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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尊儒术(2)

十一月甲午,太祖沐浴出观圜丘,顾谓起居注熊鼎等曰:“此与古制合否?”对曰:“小异也。”太祖曰:古人于郊,扫地而祭,器用匏陶,以示俭朴,周有明堂,其礼始备。今予创立斯坛,虽不必尽合古制,然一念事天之诚,不敢顷刻怠矣。”鼎对曰:“主上创业之初,首严郊丘之祀,既斟酌时宜,以立一代之制,又始终尽诚敬,此诚前代之所未及。”太祖曰:“郊祀之礼,非尚虚文,正为天下生灵祈福,予安敢不尽其诚。”时世子从行。太祖因命左右导之,遍历农家,观其居处、饮食、器用还,谓之曰:“汝知农家之劳乎?夫农勤四体,务五谷,身不离畎亩,手不释耒耜,终岁勤动,不得休息,其所居不过茅茨草榻,所服不过綀裳布衣,所饮食不过菜羹粝食,而国家经费,皆其所出,故令汝知之。凡一居处服用之间,必念农之劳,取之有制,用之有节,使之不至于饥寒,方尽为上之道。若复加之横敛,则民不胜其苦矣。故为民上者,不可不体下情。”复指道旁荆楚谓之曰:“古者用此为扑刑,盖以其能去风,虽伤不至过甚。苟用他物,恐致殒生,此古人用心之仁,亦宜知之。”

洪武元年正月戊寅,刘基、陶安言于太祖曰:“适闻中书都督府议仿元旧制设中书令,欲奏以太子为之。”太祖曰:“取法于古,必择其善者而从之。苟惟不善而一概是从,将欲望治,譬犹登高冈而却步,渡长江而回楫,岂能达哉?元氏胡人,事不师古,设官不以任贤,惟其类是与,名不足以副实,行不足以服众,岂可取法?且吾子年未长,学未充,更事未多,所宜尊礼师傅,讲习经传,博通古今,识达机宜。他日军国重务,皆令启闻,何必仿彼作中书令乎?”乃命詹同取东宫官制观之,谓同等曰:“朕今立东宫官,取廷臣勋德老成兼其职,老成旧人,动有其则。若新进之贤者,亦选择参用。夫举贤任才,立国之本,崇德尚齿,尊贤之道。辅导得人,人各尽职。故连抱之木,必以授良匠,万金之璧,不以付拙工。”同对曰:“陛下立法垂宪之意,实深远矣。”于是以李善长等皆兼东宫官,乃谕善长等曰:“朕于东宫官属,不别议府寮,而以卿等兼之者,盖军旅未息,朕若有事于外,必留太子监国,若设府寮,卿等在内,事当启闻太子,或有听断不明,而与卿等意见不同,卿等必谓府寮导之,嫌隙将由是而生。朕所以特置宾客、谕德等官,以辅成太子德性,且选名儒为之宾友。昔周公教成王,告以克诘戎兵,召公教康王,告以张皇六师,此居安虑危,不忘武备。盖继世之君,生长富贵,泥于安逸,军旅之事多忽而不务,一有缓急,罔知所措。二公所言,不可忘也。”

丙戌,太祖御文楼,太子侍侧,因问近与儒臣讲说经史何事,对曰:“昨讲《汉书》七国叛事。”遂问此曲直孰在?对曰:“曲在七国。”太祖曰:“此讲官一偏之说,宜言景帝为太子时,尝设博局杀吴王世子,以激其怒。及为帝,又听晁错之说,轻意黜削诸侯土地,七国之变,实由于此。若为诸子讲此,则当言藩王必上尊天子,下抚百姓,为国家藩辅,以无挠天下公法。如此,则为太子者知敦睦九族、隆亲亲之恩,为诸子者知夹辅王室以尽君臣之义。”

十月己未,以梁贞、王仪为太子宾客,秦镛、卢德明、张易为太子谕德。太祖谕之曰:“范金砻玉,所以成器,尊师重傅,所以成德。朕命卿等辅导太子,必先养其德性,使进于高明。于帝王之道、礼义之教及往古成败之迹、民间稼穑之事,朝夕与之论说,日闻谠言,无非僻之干,积久以化,他日为政,自然合道。卿等勉之。”

洪武二年五月丙午,太祖召孔克仁等赐坐。因曰:“昨到钟山,令侍御仆从先往,中有一小僮,亦前趋,记其姓名,今日召至,以示诸子曰:此小憧与尔等年相若,已能奔走服役,尔曹不可恃年幼,怠惰不学,当朝夕勤励可也。朕之意,惟恐居富贵、耽逸乐耳。”克仁对曰:“陛下此言,即无逸之戒也。”

九月己亥,太祖谕皇太子曰:“自古帝王以天下为忧者,惟创业之君、中兴之主及守成贤君能之。其寻常之君,不以天下为忧,反以天下为乐,国亡自此而始。何也?崛起帝王之初,天必授于有德者。然频履优患而后得之,其得之也难,故其忧之也深。若守成继体之君,常存敬畏,以祖宗忧天下之心为心,则能永受天命。苟生怠慢,败亡必至,可不畏哉?”

洪武三年四月丙寅,太祖召东宫官属及王府官属,谕之曰:“辅导之臣,犹法度之器,先必正己而后正人。盖德义者,正人之法度,善恶者,修身之衡鉴。汝等辅导诸子,必匡其德义,明其善恶,使知趋正而不流于邪,如此,则能尽辅导之职。观之梓匠,虽有材木,必加绳削,乃能成器。太子诸王,必得贤辅开导赞助,乃能成德。朕择尔等为宫僚,各宜尽心。又加经史中古人已行之事可为鉴戒者,采摭其事,编次成集,朝夕观览,以广智识,亦有助于辅导。”群臣顿首受命而退。又谕秦王右相郑九成等曰:“朕封建诸子,选用傅相,委托匪轻,凡与王言,当广学问以充其行义,陈忠孝以启其良心。事有弗善,必求其善,政有未美,必求其美,使其聪明无蔽,上下相亲,庶几道德有成,以弘长世之业,而辅相者亦克尽其职矣。”复顾刘基等曰:“朕观古圣贤之君,虽治平之世,不忘修省,诚以富贵易至于骄奢,必至于荒纵,未有荒纵而无颠覆者。故尝戒太子、诸王,以为士不能正身修德,则殃及身家。为士且然,况于为君为王者乎?”基顿首对曰:“陛下此言,万世之福也。”

七月戊子,太祖谓皇太子曰:“天子之子,与公卿士庶人之子不同。公卿士庶人之子系一家之盛衰,天子之子系天下之安危。尔承主器之重,将有天下之责也。公卿士庶人不能修身齐家,取败止于一身一家。若天子,不能正身修德,其败岂但一身一家之比?将宗庙社稷有所不保,天下生灵皆受其殃,可不惧哉!可不戒哉!”

十二月辛巳,礼部尚书陶凯请选人专任东宫官属,罢兼领之职,庶于辅导有所责成。太祖曰:“古者不备其官,惟贤能是用。朕以廷臣有才望勋德者兼东宫官,非无谓也。尝虑廷臣与东宫官属有不相能,遂成嫌隙,或主奸谋,离间骨肉,其祸非细。若江充之事,可为明鉴。朕今立法,令省台、都督府官兼东宫赞辅之职,父子一体,君臣一心,庶几无相构之患也。”

洪武四年闰三月己未,太祖谕省台臣曰:“朕诸子日知务学,必择端谨文学之臣兼宫僚之职,日与之居,讲说经史,蓄养德性,博通古今,庶可以承藉天下国家之重。但人之相与,气习易移,与正人处,则日习于正,如行康衢,自不为偏歧所惑。若与邪人处,则日习于邪,如由曲径,往而不返,不觉入荆棘中矣。”省臣对曰:“知人最难,邪正未易辨。”太祖曰:“尊德乐义,斯为正也;便佞亵慢,斯为邪也。故骄奢淫佚,鲜不由于亵慢,而端庄中正,必皆本于好德。”

洪武六年五月壬寅朔,《祖训录》成,太祖因谓侍臣曰:“朕着《祖训录》,盖所以垂示子孙。朕更历世故,创业艰难,常虑子孙不知所守,故着是书,日夜以思,具悉周至,绸绎六年,始克成编。后世子孙守之,则永保天禄。苟作聪明,乱旧章,是违《祖训》矣。”侍臣对曰:“自古创业之主,其虑事周详,立法垂训,必有典则。若后世子孙不知而轻改,鲜有不败。故《诗》云:‘不愆不忘,率由旧章。’”太祖曰:“日月之能久照,万世不改其明,尧舜之道不息,万世不改其行。三代因时损益者,其小过不及耳。若一代定法,有不可轻改,荒坠厥绪,几于亡夏,颠覆典刑,几于亡商。后世子孙,当思敬守祖法。”

九月己酉,以侍御史文原吉为秦府右相,国子助教朱复为燕府参军。谕曰:“王今长,宜朝夕左右辅养其德,二三年后,遣王之国。汝等宜尽心所事,取鉴于古,何者为善,何者为不善,采摭古人仕为王巨,孰能以正辅导,孰为不能,编次成集,朝夕览观。遇有所行,则择其善而去其不善,务引王于当道。尔等与天言,待臣下则以谦和,抚民人则以仁恕,劝耕耨以省馈饷,御外侮以藩帝室。如此,则能尽其职矣。”又曰:“汝尔职事清简,非朝廷剧任之比。若文武全才,更可演习武事,发舒精神。若素儒生,但谨守礼法,陈善闭邪而已。苟巧诈无实,欺蔽谄谀,此招咎之道,所宜戒也。汝其慎之!”

乙卯,命诸司今后常事启皇太子,重事乃许奏闻。太祖谓皇太子曰:“人君统理天下,人情物理,必在周知,然后临事不惑。吾自起田里,一至于今日,凡治军旅,理民事,无不尽心,恒虑处事未当,故尝思念古人为治,必广视听,凡言之善者,吾即行之,不善者,吾虽不行,亦思绎至再,果不可行,然后置之。夫虑事贵明,处事贵断,庶几不眩。况尔生长宫掖,未涉世故,若局于见闻,则视听不广。且目虽能视,所见不逾于阈,耳虽能听,所闻不越于庭。而欲区区智识决天下之务,能—一当理,难矣。汝宜亲贤乐善,以广聪明,逆己之言,必求其善,顺己之言,必审其非。如此,则是非不混,理欲判然,天下之事可得而治矣。汝其敬之,毋忘朕训。”

壬戌,太祖谓秦府右相文原吉等曰:“蓄药所以防病,积货所以防贫,用贤所以辅德。朕为诸子择贤以为之辅,尔等居左右,宜朝夕规诲,以成其德。人情于大事或能懂之,而常忽于细微。夫细行不谨,大德必亏;姑息小过,大愆必至。故塞水者,必于其源,源塞而绝;伐木者,必于其根,根断而木拔矣。设王有所违失,尔若日所失者小,可勿言也,则是大失将至。俟其大失将至,然后规之,救有所弗及奥。夫善虽小,可以成名,恶虽小,足以亡身。凡历代贤王著名方册,其巨亦皆贤者,故能同济其美.尔等职任辅导,宜尽心所事。”

洪武七年正月乙亥,太祖召太子宫臣谕之日:“汝知所谓重器乎?”对曰:“岂非商彝周鼎乎?”太祖曰:“汝所谓商彝周鼎者,此非重器乎?太子者,天下之重器。人有彝鼎,尚知宝爱,太子承主器之重,岂得不宝爱之乎?宝爱之者,必择端人正士以为辅翼,朝夕与居,使其熟闻善言,不迩詖行,自然渐渍,以成其德。若惟委之于便嬖近习,是委重器于涂,而不可宝爱之矣。汝等日辅太子,讲论诵说之时,必导之以正,使其道明德立,才器充广,庶几他日克胜重任,则可以副朕所望。”

洪武九年正月丁巳,太子诸王侍,太祖顾谓之曰:“汝等闻修德进贤之道乎?”太子对曰:“每闻儒臣讲说,知其略矣,未领其要。”太祖曰:“藻率杂佩为身之容,恭逊温良为德之容,见于外者,可以知其内也。古之君子,趋跄有节,升降有数,周旋跬步而不违于矩矱者,由其德充于内而著乎外也。所以器识高明,而善道日跻,恶行不见而邪僻益远。己德既修,自然足以服人,贤者汇进而不肖者自去。能修德进贤,则天下国家未有不治。不知务此者,鲜不取败。夫货财声色为戕德之斧斤,谗佞谄谀乃杜贤之荆棘,当拒之如虎狼,避之如蛇虺。苟溺于所好,则必为其陷矣。汝等其慎之。”

洪武十年六月丙寅,命群臣自今大小政事,皆先启皇太子处分,然后奏闻。太祖语皇太子曰:“人君治天下,日有万几,一事之得,天下蒙其利;一事之失,天下受其害。自古以来,惟创业之君历涉勤劳,达于人事,周于物理,故处事之际,鲜有过当。守成之君,生长富贵,若非平日练达,临政少有不谬者。故吾特命尔日临群臣,听断诸司启事,以练习国政。惟仁则不失于躁暴,惟明则不惑于奸邪,惟勤则不溺于安逸,惟断则不牵于文法。凡此皆以一心为之权度,则未有不失其当。今有人指石以为玉,当辨之曰:‘果玉乎?果石乎?’知其为非玉,乃石也。如此,则的然莫敢吾欺。若信其言以为玉,则是非之心不明,失其权度矣。况人虽有明敏之资,自非历练,临事率意而行,未免有失,知悔而改,亦已晚矣。吾自有天下以来,未尝暇逸于诸事务,惟恐毫发失当,以负上天付托之意,戴星而朝,夜分而寝,日有未善,寝亦不安,此尔所亲见也。亦能体而行之,天下之福,吾无忧矣。”

洪武十一年三月,是月,太祖训诸子曰:“昔有道之君,皆身勤政事,心存生民,所以保守天下。至其子孙,废弃厥德,色荒于内,禽荒于外,政教不修,礼乐崩弛,则天弃于上,民离于下,遂失其天下国家。为吾子孙者,当取法于古之圣帝哲王,兢兢业业,日慎一日,鉴彼荒淫,勿蹈其辙,可以长享富贵矣。”

洪武十二年三月戊辰朔,太祖御华盖殿,皇太子侍。太祖问曰:“比日讲习何书?”对曰:“昨看书至商周之际。”太祖曰:“看书亦知古人为君之道否?”因谕之曰:“君道以事天爱民为重,其本在敬身。人君一言一行,皆上通于天,下系于民,必敬以将之,而后所行无不善也。盖善,天必鉴之,不善,天亦鉴之。一言而善,四海蒙福,一行不谨,四海罹殃。行言如此,可不敬乎?汝其识之。”

洪武十六年二月庚辰,太祖谕皇太子诸王曰:“凡听讼贵明,不明则刑罚不中,罪加良善,人心怨咨,有伤天和。或有大狱,必当详审,庶免构陷之非,锻练之弊。”又曰:“凡功赏要当,则人心常服。盖赏与罚二事,治天下之大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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