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今日,像她这样纯手工的情趣用品制造者已经很罕见了。人们常常去街头小店,购买塑胶制的电动小器具,那个很便宜,使用起来又嗡嗡作响,一些带有发声系统的,也能听到一小段单调的“啊啊”声,使用这样的小器具有什么不好呢?“它们是用冰冷的机器做出来的,一次又做很多,”她也只好这样回答,“它们没有感情,使用的材料又是廉价的塑胶,用过之后,想到自己竟然被这样的小东西弄得这么高兴,或是,为了追求高兴,竟然连这样的东西也用,容易产生空虚感,对使用者的身心健康很不利。”
她出身于一个情趣用品制造世家,但说起来,家族中供奉的始祖,只不过是个顽皮的木匠罢了。“木匠么,时常要去外地给人做活,一去也许一两个月。怕始祖母寂寞,始祖就用那一双巧手,打造了很多精巧的小玩意给始祖母解闷。”小时候,长辈们以这种方式讲述的家族传奇,常让她误以为自己出身的是玩具世家。
直到后来,她正式成为家族产业的继承者,才终于有机会见到始祖制作的众多“精巧的小玩意”,起初只是个粗粝朴拙的棒状物,渐渐雕出了皮肤的纹理和皱褶,后来加入了染色工艺,连略有些发青的血管都展现出来了,再后来,甚至刻上了唐诗宋词(“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长辈们指着其上镌刻的诗句,“你看,我们的始祖是饱读诗书的。”)。又有的在一端雕了个巴掌大肉嘟嘟的兔头(“始祖母是属兔的。”长辈们解释道),还有一对是“家庭清洁组合”,一个在一头加了个小扫帚,一个在一头加了小簸箕,“始祖是多么用心良苦啊!”长辈们说,“他是为了告诫始祖母时刻不要忘记做妇人的本分,在高兴之余,别忘了也可以用它们来清扫灶台上的灰。”
在情趣用品制造世家,长辈们殚精竭虑,摒弃情趣,赋予每一件器物、每一段历史以庄严的含义,并坚持每一代培养一个子孙研习史学的传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被载入史册。”长辈们说,“我们做的,不折不扣是给人们带来快乐的事,由于始祖的努力,更是奠定了我们在制作女用情趣用品上的独特优势。在古代,妇女们或许只有在使用我们的产品时,才能体会到片刻身心的自由和解放吧。”但她几个研究史学的长辈,或者研究政治史,或者研究军事史,最接近的,也只是研究妇女史,她尚未在任何一部严肃的史学著作中发现自己家族的印记。无所谓吧,其实始祖也只是个顽皮的木匠而已,始祖母体会到的那些秘密的欢乐,实在也不需要被载入史册,由千秋万代共享。
2007.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