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她更喜欢的,好像是它,而不是他。
两个人结婚这么久,对对方的身体已经熟悉到,就算光着身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也察觉不出有什么异样。她靠在床头看书,他在床边走啊走啊,想引起她的注意,一点用都没有;再加上吹口哨,也没有用;再加上大声唱歌,也没有用;他狠狠心,再加上大声把一些烂熟的歌故意唱错,也只不过换来她的嘲笑:“喂,唱错啦!不是这样啦!”说话归说话,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他只好一边大声唱错歌,一边跳来跳去,这时她开始看他了,但头还是没有抬起来(她的眼里全然只有它):“咦,它也在跳!甩来甩去!好可爱!”一片苦心,却换来这样的结果,他真的快气死了。
她叫他老公,在外人面前,叫他的名字,生气的时候则叫他的全名。她叫他的方法也没有很多样,看起来也不是个很有想象力的女人,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结婚第一晚,她就给它取了很多名字,这些名字的前头大多有个“小”字,或是把一个字念两遍,听起来就比他可爱,有时也不乏“小宝贝”“宝宝”这样肉麻的叫法。她常嘲笑他的名字很土,却也给它起过“小旺”“来福”之类(更加土!)的名字。她叫他时总是很凶,后面还跟着一大堆麻烦事(倒垃圾、洗碗、剁骨头……),叫它时却心情很好(“来福,你辛苦了!”她竟然这么说,明明它也没做多少事)。
她想出很多种方法和它相处,讨好它,有时甚至为它编故事:“有一天,小旺早早起床……”她说着它的故事的时候,也没有对着他,而是(还是!)对着它,她温柔的眼神和语气都不是给他的,他想,她对它显然比对他有耐心多了。有一次他生气不理她,她竟然当着他的面向它抱怨:“阿宝,他的脾气怎么这么坏!”它虽然不回答,看起来却比他更贴心。
最糟糕的是,他没有办法在她那里也找到一个同级别的知心好友。她的身上没有一丝破绽,所有的部位都井井有条,忠诚地依附并指向它们的主体,就像树木牢牢根植于大地。他也不是个很有想象力的男人,没有办法对这样沉默的朋友有这么多甜蜜的表达。好吧,到最后他想,也许有个孩子就不一样了,她会把在它身上焕发的母性转移到孩子那里,给孩子起名字、讲故事,向孩子抱怨对他的不满……唉,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到那时,他要抱着小孩走来走去,她才会注意到他吧。
2007.1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