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在福建之东南,地隔重洋;形势延袤,可至者凡千六、七百里。外此则生番所居,与熟番阻绝;远望皆大山迭嶂,莫知纪极,可以置而不议。府治南北千有余里,越港即水师安平镇;又有七鲲身,沙线潮平,可通安平,港内为水师战艘、商民舟楫止宿之地。港名鹿耳门,出入仅容三舟,左右皆沙石浅淤焉。此台湾二内门户也。衡渡至澎湖,岛屿错落,有名号者三十六岛。澎湖沟底皆大石参错,凡港泊有南风、北风二者殊澳。此台湾之外门户也。然台湾之可通大舟者,尚有南路之打鼓及东港、北路之上淡水,凡三处;而惟上淡水可容多船,港门为正也。其可通小舟者,尚有南路之蛲港、北路之咸水港及八掌港、笨港、海丰港、鹿子港、大甲西、二林、三林、中港、竹堑、蓬山,凡十二处;而笨港并有小港可通鹿耳门内,即名马沙沟是也。总之,台湾三路俱可登岸,而惟鹿耳门为用武必争之地者,以入港即可以夺安平而抗府治也。夺安平,则舟楫皆在港内,所以断其出海之路;抗府治,则足以号令南北二路而绝依附之门。故一入鹿耳门,而台湾之全势举矣。或云:鹿耳门为天险门户,而又上设炮台,防亦密矣;万一攻之不入,兵法有攻坚而瑕者亦坚,其谓之何!不如由北路之上淡水进兵,所谓行师如过于衽席之上者;谋非不臧也。而不知由北路进兵,则其势主缓,缓则必以众而临寡、以强而并弱;由鹿耳门进兵,则其势主捷,捷则有以反主客之形、成控制之师。而且安平不据,澎湖尚孤,彼贼徒者急而扬帆,不无他虞也。是故觇台湾之形势,而必讲明于得入鹿耳门之要为最急(「理台末议」)。
台郡无形胜可据,四围皆海,水底铁板沙线横空布列,无异金汤。鹿耳门港路纡回,舟触沙线立碎;南嶕树白旗、北嶕树黑旗,名曰荡缨、亦曰标子,以便出入。潮长水深丈四、五尺,潮退不及一丈、入门必悬起后柁,乃进(「赤嵌笔谈」)。
鹿耳门内浩瀚之势,不异大海,其下实皆浅沙。深水可行舟处,不过一线,而又左右盘曲;非素熟水道者不敢轻入,所以称险(「稗海纪游」)。
台郡往来船只,必以澎湖为关津。从西屿头入,或寄泊峙内,或妈宫、或八罩、或镇海屿,然后渡东吉洋;凡四更,船至台湾,入鹿耳门。行舟者皆以北极星为准;黑夜无星可凭,则以指南车按定子午格巽向而行。倘或子午稍错,南犯吕宋或暹罗、或交趾,北则飘荡莫知所之。此入台者平险远近之海道也。至若台湾郡治之海道,自鹿耳门北至鸡笼,十九更;自鹿耳门南至沙马矶头,十一更。苟遇飓风,北则坠于南风炁,一去不可复返;南则入于万水朝东,皆极险。此又居台者之不可不知也(「旧志」)。
放洋全以指南针为信,认定方向,随波上下,曰针路。船由浯屿或大嶝放洋,用罗经向巽巳行,总以风信计水程迟速。望见澎湖西屿头、猫屿、花屿,可进;若遇黑水沟,计程应至澎湖,而诸屿不见,定失所向,仍收泊原处候风信。由澎湖至台湾,向巽力行。近鹿耳门隙仔,风日晴和,舟可泊;若有风,仍回澎湖(「赤嵌笔谈」)。
海洋汛舟固畏风,又甚畏无风。大海无橹摇、棹拨理,千里万里、祗藉一帆风耳。自大嶝放洋后,初渡红水沟、再渡黑水沟。台湾海道,惟黑水沟最险;自北流南,不知源出何所。海水正碧,沟水独黑如墨,势又稍洼,故谓之沟;广约百里,湍流迅驶,时觉腥秽袭人。又有红黑间道蛇及两头蛇绕船游泳,舟师时时以楮镪投之;屏息喘喘,惧或顺流而南,不知所之耳。红水沟不甚险,人颇泄视之。然二沟在大洋中,风涛鼓浪,与绿水终古不淆,理亦难明。渡沟良久,闻钲鼓作于舷间;舟师来告,望见澎湖矣。登鹢尾高处凭眺,祗觉天际微云一抹如线;徘徊四顾,天水欲连。一舟荡漾,若纤埃在明镜中(「稗海纪游」)。
独坐舷际,时近初更;皎月未上,水波不动。星光满天,与波底明星相映;上下二天,合成圆器。身处其中,遂觉宇宙皆空(同上)。
海上夜黑,不见一物,则击水以视。一击而水光飞溅,如明珠十斛倾撒水面;晶光荧荧,良久始灭,亦奇观矣(同上)。
离澎湖,海水自深碧转为淡黑。回望澎湖诸岛,犹隐隐可见;顷之,渐没入烟云之外。前望台湾诸山,已在隐现间;更进,水变为淡蓝,转而为白。而台郡山峦,毕陈目前矣(同上)。
海舶已抵鹿耳门,为东风所逆,不得入;而门外铁板沙又不可泊,势必仍返澎湖。若遇月黑,莫辨澎湖岛澳,又不得不重回厦门以待天明者,往往有之矣。海上不得顺风,寸尺为艰(同上)。
海风无定,亦不一例。常有两舟并行,一变而此顺彼逆,祸福攸分(同上)。
台湾至澎湖更,澎湖至厦门七更。厦门至上海四十七更,宁波近上海十更。俱由厦门经料罗至金门之南澳,可泊数百船。沿海行,至惠安之崇武澳,泊船可数十;经湄洲至平海澳,可泊船数百;至南日澳,仅容数艘。南日至古屿门,从内港行;古屿至珠澳,复沿海行。二地皆小港。南日、古屿东,出没隐见,若近若远,则海坛环峙诸山也。白犬、官塘,亦可泊船。至定海,有大澳,泊船百余。至三沙、烽火门、北关澳,亦如之。此为闽、浙交界。至金香、凤皇、三弁、石童、双门、牛头门,尽沿海行。至石浦所、乱嶕洋、崎头门、舟山、登厝澳,尽依内港。其登厝澳之东,大山迭出,即舟山地;赴上海、宁波,至此分囗〈舟宗〉。从西由定海关进港数里,即宁波;从北由羊山放大洋至吴淞进港数里,即上海。九月后北风盛,尤利涉。自登厝澳从西北放小洋,四更至乍浦;海边俱石岸,北风可泊于羊山屿。向北过崇明外五条沙转西,三十四更入胶州口。过崇明外五条沙对北,三十二更至成山头;向东北放洋,十一更至旅顺口。由山边至童子沟岛向东,沿山七更至盖州;向北放洋,七更至锦州府(「赤嵌笔谈」)。
罗汉门在郡治之东;自猴洞口入山;崇冈复岭,多不知名。行数里,为虎头山;诸峰环列,树惟槺榔。过大湾崎、芦竹坑、咬狗坑,又东南经土楼山,壁平如削;上则弥猴跳掷,虞人张罗以捕。稍前,为迭浪崎;出茅草埔,度雁门关岭,回望郡治,海天一色。去关口里余,中为深堑,可数十丈。缘崖路狭,不堪旋马;一失足,便蹈不测。五里,至石头坑。四里,至长潭;清莹可鉴。潭发源于分水山后,由罗汉门坑入冈山溪,同注于海。自番子寮迤逦至小乌山后,入罗汉内门。峰回路转,眼界顿开;沃衍平畴,极目数十里。东则南仔仙山、东方木山,隔淡水大溪为旗尾山;西则小乌山,南为银锭山,北为分水山、目猫徽山。层峦迭巘,苍翠欲滴;暝色尤堪入画。民庄凡三:外埔、中埔、内埔;居民约二百余口。内埔汛兵五十名,分防猴洞口。狗匀昆诸地,则寥寥三十余人而已。先是,由长潭东南行,至夏尾蓝、脚帛寮,转北至外埔庄;后以逆党黄殿潜踪内埔,而瓮菜岑、鼓坛坑尤为奸匪出没之所,禁止往来。外埔东南,由观音亭、更寮仑、番子路头至大崎,越岭即为外门。去大杰巅社十二里,中有民居,为施里庄、北势庄。庄尽番地,往年代纳社饷,招佃垦耕;继以远社生番乘间杀人,委而去之。今则茀草不可除矣。自社尾庄、割兰坡岭可赴南路,由木冈社、卓猴可赴北路。外此羊肠鸟道,触处皆通;峻岭深谷,丛奸最易。土人运炭辇稻,牛车往来,径路逼狭,不容并轨;惟约昼则自内而外、夜则自外而内,因以无阻。夏秋水涨,坑堑皆平,则迷津莫度矣(「使槎录」)。
上淡水在诸罗极北,中有崇山大川、深林旷野。南连南嵌,北接鸡笼,西通大海,东倚层峦;计一隅可二百余里,洵扼要险区也。外为淡水港,八里坌山在港南、圭柔山(一作鸡柔)在港北。两山对峙,夹束中流。南北有二河:南河源出武朥湾,行四十余里;北河源出枫仔屿,行百余里。俱至大浪泵会流,出肩脰门(即关渡门)入淡水港,曲折委宛五十余里而归于海。圭柔山麓,为圭柔社。由山西下数里,有红毛小城高三丈、围二十余丈,今圯。城西至海口,极目平衍,名虎尾;今淡水营所驻也。两山南北,重冈复岭,灌莽丛翳。南则武朥湾、里末、摆接、秀朗诸社,北则麻少翁、外北投、内北投、大浪泵、麻里即吼、枫仔屿诸社。磺山在内北投滨河,山仅数仞,寸草不生。自淡水经枫仔屿上下十里,过港至鸡笼;山高多石,山下即鸡笼社。稍进为鸡笼港,港道狭隘。港口有红毛石城,非圆非方,围五十余丈、高二丈。远望为小鸡笼澳,番不之居,惟时于此采捕。循此而上,至山朝社。又上,至蛤仔难诸社;深箐鸟道,至者鲜矣。南路界尽沙马矶头,相传地脉直接吕宋。凡舟赴吕宋,必由此东放大洋;有澳名龟那秃,北风时大船可泊。沙马矶头之南,行四更至红头屿;皆生番聚处,不入版图。地产铜,所用杂物俱铜器(同上)。
竹堑过凤山崎,一望平芜;捷足者穷日之力,乃至南嵌,时有野番出没。沿路无村落,行者亦鲜;孤客必倩熟番持弓矢为护而后行。野水纵横,或厉、或揭,俗所云九十九溪也。遇阴雨,天地昏惨,四顾凄绝。然诸山秀拔,形势大似彰、泉;若碁村村落、设备御,因而开辟之,可得良田数千顷(同上)。
关渡门从淡水港东入,潮流分为两支:东北由麻少翁,搭搭悠,凡四、五曲至峰仔峙;西南由武朥湾至摆接,各数十里而止。包络原野,山环水聚,洋洋乎巨观也(同上)。
淡水至鸡笼,有东西两路:西由八里坌渡炮城,循外北投、鸡柔、大遯、小鸡笼、金包里诸山之麓至鸡笼内海,可一百二十里。沿路内山外海,多巨石巉岩碁囗〈寺〉,相去数武;其下涧水浅深不一,行人跳石以渡,失足则坠于水。东由关渡门坐蟒甲乘潮循内北投、大浪泵至峰仔峙,港大水深,溯滩河可四十里而登岸。踰岭十里许,即鸡笼内海(同上)。
淡水者,台北西北隅尽处也。高山嵯峨,俯瞰大海,与闽之福州府闽安镇东西相望,隔海遥峙,计水程七、八更耳。山下临江陴囗〈阝儿〉为淡水城,亦前红毛为守港口设者。郑氏既有台湾,以淡水近内地,仍设重兵戍守(「稗海纪游」)。
缘海东行百六、七十里至鸡笼山,是台之东北隅。有小山圆锐,去水面七里,孤悬海中;以鸡笼名者,肖其形也。过此而南,则为台湾之东面。东面之间,高山阻绝,又为野番盘踞,势不可通。而鸡笼山下,实近弱水,秋毫不载,舟至即沉。或云:名为「万水朝东」;势倾泻,卷入地底,滔滔东逝,流而不返。二说未详孰是(同上)。
淡水登舟半日,即望见官塘山(一作关童)。自官塘趋定海行大海中,五、六十里至五虎门。两山对峙,势甚雄险,为闽省门户。门外风力鼓荡,舟甚颠越。即入门,静渌渊渟,与门外回别。更进为城头(土音亭头),十里至闽安镇,数十里至南台大桥(「稗海纪游」)。
澎湖岛北起北山,南尽八罩澳。北山、龙门港、丁字门、西屿头,倭所必由,为最要地。妈宫前嵵里澳,为次要地。春汛以清明前十日为期,驻三个月;冬汛以霜降前十日为期,驻二个月。浯、铜二寨分兵为声援。汛毕,险要地各有兵船哨守,命曰小防(「漳州府志」)。
泉州顺风二昼夜至澎湖,沟水分东西流。一过沟水,则东流达于吕宋;回日过此沟,则西流达于漳、泉(同上)。
水至澎湖渐低,近流球谓之落漈。漈者,水趋下而不回也。凡西岸渔舟到澎湖以下,遇飓风发,漂流落漈,回者百无一(「续文献通考」)。
观澎湖诸岛,夏月正值南风,由妈宫澳入港,顺驶最易。惟出港逆风,未可时计;或收入八罩,从挽门潭上岸。登天后山四望,则三十六岛屿形势尽在目前(「赤嵌笔谈」)。
澎湖岛在琉球国,水行五日;地近福州、泉州、兴化、漳州四郡界。天气晴明,望若烟雾(「明一统志」)。
海中岛屿最险要而迂回,则莫如澎湖。盖其山周回数百里,险口不得方舟,内溪可容千艘。海中旧有三山之目,澎湖其一耳。东则海坛、西则南澳,诚天险之设,何可弃以资敌(「方舆纪要」)。
福州海中有澎湖岛,相去三千里,晴日髣佛可见;有参将领兵驻之。自福州顺风而往,不半日至也(「玉堂荟记」)。
澎湖僻在兴、泉外海,其地为漳、泉南户;日本、吕宋、东西洋诸国皆所必经。南有港门,直通西洋(「福建海防志」)。
郑成功窃踞台湾,用澎湖为外薮。康熙二十二年六月,将军施琅统兵自铜山攻破,据之。八月,遂克台湾(「诸罗杂识」)。
澎湖为漳、泉之门户,而北港即澎湖之唇齿。失北港,则唇亡齿寒;不特澎湖可虑,即漳、泉亦可忧也。北港在澎湖东南,亦谓之台湾(「方舆纪要」)。
澎湖妈宫、西屿头、北港、八罩四澳,北风可以泊舟。若南风,不但有山有屿可以寄泊,而平风静浪,黑沟、白洋皆可暂寄,以俟潮流。洋大而山低,水急而流回。北之吉贝沉嶕一线,直至东北,一目未了;内皆暗嶕布满,仅存一港蜿蜒。非熟习深谙者,不敢棹至(「海国闻见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