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情切*遇刺
城外的兵士多数素来敬重晋王,而且深知反叛大罪,晋王大军一到,有大半倒戈投降。黎明前雨中厮杀,到天明只剩下屈重与数十部下逃窜,只留下血流成河,无数尸体,丢在城下。阴雨过去,阳光里,死气渐渐散去,汴京城却又恢复了她的温暖的气息。
李岩大开城门,迎接晋王入内。我来不急打扮梳洗,素颜散发,只着单衣。带领崇德殿的文武百官大踏步向城外走去。晋王银甲黑马出现在城门口,仿佛神祗,微笑着注视我。我双手附在前额,深深跪下。这一夜的阴霾终于过去,你终于回来了。
晋王飞身下马,上前扶起我。我的眼泪情不自禁的落下来。打湿他抚摸我面颊的手掌,他疼爱的笑,抱起我上马,便这样在文武百官面前,缓缓驰马,入城。我面红耳赤,再没有初始的洒脱。他双手环紧我,低声附在耳边说“傻丫头也知道害羞了,囚禁符相,城头御敌的勇气那去了?”
我害羞抿嘴反驳“那不同,那事关父亲与你安危,而此时却是不同。”
“那么嫁人要嫁柴将军呢?是谁说的?”他恍若无意的说出。我惊奇的看向他。你原来是记得的。鼻子一下子酸涩,眼泪又要留下来。肩上环着的手臂忽而紧了紧。耳边低音“不要哭,我们回府去”。我抬头看他,对他,竟是那么眷恋,不肯移开目光,满心欢喜,点头。
皇上发丧,晋王掌权。我还了父亲自由,让他闲适安然的渡过晚年。汴京城又慢慢安定下来。可是,瑾妃自杀了。在先皇下葬的当日。有人上奏要给瑾妃追谥皇后封号,晋王暗暗的问我,我良久不语,最后说,也许她是不愿的吧!于是晋王也只是给她厚葬,却未入皇陵,先皇与柴皇后合葬。
国不可一日无君,因为先皇无子,立晋王为储君,随着汴京城的安定下来,晋王登基列上日程。日子便定在八月初一。夜晚,晋王一反平常久久不回,处理奏章。竟然早早的回到房中,只是坐在我的软藤椅上,神秘的微笑不语,不移目光静静的看我。我本拿着书看,这时也有些局促不安。“茹儿,去取汤来给王爷。”茹儿也低笑,拾趣的走开。我拿来书敲他头,“怎么今天没有国家大事要忙吗?”他低头只是笑,忽然拉起我手,“跟我来”我只好随着跑出,两个人仿若孩童,在晋王府一间制衣屋前停下,有侍女开门,他领着我走近那高高衣架前,扯下红布蒙,露出锦绣辉煌的凤衣来。是皇后的袍服。他良久不语,认真的看我,“新婚之夜不告而别,是我对你不起,如你肯原谅柴荣,做我的皇后,可好?”坚毅的眼眸满是期许,我低头,上前踮脚拉住他颈项,泪水大滴大滴的流出。幸福在那一刻那么的真实而温暖。重要的不是你许给我后位,而是你真心待我,把我当做你最亲爱的妻。
满心欢喜,手挽手走到大堂,茹儿盛好汤正盘问小丫头我们去哪了。我仍拿了书低头看,怕茹儿笑话我羞红的脸。柴荣神采奕奕,端起汤碗只是喝。有禀报登记事宜的总管一行十几人来觐见。我放下书细听,忽然感觉靠近晋王边的宽袍人似乎莫名的熟悉。他双手慢慢扶了一下腰间,我犹如被冷水浇遍全身,是父亲!即使换了粗布厚服易过容,又岂能瞒过我呢!在他第二次将手伸向腰间时,我扑在晋王身前,他腰间抽出的剑和我同步伸向晋王,我竭尽全力撞向长剑。胸前仿若有艳丽桃花盛放。掏空胸腔般剧痛让我站立不稳,晋王揽我入怀,眼中深深的怕和疼。我看向宽袍人,他已愣住,神情痛苦,仿佛被刺是自身。父亲执迷不悟,非要至他于死地,以他的身手不会有事,可是父亲确是弑君大罪,我只能自己挡下剑,以此求他放过父亲。我伸出手努力去抓晋王的手指,只能坚持说出,“不许,伤害他!”再也无能为力,那样的疲倦,只是沉沉的黑铺天盖地而来。
似乎是永不会醒来了,我只是沉在深深的梦境里,黑夜暴雨,两边将士厮杀,晋王黑马银甲,却不能到我身边,只看到触目的死亡,却无法逃离。
有时仿佛柴皇后还在世,谈到柴家人丁稀少,微微对我露出惆怅,淡淡道出柴荣孤苦,我心里微微的疼,心里佩服他从小的坚毅,想到七年前的我对他托付终身。正值少年的彼此那份青涩。
我感到一直有声音唤我,“阿灿,快快醒来!阿灿,快点醒醒,不许胡闹!”仿若幼时父亲的宠溺呼唤,仿佛是柴荣的不许驳回的言语!我却慵懒的无力给予回复。
不知是第几日,我醒来,床边的茹儿眼睛睁大,一时竟愣住,等到明白过来,眼泪喷涌而出,大声唤御医。我挣扎着要茹儿扶我起来,“老爷可好?”茹儿抹着眼泪笑道“王爷听你的话,不敢伤害老爷。当晚就送老爷出城了!小姐被刺只说是江湖刺客,可是小姐你都急死奴婢了,不不,是急死王爷了,您都五天没醒来过了。”说完,眼泪竟又流出,真情流露。我暗暗感动,又问“王爷呢?”“有大臣自小姐遇刺就说什么罪臣之女,恐怕对社稷有误,况且不知何时能痊愈,要王爷改变主意立贤淑之女为后!今天又来了再崇德殿呢!”我披衣,嘱咐不许去通报王爷我醒来之事,由茹儿扶着慢慢走向崇德殿。殿后,我吩咐茹儿放了软椅,斜靠着,静静听。果然如茹儿所说,多是父亲当朝为相时不和的重臣,这时报复的机会来了,正在竭尽全力的说我符家的坏话。什么奸相佞臣,妖姬祸乱朝廷,不堪入耳,极力求晋王另纳贤淑女子!说到激情处,几个大臣大声呼喝!我靠在椅上冷笑不语!茹儿气的撅起小嘴
忽听得晋王以手拍案,大声喝道,“屈重围城,汴京危急时,你们这些口口声声国家社稷的大臣在哪里,城墙之上彻夜守望汴京城的是晋王妃符灿,符相想篡位不假,他长剑出,挺身挡在我前面的是谁,是我的王妃符灿。她,对国家不顾个人安危,为本王可以奋不顾身,为救父亲宁可以身弑剑而求以自己性命换父亲的性命,至孝至诚至情至性,我朝得后如此。你们还有什么异议。她一天不醒来我等一天,要是一世不醒来,就一世不立后!”
崇德殿中鸦雀无声,殿外我已泪流满面,想不到他如此看我如此待我。
他又低声道“况且,七年前,我姑母柴皇后寿诞,我和王妃已有百年之约,你们大多数都是目睹了的,柴荣岂能有负于她。”
李岩跪地道“汴京危机,臣虽然早已答应晋王尽力守城,可是如果不是王妃不眠不休,城头冒雨鼓励兵将,不肯退让一步,汴京城恐怕不能等到晋王回来,王妃气概,非寻常女子所有,不愧一朝国母!”
我站起身来,慢慢跺进殿中,晋王望向我,满眼欢喜,快步走来将我环住。老臣子望向我道“臣等明白了,晋王妃确是不凡女子,是这汴京城中不可缺少的人物。以前是臣等狭隘了!”我微笑不语,看向晋王,内心万语千言,此刻至觉今生无悔。
晋王登基不久,北汉刘崇举兵南下,柴荣决定亲征!那时夏花开放正浓,汴京城百废俱兴一片欣欣向荣,我挽了他的手,站在城上高处。俯视城下,晴朗乾坤,已在脚下。“皇后会不会怪我呢,刚刚安定不久,我又要亲征!”我整整他衣襟,和颜而笑,“国家为重,臣妾只求皇上早日归来!”我面色不仅红晕“因为……我们就要有一位皇子或是公主了呢!”
九重云霄,有飞鸟徘徊鸣叫,这一年,汴京忽然热闹起来,而我们也有了第一个女孩子。回朝的柴荣偶尔笑谈,玉泉宫中,十岁的阿灿就吵着要嫁人呢!我不禁羞涩!天阙中最重要的男人安稳的坐在我旁边。所有的变故是非就这样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