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妹跟着糖爷爷回到家。美芳听见了脚步声,大声嚷道:“老糖回来了,肚子饿了吧?快点来吃饭啦!”
冬妹随糖爷爷进屋,见饭桌旁坐着一男一女在喝酒。男人是个满脸横肉的光头,眉头深锁,一脸凶相。糖爷爷进屋,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嗯了一声,算是打招呼。女人约四十多岁,风韵犹存,肤白唇红,皱纹并没遮住她的美貌。女人抬头看见糖爷爷身后跟着一个小女孩,不由满脸疑惑。
糖爷爷急忙解释说:“今天真他妈的活见鬼,你还记得不?这个小鬼是我五年前捡的那个野丫头,今天莫名其妙被她养父送回来了,说是要带小鬼去找她的亲生父母。后来,她养父又被她养母捉回去了,把这小鬼扔给了我,甩也甩不掉,烦死人了。美芳,你说说怎么办呢?”
美芳想了半天,说:“我记起来了,就是你箩筐里挑的那个丫头。都长这么大了,时间真快呀!”她睁大眼睛,好奇地把冬妹上下看了个遍,仿佛孩子是动物园里的怪物,半天又纳闷道:“奇了怪了,孩子都养这么大了,怎么又给送回来了呢?是怎么回事呀?难道她有病?”
美芳蒙眬的醉眼立即变成利剑,看得冬妹脊梁冒冷汗,浑身直打颤。半晌她又问冬妹:“你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呀。你养父母养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又不要你了?”
冬妹耷拉着脑袋,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苍白的小脸上诉说着苦难和无助。
美芳又想到了自己在监狱里的儿子小土,摇了摇头对冬妹说:“没爹没娘的孩子真可怜,你的父母也真够狠心,怎么就忍心把你丢弃。对了,肚子饿了吧?先吃晚饭再说。”
冬妹狼吞虎咽,一连吃掉三碗米饭。美芳看得直心痛,说:“怎么这么能吃!像是三年没吃东西了,活像饿死鬼投胎,怪不得你养父母不要你,谁能养得起你!你以后怎么办呀?”
冬妹吃饱饭,眼里又恢复了光彩,她看着一口口抿酒的糖爷爷,回答道:“我爸爸说了,糖爷爷知道我妈妈在哪里,糖爷爷带我去找妈妈。”
糖爷爷白了冬妹一眼,说:“你这个小鬼他妈的说什么瞎话,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带你去?我可不知道你父母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美芳不耐烦地对糖爷爷说:“老糖,你真多事,你到底是去哪里捡的她?今天你又把她带回来干什么?要吃要喝的,谁养活得了呀?现在都长这么大了,谁还愿意再领养她呀?”
糖爷爷看美芳不高兴,心里紧张,怪冬妹说:“猫生猫养,狗生狗爱,你父母都不要你,我们可没有办法养活你。美芳,你别生气了,我明天就把她送回去。”
一直冷眼旁观的光头,突然盯着冬妹哈哈大笑,那高兴劲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只见他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说:“我说你们小地方人没有见识,你们还不承认,说你们多傻就有多傻,天上掉下个聚宝盆,你们居然还想往外扔。”说到这里,他故意卖关子打住了话头,见糖爷爷和美芳大眼瞪小眼、被他说愣的傻样,心里越发得意,方才接着说道:“告诉你们一个生财之道吧!咱们只要把她的腿打残掉,卖到上海去要饭,可以要个好价,现在我们已经有摇钱树了,美芳姐,你放心,你儿子小土的事包在我身上了,哈哈哈。”
光头的一番话听得冬妹毛骨悚然,吓得大哭起来,说:“你们不能打断我的腿,我不去要饭,我有爸爸妈妈,我要去找我的爸爸妈妈。”
光头已经喝得烂醉,他起身去门后拿来一根铁棍在手上把玩着,对冬妹说:“哈哈,你没有爸爸妈妈,以后,我就是你爸爸了,只要你忍一下痛,我就能带你去上海赚大把大把的钞票了,不要怕。美芳姐,这丫头以后就归我了,你尽快给我筹些路费,我明天就动身去上海,哈哈,咱们的小土弟弟有救了。”
美芳在杯子里斟满酒,三人同时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冬妹瞪着大眼睛,盯着光头手里的铁棍,心跳到了嗓子眼,小脸煞白,想完了,只要光头的一铁棍下来,自己的腿就被打断了,便会成为残废,从此跟村里的林大妈一样,只能爬着走路,永远都站不起来。林大妈是山凹村唯一挨打的女人,她的丈夫驼背大伯,只要去地里干活累了,回家就会打她出气,林大妈也经常哭嚎着拿了碗要爬去上海要饭。从前,毕竟有养父保护她,现在,只能靠她自己了,她似乎一下长大了,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打断腿,那样她就再也找不到爸爸妈妈了。她求助地望着低头不语的糖爷爷,说:“我要找我爸爸妈妈,糖爷爷知道我有爸爸妈妈。”
光头狞笑着说:“小鬼头,吃人家的饭就要还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谁叫你乱吃别人的饭?况且,没有腿也一样活,还不愁吃不愁喝,又能去上海见大世面,赚大钱,这么好的事傻逼才不干呢。”
美芳倒了一杯酒递给冬妹,同情地说:“孩子,委屈你了,你只要多喝些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明天,你就可以跟着光头叔叔去上海,保证你有吃有喝,还能赚钱。你也别怪我们,要怪就去怪你的亲生父母。”她看糖爷爷没有表态,只是闷头喝酒,心里窝火,便说道:“我可怜的小土呀!妈妈想你呀,自己的孩子自己疼啊!别人毕竟不是你亲爹啊,哪里会把你的死活放在心上。”她喊着小土的名字砸掉了手中的杯子,倚醉卖醉地大哭着要掀翻桌子。
光头抱住美芳安慰道:“美芳姐酒喝多了,小土也天天在想妈妈,我向你保证,只要有钱了,我就很快让他出来。”
糖爷爷急忙喂美芳喝水,光头的话让他心里一阵阵发憷,他知道这个可怜的孩子已经在劫难逃,便叹了口气对冬妹说:“孩子,也只能委屈你了,谁让你小土哥哥有难呢。你也别怪我们心狠,要不是五年前我好心救了你,你早就被野狗吃掉了。你就忍忍吧,很快就会过去的。”
此时,冬妹脑袋里唯一的念头是:“我不要打断腿,我不做林大妈。”她真后悔没有跟养父回家,养母雪花虽然讨厌她,可毕竟没有说要打残她的腿。她本能地向门后退去,想要开门逃跑。
光头揪住冬妹的衣领,像拎小鸡似的捉了回来,狠狠摔在地上,大吼道:“他妈的你这个小鬼头,还敢在你老子面前耍滑头,看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看你还咋跑。”
光头骂着举起了铁棍。冬妹忽然止住哭声,说:“我有金条,我身上有金条,我全给你们,你们不能打断我的腿,我把金条全给你们。”
听说她身上有金条,三个人全怔住了,闭着眼睛的糖爷爷暗暗松了口气,他赶紧摸出上衣口袋里的那块金子,交给美芳,说:“小鬼说的可能是真话,她身上应该有金条,早上她养父就用这块金子给她买糖吃。”又转过身对冬妹说:“你这孩子真不懂事,身上有金条怎么不早说?小小年纪就要钱不要命,还差一点被打断了腿,你的金条藏在哪里?快点拿出来。”
美芳虽然为救儿子小土发了狠心,但在内心还是有些不忍,在光头举起棍子的一刹那,她也是和糖爷爷一样紧闭双眼。现在听说孩子有金条,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走过去夺掉光头手中的铁棍,摸了摸冬妹的头发,慈爱地说:“刚才真差点把我吓死了,你身上真有金条吗?你不能骗我们。你的金条藏在哪里?我是想你哥哥发疯了,才这么做的。幸好你的腿没有被打断。唉!可怜的孩子,谁让你没有妈妈呢。”
原来,养父王福在冬妹的内衣里缝了个兜,里面装了六根金条,交代说:“金条能买吃的买喝的,紧急时能救命,是爷爷用命换回来的,千万不要被外人知道。”
美芳看冬妹解不开兜,找来剪刀,三两下剪开她的衣服,里面果然缝了六根大拇指粗的金条。
光头看着黄灿灿的金条,两眼发光,说:“这就行了,这就行了。美芳姐,小土有救了。你等着吧,我保证很快让你见到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