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捷同欧阳芳菁到了医学院中，见学院里所建的白色高楼有好几幢，操场比师专的大两倍，除几个篮球场是水泥坦外，其余部分却是泥地。总而言之，医学院比自己学校显得现代多了、气魄多了。
根据巩伊莉的人学年度和她的名字，他们很快地找到了巩伊莉的寝室位置。这时的贾敏捷对欧阳芳菁说巩伊莉我们且慢去拜访她，去看那个停尸房要紧。”他领着欧阳芳菁在学院中左转右拐，终于找到了一个有数个教室大的仓库，仓库紧锁着的前后门旁的墙壁上各横钉有实验室字样的标牌。这个仓库外面布满泥尘，玻璃窗开设得既高又大，枚枚窗门同样都是紧关着的。但觉仓库里面鸦雀无声，走廊上透来的风也是冷飕飕的，让人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贾敏捷对欧阳芳菁说我已嗅到死人臭了，不知你嗅到了没有。这个实验室无疑就是放尸骸的地方。”欧阳芳菁说很可能，我巳闻到一股西药水的气味。”贾敏捷不再说什么，忽地双脚一跺，全身上窜丈多高，双手攀住上面的窗台，然后全身上抽，迅速朝实验室中瞭了一眼，随即双手一松，全身落地，拍了拍手中灰尘，说：“你上去好好地看一下。”欧阳芳菁为难地说我怎有你这般能耐，也只好劳烦你一下，把身体蹲下一点，来接个双人人梯。”
写到这里，有读者会问贾敏捷双脚一跺，就能把身体上窜到丈多高，莫非他有武功？”贾敏捷确有武功。“文化大革命”中，他也曾休过三年学，也是初中毕业的学历考的大学。在这三年中，他拜霞市的一位民间有名武师学习武功，以强身防身之用，后来成为这名武师的得意门徒，执教下面的小徒弟们，直到到专科学校读书为止。在这里笔者作以粗略交代。
这时两人接了人梯，欧阳芳菁双脚踏在贾敏捷的双肩上，清清楚楚地看见实验室中一百来具尸体，用暗绿色塑料布覆盖着，整整齐齐地作两排分列，每具尸体都显得既长又大。欧阳芳菁说看到了，我要下去了。”贾敏捷稍一下蹲，欧阳芳菁便跳了下来，说这有什么看头。”贾敏捷笑着说既然参观了这一项，我们就到学院外头的汤圆店里净净手，吃碗汤圆，算是在挚诚拜访佳丽前的沐栉。”欧阳芳菁说洗洗手最要紧，也不能饿着肚子去拜访人。”
两人在医学院外面的一爿汤圆店中吃了汤圆，欧阳芳菁抢着付了汤圆钱，两人找到了巩伊莉的寝室。事也凑巧，寝室里只有巩伊莉一人躺在床上在看书，她听门外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赶忙穿上衣服，把寝室门打开。一见欧阳芳菁，便问：“你就是在师专中读书的欧阳芳菁吧？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儿玩？”欧阳芳菁说星期天嘛，在学校里闷得慌，约上贾敏捷同学到你这里闲逛一下。”巩伊莉挪动两张四方的学生発，叫欧阳芳菁两人坐，随后从床铺下挪出一盏电炉，亮上后放上茶壶烧开水。说：“不好意思，为图方便，只好在寝室里装个小电炉。我这就烧开水给你们泡茶。”转瞬水开，巩伊莉泡上两玻璃杯绿茶，然后把两杯绿茶垫在一本书上，再把它们放到寝室里的一张旧学生桌上，说等冷一点了，你们自己拿去喝。”说完，又把茶壶拎到室外的一个自来水水龙头上添满水，拎回后又把它放到电炉上烧。贾敏捷见巩伊莉来去了这么多时间，还没有直接同自己搭上一句话，便笑着说茶已泡了，又烧热水么？莫非就要洗脚？”欧阳芳菁对这句话确为半懂不懂的，所以也没什么话接茬。那个巩伊莉听后，顿时把脸都气白了。心想自己在男同学的心目中，只有倾慕她的份儿，哪有被人侮辱过？便白了贾敏捷一眼，说芳菁，这个人刚才在说什么？”一时三人无言，似乎都僵住了。忽然，贾敏捷呵呵地笑着对巩伊莉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说你们的读书要忙一些，连人身上的骨头和汗毛都要背，得讲究时间效率，好多花些时间放在学习上。”巩伊莉听罢这种暗中带刺的话，回敬说是的，光说读书时间，我们医学院本科要读五年，你们只读三年。”贾敏捷见巩伊莉接上嘴，似乎满高兴地打哈哈说：“三年就够了。如果再在书本中捉虱一样捉下去的话，恐怕头发都要捉白了。”不想巩伊莉顿时眉目开展，语速如同打泡稃似的对贾敏捷说你的读三年算不了大专学历，国外连同台湾、香港都不承认你校学历，全市到目前为止只有我们医学院毕业生的学历他们才承认。”贾敏捷听罢，倒吸了口冷气，心想：“这个女子的性格是从平时割死人的肉割出来的，嘴巴子快似手术刀，不如同她谈谈手术刀方面的话题，再挖苦挖苦她。”便轻描淡写地说：“学历承认不承认不是哪个人说了算的事，留待今后有闲功夫的人去唠叨去罢。我首先表示认可你校的实践精神：听说你们上实习课时，手里都握着一把刀子往死人身上嫠。有没有在嫠时触着死人的某根神经，把他嫠得坐了起来？”不想巩伊莉听罢，反而没有恼怒之色，倒扑哧一声笑道这是一个常识问题嘛，有如没文化的市民说僵尸会走路的道理一样。我在这里只读了两年半的书，还是低年级，进实验室的机会还很少。好了，不谈这些了。芳菁，你听说过胡连云同学的事吗？”她把那已显得平静的线条流丽的脸庞转向欧阳芳菁问，几乎没有把贾敏捷的存在当作一回事。欧阳芳菁问巩伊莉：“你说的是家住我县城郊，他父亲当过多年民办教师的胡连云吗？他不是考上乐成高中专了吗？他怎么啦？”巩伊莉微微地点了点头，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随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开始了以下的述说。
“芳菁，你知道吗？胡连云是我初中的三年同学，他又是胡家的独子。初中毕业时，因为高中没有考了，他就在家过着耕读生活。他养荷兰牛、种地，从胡莲莲那儿借来高中的课本进行自学，这些事情，胡莲莲都曾经跟我说过。胡莲莲是我的同学，初中时，她同胡连云要好。胡莲莲的爸和胡连云的爸本是一所乡村小学的老同事，所不同的是：胡莲莲爸是这所小学的校长，属于公办教师；胡连云的爸当总务主任，是民办教师。他们当时已风闻胡莲莲同胡连云要好，都抱着默许的态度。芳菁你也知道，人类的婚姻，都渗石门第、财产、双方品性诸方面的因素。为什么当时当长辈的都允许自己的孩子们要好的呢？主要原因是胡连云学习很勤奋，读书成绩好，而胡莲莲成绩不好。胡连云爸妈则认为，如果自己的孩子能讨上胡莲莲，无疑是给家庭带来了农村户口到居民户口的一次大改革-一因为政府规定，下代户粮随着母亲的户粮转。”
“我刚才说到胡连云初中毕业后在家的情况。高中开办后，胡莲莲上了高中继续读书。不久，县里从外地转调来一位李县长，这位李县长恰好是胡莲莲爸的中专时的老同学，所以他把胡莲莲的爸直接提到县教育局招生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上来。这一年恰好县里分给我们嘉庭县直属地区两名推荐中专生名额。胡莲莲想上去，但是她是高中在校生，又是吃居民粮的，不符合推荐条件。胡莲莲一家人为了胡莲莲能被推荐上而绞尽了脑汁：首先是把推荐就读中专生改为半推荐半考试形式。其次是胡莲莲到胡连云家去叫胡连云去为她代考。胡莲莲到了胡连云家，当面许诺他如果自己经他的帮助，上得了中专，毕业后一定同他结婚。并许诺他如果下年县里有上中专大学的推荐名额，她爸一定把他推荐上去。憨厚的胡连云一口答应了。”
“县直属地区考试中专那天，下面推荐上去的对象有三十来名，录取两名。胡连云和胡莲莲都去考了。考的是数理化语一张卷，考试时间两个半钟头，这叫作一锤定音。考试的结果是：胡莲莲上去了，胡连云名落孙山。芳菁你说说这是为什么？道理很简单，我们这些科班出身的人都会悟出其中的奥妙的。胡莲莲同胡连云只采用其中之一的方法就可以形成这个结果了：一是莲莲爸早就同监考人员通好气了，让胡连云和胡莲莲在考试时都没有在试卷上写上他们的姓名，直到考试结束上交试卷趁这个混乱的时候，胡莲莲在自己的试卷上写上胡连云的姓名后交上试卷，胡连云的试卷则写上胡莲莲的姓名。二是在开考时两人早就把姓名写上去了，监考人员即使对照过考生的准考证，粗看起来他们各自试卷上写的姓名确是他们自己的姓名，到试卷上交时，他们再把原先写好的试卷上的姓名稍作改动，便互换了试卷的姓名。”
“芳菁，推荐中专学生上学，使用考试和推荐相结合的方法，在当时的情况下，以我看没有错。因为有的被推荐上的同学，连那工农兵学员的课程也跟不上。胡莲莲同胡莲云交换了试卷，这胡莲莲一家子已是干了卑鄙无耻的事了。为了让胡莲莲顺利踏进中专大门，胡莲莲父母俩干脆又来个偷梁换柱法，用胡连云上中专的名额让胡莲莲来顶。也就是说，暗地里上报审批的学生档案是胡连云的，只是把男性改为女性，把相片换一换而已，其它材料没做改动，这事连胡连云也不知道。在胡连云的父母看来，让儿子去为胡莲莲代考一下，就换来一个将来有正式工作的千金小姐做儿媳妇，这简直是一块金元宝滚进家门的事。”
“胡莲莲上中专后，一起横祸无形中逐渐地向胡连云家逼近。胡连云父母隐隐觉得胡莲莲做自己的儿媳妇这事不大牢靠，便到胡莲莲家去要求胡莲莲父母给两个孩子做个扎实一订婚，被胡莲莲母亲一句话轻轻拂去：‘我女儿还在学校读书哩，等她毕业后再订婚不迟。’到胡莲莲快毕业时，胡莲莲母亲对胡莲云父母的这句回话的后”又加上了一条成无限省略号的尾巴：4我女儿还在学校读书哩，等她毕业后再订婚不迟一一孩子的婚姻问题，是她自己的事，我们想管也管不了。’胡莲莲在中专学校读书的两年里，胡连云为了加强同胡莲莲的感情，以减少他父母对他婚事的操心，不知去了胡莲莲学校多少次，给胡莲莲送去多少钱，我就不知道了。从胡连云父母的角度来说，独生子胡连云可真是为他们挣够了气。胡莲莲毕业后，被分配到嘉庭县小后的第二年，也就是我们考上大学的那一年，胡连云考上了乐成师范学校。今年上半年胡连云刚好毕业，他被分配到箬竹溪底一个山头上的一所小学里。这所小学只有二十来名学生，连同胡连云只有两名老师，另一名是既烧学校里的饭又教书的老教师。胡连云仍然十分努力地工作着，一个人教数门功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