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永鉴一身青衣落满了雪花,站的久了,反而忘记了寒冷,只是微微而笑。
这一天一地,如此乾坤,怎么会有如此的两个男子?
他哂笑,也许退出,是大度,却何尝不是保全。
天下固然重要,而他要的不过是三尺之地,得一安眠而已,他的心,还是没有那么大!
父皇在世之时常说,如若苏沅是男子,一定不会比自己差,此时看来,父皇还是最会识人。
而那两个男子,更是……,何必再去争,倒不如逍遥而行,浮游天地,未尝不是幸事。
回望玉京,参差的房舍外,那是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古城,有着他的广大,他的包罗万象,他的伟大,他的风骨和他的固执和执念。
可是这些以后都不会和自己有关了,从此帝京再也没有苏永鉴这个人!
他回首,望着黑脸的将军微笑,“将军,什么时候启程?”
黑脸的将军,微微点头施礼答道,“陛下希望越快越好!”
“那么就今天吧!”他微微而笑,仿佛置身满树繁花之下,一衣粉黛。
车行辘辘而去,枯藤老树昏鸦,远走天涯。。。
“瑾晔,他会的,他必会找到自己的一水护田,看燕子衔泥,青山绿水茶坊说说闲话!哥哥,他一直是如此淡雅而甘愿的人。”
苏沅趴在车窗处,看着雪白的远山,青烟袅袅,轻声的说道。
瑾晔轻轻将苏沅揽进怀中,宠溺一笑,“他会的,胸中丘壑如此之人,必是自己甘愿才肯离去。”
苏沅回头,看着瑾晔愣怔一笑,“你是在告诉我,这个选择不是你和景佑逼迫他的么?”
瑾晔一愣,不幸又被她看破。
她忽而缓和皱眉而笑,微微懊恼,“瑾晔,我只是……我知道你是安慰我,可是,我只想说,苏家的人,不论男子还是女子,如若不是自己甘愿,谁都不能逼迫。”
瑾晔眼中忽然正然,牢牢盯住苏沅,唇角微微抽动。
苏沅不笑,亦是正色看着瑾晔,“哥哥肯放弃江山,就是因为他觉得你们其中之一会做的更好。千万不可负他,也不要负我!”
白瑾晔邪魅一笑,这个女子,总会在不经意间如此硬气,他的手揽上她的肩,将其固定在自己臂弯之中,“我必会做到。”
第二日,白瑾晔和瑾明亲自将苏沅和朝颜送至玉京北郊,只是小小的一行人,扮作商人,回首顺安。
瑾晔和瑾明都一致要乌衣和白衣亲自去护送苏沅和朝颜此行。
苏沅和朝颜都知道这两个人是他们身边的得力之人,都不肯。
瑾明本来嬉笑着和大哥玩笑,此时看朝颜别扭,气的眉毛立时就翘起来了。
“沈朝颜,别拿你崇阳公主的架子压我,我可是宁王,乖乖听话!”说着竟然硬气的对着白瑾晔皱着眉头说道,“大哥,贱内不懂事,你看看,那里有嫂子一半好。”
说完又瞪了朝颜一眼。
这边苏沅正自讲着大道理,说服白瑾晔留下白衣,看着瑾明的神情不禁大怒。
瑾晔赶紧背对着苏沅对着瑾明使眼色。
瑾明仍正自陶醉在自己的得意之中,苏沅忽而清咳一声,朝颜点头而笑,步上一步,轻轻对着苏沅说道,“皇后,朝颜有话要讲!”
苏沅赶紧掺扶起朝颜,也正经道,“姐姐,有话请讲,苏沅一定满足!”
朝颜看一眼瑾明鬼鬼一笑,转头说道,“朝颜放肆,觉得我和宁王的之事,还请皇后斟酌!”
苏沅略微沉吟说道,“本宫觉得这事也是,看来宁王很是不喜欢我这个姐姐,那么,还是婚事作罢,本宫另择佳木。”说着笑着看着瑾晔,抬头甜甜问道,“皇上,你说呢?”
白瑾晔看着瑾明做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转而对着苏沅微微赔笑,“皇后说的是,朕也觉得如此!”
瑾明的得意慢慢落下,等到白瑾晔开口,整张脸已经黑下来,此时再也挺不住,赶紧拉过朝颜,环在胸前,讪讪笑道,“朝颜我错了,嫂子我错了!”
朝颜冷着脸挣脱,过去揽住苏沅不看瑾明。
苏沅微扬了头,笑道,“谁错了?刚才不是说我姐姐不懂事么?”
瑾明看着瑾晔无奈的表情,看来自身难保,只能自认倒霉,“是我不懂事,二位女中豪杰,小生这厢赔罪了!”
说着一揖施礼,还真是像模像样。
朝颜捂嘴一乐,苏沅也跟着笑了。
“沅沅,带着朝颜上车吧,别折腾瑾明了!天气冷,你们不要再耽搁,这时候就走吧!”
瑾晔温声说道,说着拉过苏沅,瑾明却是赶紧将朝颜抱起,嘟囔着怕她惊了胎气,地上太冷。
几个人慢慢走向马车,苏沅靠着瑾晔微笑着说道,“自此一别,……自此一别,还不知后事如何,请一定保重。”
瑾晔轻轻在苏沅额角一吻,“好好照顾自己,如若你好,一切都不足道!”
苏沅羞涩一笑,轻轻的紧了紧瑾晔的黑色狐裘。
身后瑾明看着朝颜微显圆润的身子,咧嘴一笑,俊朗的眉间却有掩不住的失落。
朝颜缩在他怀中甜甜脆声笑道,“别担忧,等你回来,我一定教会这小子叫爹爹!”说着轻轻拍拍仍平坦的小腹。
瑾明哈哈而笑,“我希望是个女孩子,要有她娘这么好看,小王我就更欢喜了!”
朝颜吐舌一笑,“反正都是你的娃,我无所谓呀!你可要赶紧回来,带孩子很麻烦的!”随意胡扯着逗弄瑾明不去想离别之苦!
一直亲手将两个女子牢牢的放上马车,看着她们做好才恋恋不舍准备离开。
“瑾晔,带走白衣吧!”
“瑾明,带乌衣走吧!”
一时说出,竟相约好一般。
“不行!”二人亦是一起说出,随即不**了对方一眼,转过头又是一同说出,“没商量!”
苏沅和朝颜看着两兄弟的再也憋不住笑,看着二人立目,赶紧放下帘幕,不敢再提。
又是一行车行辘辘。终究惦念,挑帘偷窥来路。
此时这里,剩下的是属于男子的战场。
已经是一月的天气,一路之上,越往北去,反而雪越加深了。
路程便慢慢耽搁下来,所幸白衣和乌衣二人都是善于侦查和掩藏之人,堂堂北纥帝国皇家的暗人,如果这点事情做不好,回去后不会被青衣他们笑死才怪。
赫连懿的组织固然强大,可是此时碍于前面白瑾晔和瑾明已经开始了军事布置,双方的战事已经在暗中开始,只是还没有摆到明面上而已,赫连懿亦是自顾不暇。
战事未放到明处,不过是还欠一个给天下人看的说法。
苏沅本来就不喜欢闷在车驾之中,上一次是因为是出嫁,心情亦是茫然无措。如今故地重游,早就按捺不住。
朝颜因为有喜在身,不敢乱动,本来已经是车马劳顿哪敢再乱骑马。
苏沅习惯性的想掀起帘幕,透透气,可是一想到朝颜,怕她招风,又再次放下。
朝颜看她左右乱动的有趣,呵呵笑道,“直接穿了男装出去反而好,这样折腾,弄得我也不得安生!”
苏沅讪讪一笑,嘟着唇转心思。
得到朝颜提醒,不一会还真从白衣那讨了一套男子衣衫,李姑姑此刻正自忙着照顾朝颜,看到苏沅穿了衣衫就要往外去,赶忙唤道,“公主,天气这么冷,怎么就不爱惜身子。”
朝颜捂着手炉,看着李姑姑唠叨,苏沅一脸无奈。
自从李姑姑跟着苏沅出了皇宫,知道朝颜不但没有死还就要嫁人并有了孩子。
高兴的念了整整几天的佛爷,朝颜和苏沅都是不信神佛之人,却也真心的被姑姑感动。都是心中感念,对其更加尊重。
李姑姑自幼跟着蔡皇后,养成了爽利严肃的性格,对着这些照顾两个主子的丫头都是事无巨细的叮嘱。一天到晚搞得人反而很紧张,苏沅无奈索性只留了李姑姑一人在这个车驾之中照应。
朝颜低头饮茶,眼睛不是瞟一眼苏沅,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笑容。
“姑姑,你放心!我的骑射你还不放心么?”
李姑姑半跪在毯子之上,温言说道,“不是这么说,这么冷的天也要注意点才行,皇上临分开几次叮嘱我……”
苏沅一听搬出白瑾晔来,顿时眼睛一瞪,一晃身就出了帘子,知道这样下去又该是出嫁从夫那一套了。
李姑姑尚自低头在讲道理,此时一看人已经不见,正要拉开帘幕阻止被朝颜拉住。
“姑姑,让她去吧。”
李姑姑看看朝颜只得作罢,眼睛尚自不动睛的看着苏沅。
外面风冷,苏沅刚跨上马,便是打了个寒噤,一路上旧物依旧,只不过是一年战乱,反而多了许多空出来的房屋,竟是凋敝的不成样子。
正想着,胸中竟是一阵子的翻涌。不禁捂住胸口,抵住烦哦之感。
心想可能是被风呛住,也没有多想,只是仍是不舒服,最后索性退回车中。
……
如此几天,苏沅不时只是感觉胸中烦恶,想来也许是车子坐久了之故,只是却又嗜睡,也不愿意出去骑马。
朝颜和李姑姑暗自观察,这些事情自然逃不过二人之眼。
晚上一行人入住客栈,朝颜低声乌衣吩咐了几句,又跟着李姑姑相视一笑,苏沅看着心生狐疑,见到朝颜不说,却又不愿意问。
车行一个月有余,朝颜的身子也渐渐显出,苏沅扶着她慢慢步进房中,安置她吃饭,自己也跟着进食,竟是增了许多饭量。
李姑姑一直在旁边看着,眼中笑意浓厚。
不一会门外乌衣的声音传进,“皇后,王妃,人已经请到了!”
朝颜示意李姑姑,李姑姑赶紧将屋中帘幕拉起。
又步出外室,苏沅浅笑不语看着朝颜,“是大夫?”
朝颜翻翻眼睛,“什么都骗不过你!”
苏沅笑道,“药味这么浓重,怎么闻不出,身子不舒服么?”
李姑姑是在撑不住,低声说道,“公主,不是长公主,是给你!”
苏沅一愣,探寻的看向朝颜,朝颜点点头。
苏沅本来就是极其细心之人,此时回想自己这几日的状况,一时惊喜心酸,百味杂陈,上不确定的看着李姑姑和朝颜,“是真的么?”
李姑姑和朝颜低笑,“诊过了才作数,我们也是猜的!”
苏沅眼中清澈如水,竟是华光绽放,四月榴花娇俏,痴痴而笑。
白瑾晔银白色的战甲烈风下,梭梭而响。
苏沅的飞鸽传书昨日已到,看到书信的一刹那几乎心都欲跳出。
薄薄的一张纸,竟是捏出汗来,等到珍重的叠起,却发现纸张已破损不成样子。
今年的白瑾晔,已经快到而立之年,而他终于有了和她的孩子,虽然还未真正的出世,而在心底,他们万分珍重。
上苍终究给了他们孩子。
百里之外另一端,苏沅也抚着腹部,低头浅笑。
终究明白,快要为人母的喜悦和甜蜜。
顺安府邸之中,璃幽和云绿细致的布置了苏沅和朝颜的房室。
虽然不欲更多人知道,皇后即将回国,暂居顺安,但是白瑾晔还是通知青衣让云绿赶来照应。
璃幽低头柔柔对着云绿一笑。
云绿看着眼前的女子,却不知为什么生不出笑意。
只是抿唇点头。
为什么她还在此,云绿正然走出大厅,心中忽然生起一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