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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论孔子序尚书略无年月皇极经世竹书纪年所载共和以前之年皆不足据

太史公三代世表曰,孔子因史文次春秋,纪元年,正时日月,盖其详哉,至于序尚书,则略无年月,或颇有,然多阙不可录,故疑则传疑,盖其慎也,余读谍记,黄帝以来,皆有年数,稽其历谱谍终始五德之传,古文咸不同乖异,夫子之弗论次其年月,岂虚哉,于是以五帝系谍尚书集世纪,黄帝以来共和,为世表,十二诸侯年表,曰,于是谱十二诸侯,自共和孔子,锡瑞案太史公于共和以前,但表其世,自黄帝始,至共和二伯行政止,共和以后,始表其年,自庚申共和元年,以宣王少大臣共和行政始,至甲子周敬王四十三年崩止,盖史公所据载籍,于共和以前之年岁,已不可考,故史公作五帝夏商周本纪,但书某帝王崩,某帝王立,周宣王后,始纪崩年,正所谓疑则传疑,盖其慎也,郑君诗谱曰,夷厉以上,岁数不明,太史年表,自共和始,历宣幽平王而得春秋次第以立斯谱,是郑君亦不能知共和以前也,汉书律历志,据刘歆三统术曰,夏后氏继世十七王,四百三十二岁,自伐桀至武王伐纣六百二十九岁,故传曰,殷载祀六百,殷历曰,当成汤方即世用事,十三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于六府首,当周公五年,则为距伐桀四百五十岁,少百七十一岁,不盈六百二十九,又以夏时乙丑为甲子,计其年,乃孟统后五章癸亥朔旦冬至也,以为甲子府首皆非是,凡殷世继嗣三十一王,六百二十九岁,春秋殷历皆以殷,鲁自周昭王以下亡年数,故据周公伯禽以下为纪,案刘歆所推据殷鲁历,于周仅能举文武成康之年,昭王以下,则不能知,鲁则自伯禽至惠公崩,年皆具,盖据历推之,不能备,而亦不尽可信者也,今即尚书而论,尧在位七十载,虽有明文,然不知从何年数起,舜生三十徵庸三十在位,五十载,陟方乃死,亦有明文,不知从何年数起,郑本作徵庸二十,其年又异,殷中宗七十有五年,高宗五十有九年,祖甲三十有三年,有明文,而今文祖甲作太甲不同,高宗飨国百年,其年又异,文王享国五十年,穆王享国百年,有明文,亦不知从何年数起,故孔子序书,略无年月,疑在孔子时,已不尽可考矣,皇甫谧帝王世纪,载帝王在位之年,不知从何得之,竹书纪年据束所引云,夏年多殷,与左氏传汉志不同,今纪年云,自禹至桀十七世,用岁四百七十一年,自成汤灭夏,以至于受二十九王,用岁四百九十六年,仍殷年多夏,而与左氏传汉志亦异,疑皆以意为说,当从不知盖阙者也,刘恕作通鉴外纪,起三皇五帝,止用共和,载其世次而已,起共和至威烈王二十二年丁丑,四百三十八年为一编,又作疑年谱年略谱,谓先儒叙包羲女娲,下逮三代,享国之岁,众说不同,惧后人以疑事为信书,穿凿滋甚,故周厉王以前三千五百一十九年为疑年谱,而共和以下至元壬申,一千九百一十八年为年略谱,刘氏原本史记,犹不失为矜慎,自邵子作皇极经世书,上稽唐尧受命甲辰之元为编年谱,胡宏皇王大纪,张┉经世纪年,皆本其说,张氏云,外丙仲壬之纪,康节以数知之,乃合于尚书,成汤既没,太甲元年之说,成汤之后,盖实传孙,孟子所说,特以太丁未立而卒,方是时外丙生二年,仲壬生四年耳,又正武王伐商之年,盖武王嗣位十一年矣,故书序称十有一年,而复称十三年者,字之误也,是类皆自史迁以来传习之谬,一旦使学者晓然得其真,万世不可改者也,锡瑞案宋儒好武断,而自相标榜,至此而极,二帝三代相传之年,孔子所未言,汉儒所不晓,邵子生于数千载之后,全无依据,而以数推知之,岂可信乎,孟子云,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必是在位之年,若以年为年岁,古者植遗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乱,岂有二岁四岁之人不可立者,古文书序云,成汤既没,太甲元年,遗囗外丙仲壬两朝,正可以见古文书序之伪,邵子不能辨,而据以就其所推之数,误矣,武王伐殷,十一年十三年有二说,今文说文王受命七年而崩,武王再期观兵为九年,又二年伐纣为十一年,古文说以文王受命九年而崩,武王再期观兵为十一年,又二年伐纣为十三年,皆蒙文王受命之年而言,邵子不能辨,又不蒙文王受命之年,以为武王十一年,而十三年字误,其实并非误也,张氏所引二事,已皆非是,其余可知,金履祥通鉴前编,许谦读书丛说纪年图,皆用邵子之说,元明以为,尊崇宋学,臆推之年,遂成铁案,编年之史,率沿伪说,世所传纲鉴易知录历代帝王年表诸书,篇乎载帝王之年,历历可数,唐尧以上,或出于皇甫谧,要皆俗语不实,流为丹青,而不知其为向壁虚造也,世传竹书纪年,如以外丙仲壬列入纪年,及所推帝王年代,又与皇极经世所推多异,而与伪孔古文尚书全符,皆由后人依为之,并非汲冢之旧,尤不可据。阎若璩云,邵子出而数明,上下千万载罔或抵牾,此阎氏过信宋学之故,不知皆凭臆撰造也。

论尚书是经非史史家拟尚书之非

刘知几史通,论史有六体,一曰尚书家,刘氏是史才,是说作史者摹仿尚书,有此一家,非说尚书也,以此说尚书则大误,其说曰,书之所主,本于号令,所以宣王道之正义,发话言于臣下,故其所载,皆典谟训诰誓命之文,至于尧舜二典,直序人事,禹贡一篇,唯言地理,洪范总述灾祥,命都陈丧礼,兹亦为例不纯者也,锡瑞案圣人作经,非可拘以史例,汉书艺文志曰,左史记言,言为尚书,右史记事,事为春秋,荀税申鉴说同,郑君六艺论曰,左史所记为春秋,右史所记为尚书,是以玉藻云,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其分左右,言协互异,不知当以何说为正,即如诸家之说,亦不过借尚书春秋作指点语,刘氏所见过泥,遂以尚书专主记言,不当记事,敢议圣经为例不纯,此与惑经甲左诸篇,诋斥春秋,同一谬妄,由史家未通经学也,其论孔衍汉魏尚书邵隋书义例准尚书之非,则甚明确,曰,原夫尚书之所记也,若君臣相对,词旨可称,则一时之言,累篇咸载,如言无足纪,语无可述,若此故事,虽有脱略,而观者不以为非。案此足证尚书非史,不必疑其略而不备。爰逮中叶,文籍大备,必翦截今文,摸拟古法,事非改辙,理涉守株,故舒元(孔衍字)所撰汉魏等书,不行于代也,若乃帝王无纪,公卿缺传,则年月失序,爵里难详,斯并昔之所忽,而今之所要,如君懋(王邵字)隋书,虽欲祖述商周,宪章虞夏,观其所述,乃似孔子家语,临川世说,可谓董虎不成反类犬也,案史家不知尚书是经非史,其书不名一体,非后人所敢妄议,其书自成一经,亦非后人所能摸仿,作史者惟宜撰次当代文章,别定义例,以备观览,必不可以宪章虞夏祖述商周自命,蹈春秋吴楚僭王之失,王通作四范七业以拟尚书,或云伪作,朱子谓高文武宣之制岂有精一执中之传,汉帝固不能比古帝王,彼拟尚书者,亦何敢自比孔子乎,尚书璇玑钤曰,孔子求书,得黄帝玄孙帝魁之书,迄于秦穆公,凡三千二百四十篇,断远取近,定可以为世法者百二十篇,以百二篇为尚书,十八篇为中侯。案中候敕省图,握河纪,运衡考,河命,题期,立象仪,明礼,阏邮,苗兴,契握,雒予命,稷起,我应,雒师谋合符后,摘雒戒,霸免,准纤哲,凡十八篇。纬书虽难尽信,然古时书必不少,孔子但取其可为法者,余皆删之,犹作春秋,但取其可明义者,余皆削之,圣人删定六经,务在简明,便学者诵习,后人不知此旨,嫌其简而欲求多,于是张霸书伪书书,抵隙而出,史家复从而亡续之,不知史可续,经不可续,孔衍王邵之拟尚书,正与沈既济孙甫之拟春秋,同一谬见也。

论治尚书当先看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陈乔枞今文尚书经说考

孔传至今日,人知伪作而不足信矣,蔡传又为人轻蔑而不屑称矣,然则治尚书者当以何书为主,陈沣曰,江王段孙四家之书善矣,既有四家之书,则可删合为一书,取尚书大传,及马郑王注伪孔传,与史记之采尚书者,尔雅说文释名广雅之释尚书文字名物者,汉人书之引尚书而说其义者,采择会聚而为集解,孔疏蔡传以下,至江王段孙及诸家说尚书之语,采择融贯而为义疏,其为疏之体,先训释经意于前,而详说文字名物礼制于后,如是则尽善矣,锡瑞案陈氏说近是而未尽也,江声尚书集注音疏,疏解全经,在国朝为最先,有华路蓝缕之功,惟今文搜辑未全,立说亦有未定。如解曰若稽古两歧,孙星衍已辨之,又承东吴惠氏之学,好以古字改经,颇信宋人所传之古尚书,此某未尽善者,王鸣盛尚书后案,主郑氏一家之学,是为专门之书,专主郑,故不甚采今文,且间伏生。如解司徒司马空之类。亦未尽善,段玉裁古文尚书撰异,于今古文分别具晰,惟多说文字,鲜解经义,且意在袒古文,而不信伏生之今文。如金诋今文说之类。亦未尽善,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于今古说搜罗略备,分析亦明,但误执史记皆古文,致今古文家法大乱。如论衡明引金古文说,孙以其与史记不合,乃曰,王氏充以为古者,今文亦古说也,岂非遁词。亦有未尽善者,然大致完善,优于江王,故王懿荣请以立学,其后又有刘逢禄尚书今古文集解,魏源书古微,陈乔枞今文尚书经说考,三家之书,皆主今文,不取古文,盖自常州学派,以西汉今文为宗主,尚书一经亦主今文,刘氏魏氏不取马郑,并不信马郑所传逸十六篇,其识优于前人,惟既不取马郑古文,则当专宗伏生今文,而刘氏魏氏一切武断改经增经。如魏氏改梓材为鲁诰,且臆增以管叔为嗜酒亡国之类。皆不尽善,陈氏博采古说,有功今文,惟其书颇似长编,搜罗多而断制少,又必引郑君为将伯,误执古说为今文,以致反疑伏生,违弃初祖。如文王受命,周公避居二事,皆诋伏生老耄记忆不全。亦有未尽善者,但以捃拾宏富,今文家说多存,治尚书者,先取是书与孙氏今古文注疏,悉心研究,明通大义,笃守其说,可不惑于歧趋,今即近人所著书中酌取两家之说,指明初学所入门径,以免歧误,犹易取焦张两家之说也,若如陈沣所言,撰为集解义疏,当先具列伏传史记之说,字字遵信,加以发明,不可误据后起之词,轻疑妄,次则取白虎通及两汉书所引经说,加以汉碑所引之经,此皆当日通行之今文,足备考证,又次则取马郑伪孔,择其善者,以今文为折衷,合于今文者录之,不合于今文者去之,或于疏引而加正,至蔡传与近儒所著,则于义疏择取其长,两说相同,则取先出。如取蔡不取江是。不合于今文者,概置不取,以免葛,惟其说尢足惑人,及人所误信者,乃加辨,使勿迷眩,后人以此体例勒成一书,斯为尽善,否则俱收并蓄,未能别黑白定一尊,古今杂淆,汉宋兼采,览者如入五都之市,瞀惑不知所归,是一部类书,无关一经闳旨,岂得为善本乎,今人王先谦尚书孔传参正,兼疏今古文,详明精确,最为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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