜而情重,他们挽手而一起坐上主席,并排而立。
苏沅杯中酒恰好停在空中,泫然欲泣的看着白瑾晔,月白色的长衣,金线绘就的飞龙盘腾,伟岸的身姿,浓眉斜飞,眸似深潭微陷。
重华殿里,她偎在床脚,假意的为他绣了这件长袍,其实是宫中绣房拖了巧手的秀女早就做好,依然记得他领口她玩笑的绣上去的她的名字,当时他诧异她女红了得,当看到那个沅字,豁然皱起眉,粗陋的绣法,一下就泄**细,瑾晔了解了她的小把戏,闹着将她揉到床上。
当时一针一线,绕就那个沅字,说是丝,此时何尝不是思。
他眼似琉璃,唇角仍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微微施礼,看向整个大殿上众人,景佑也站在另一端,颔首而笑,所有的乐手鼓乐吹筝。
苏沅想抬头看他,可是却又那么多的不敢,那些生死片刻都一幕幕过眼而去,他那是的血,他最后看她的眼神。
苏沅手心里都是汗,隐约看着自己的酒盏,心内的不安一点点升腾。
正在心里盘算,不知何时,朝颜安排的歌女已经纷纷而上,翠羽红袖,黛眉粉腮,妖娆而舞。
景佑的唇角微笑,谦谦君子,更是此时此地的主宰。
苏沅看着侍者的持酒的酒盏,如走马灯而上,绿液旋转,心内的不安一点点而上。
那些舞女漫漫舞,苏沅心内纷乱,不知那些人正在说着什么,忽而那些舞女放开了本来的舞步,忽而一个个缠绕着在席间慢慢纷扰着舞开,都去缠上了那些大臣王爷,舞姿妩媚,却媚而不俗。
眼神缭乱,看似风情万种,却不显轻拂,只是看着可人喜人。
苏沅叹口气,果然是朝颜的人,调教的如此之好,却也让人心生胆颤,眼看着那为首的歌女,舞着步子,慢慢靠近白瑾晔,眼神中都是淡淡的希切,长长的指甲,猩红色的指尖,左右伸展,竟是灵巧而翩然。
苏沅的心提上喉间,忽而悄然离席,招手召唤李姑姑,李姑姑悄然转移到苏沅身边。
“姑姑,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立时把将我和下一个独舞的女子调换。”
李姑姑不解的看着苏沅,可是这今日宫中令人不解的事情太多了,也轮不到此时诧异了,北纥皇后突然又回到宫中,就已经够这个老嬷嬷诧异了。
况且先皇有过交代,一切唯两个公主的命令为先。
李姑姑的动作很快。
苏沅穿上那身绿纱白羽的舞衣,长发仍是垂下,用绿纱掩去面容,只余一双灿若星子的眼眸。
过于着急的换衣,忍不住咳嗽,李姑姑赶忙帮苏沅拍后背,眼中都是心疼和焦急,“公主,要不要……”
苏沅摆手示意没事,“李姑姑,听我说,立时去把所有的进出酒盏都用银针试毒。不许假手于人,都要亲自去做。”
李姑姑点头,眼中是一个多年领头宫人特有的沉着和精明。
苏沅点头,接着说,“把这个交给北纥宁王,用最隐秘的方法。”想着又狠命退下手上从来不退下的玉镯,一起交给李姑姑。
那个玉镯因为和朝颜一人一个,苏沅向来朝夕不离。
小小的宫城出城符,交到李姑姑的手中,李姑姑忽然眼中晶亮看向苏沅,满是探寻,“公主,你到时候怎么出去?”
精明如李姑姑,怎么会想不到苏沅心中所想是离开。
苏沅苦笑,忍不住又要咳嗽,强力压下,走向大殿,不回首,低声道,“如若他想带我走,何须小小令牌。”
白色的雾气滚了整个玉乾殿,文武百官之下才是诰命之席,整个大殿大可容千人,苏沅悄然离席,竟没有人发现,而景佑和白瑾晔的眸子却一直看着那个粉红色的人影,她的离去,霎时让两个人都心中一凉。
美丽舞姬的舞步仍在围着各个大臣起跳,有的大臣犹开始的一本正经,此时都有些迷醉。
因为是庆功宴,所有大多是武将在上席,仗着战场拼杀,抛头颅洒热血,又多是粗鲁之人,所以没有文臣那么多顾忌,都已经半推半就的收下美人美意。
景佑颔首,也是表示默许。
那个领头的舞女,此时仍锲而不舍的偎在白瑾晔的身边。
就连瑾明都被几个妖娆的女子围绕,他为人本就不羁洒脱,此时半推半就,没人知道此人是宁王,因为当初出兵时当家元帅是辛瑞江,倒有大部分人在迷惑,怎么传说中的黑面将军,有如此俊秀风雅的皮囊。
忽而白雾吹起,长笛声飘然,绿纱若隐若现,长发被轻掠,苏沅忽而从高高的殿顶之上飞身而下,长长的绿色丝带飘然,有如飞天仙子,凌啵而来。
有绿纱凭依,苏沅一手执纱,一手执笛,笛声清脆婉转。
她眼波盈盈,看着台上两个男子,一个如朝阳炽烈,一个如修竹英挺。
都是探寻的看着她,舞姬的酒盏已经碰到白瑾晔的唇边,安景佑的酒盏捧起,对着瑾晔做着请的姿势。
瑾晔唇角含笑,再难拒绝,刚要接过的被子,忽而凌空。
她身子轻灵,空中借着那绿纱带最后一荡,翩然携走杯子,顺势半跪在他面前。
手中绿液竟是丝毫没有溅出,笛子已经别再腰间,她隔着绿纱对他嫣然而笑,酒盏轻轻扬,盏中酒尽落入口中。
安景佑的脸色一霎那煞白如纸,白瑾晔看着眼前的女子,眼中凝重如铁,深不可测。
本来顺势挽住她的胳膊,此时手中的劲力不觉加紧,苏沅仿佛被掐的疼,才宛然欲泣,眸中已经清水盈盈。
她微笑,低声,“我们现在两不相欠了。”白瑾晔的手漠然一紧,眼中都是疼痛,她抬头,吻着他的唇,她冷似冰,他紧张的热似火。
她的吻在外人看,只不过是舞女最常做的事,以舌渡酒,所以众人仍没有察觉,只不过有些感叹这个舞女有些大胆,一些人却在暗笑白瑾晔风流。
而白瑾晔却知道,她的舌宛转,却已经不带丝毫的酒意,舞女的指尖猩红,长长尖尖恰好用来下毒,她都如数吞下,此时的以舌渡酒不过是做个样子。
而这绿液之中究竟是怎样的剧毒?
白瑾晔的手越嵌越紧,苏沅的吻慢慢的缓下来,冰凉的语声细细的钻进他的耳中,“白瑾晔,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御医说,我可能今生都不能再有孩子?”
她宛转离开,眼中迷离,看着他,眼中的盈盈泪水,打着转却不落。
空中的起伏过大,她又忍不住咳嗽,胸口紧紧的收缩,低着的头,极力的忍住,抬起的眸中,都是寒凉的恨意,“这都是拜你所赐!”
她苦笑,却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不自主的向后软倒。
安景佑再也忍不住,霍然站起,“朕要和北帝后殿深谈,众位各自饮酒!”
说着不顾众人的差异神色,一溜宫人,前前后后跟着,白瑾晔也不迟疑,抱起苏沅,跟着安景佑,向后殿隐去。
刚刚离开主殿,景佑豁然欲上前去夺苏沅,白瑾晔立目而视,丝毫没有放手的想法。
苏沅剧烈的咳嗽,心内清楚知道,景佑的毒固然难解,却定是不会立时发作的毒,他是不会要白瑾晔在大殿之上就毒发。自己只是因为病中,又较白瑾晔体弱,才会此时软弱无力。
想着用尽最大力气,挣扎,眼巴巴望着景佑,眼泪汪汪。
景佑看着更是心内一紧,“够了,北帝如此对待朕的舞女,好似不是为君之道?”
白瑾晔看着安景佑,唇边一丝嘲讽,“立时为她解毒!”
苏沅此时说话已经有些费力,却尽了全力,吞吐着说道,“放开我,我要……景佑!”
说着只是拼了力,让自己睁大眼睛看着景佑,其实眼睛却已经干涩的再难睁大,好累,只是无边无际的累……
是否这一睡就可再也什么都不用理会,那么就睡一下。
想着却不放心,尽力的将手伸向安景佑,喃喃仍是喊着,“景佑……”
白瑾晔的手,骤然一颤,心内都是一紧,知道这毒必须立时解,安景佑既然原意是给自己下毒,那么这毒必然不好解,而苏沅体弱,却经不起在折腾。
想着豁然将苏沅交到安景佑手中,冷笑着看着安景佑,“珍重!”
两个字好似冷箭,带着寒,安景佑也笑,接过苏沅,好似捧着珍宝,不再回头,已经近乎奔向内殿。
“她会很好,因为这是她的选择!”
景佑的声音远远传来,白瑾晔的浓眉豁然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