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会泳自从明白自己对杨春倩只是一厢情愿，杨春倩并没对他有意思后，便专心一意地把兴趣转到对古诗词格律的研究上来。在三年师专读书期间，再也没有做出别的出格的事。在感情方面，也没有在大学的同学内有所收获，倒能安安心心地把书读下去，直到毕业。
在欧阳芳菁看来，马会泳虽然出于经济拮据原因，不得已在校干过小偷小摸的勾当，但是在学校保卫处和侯君文老师的教育下，能痛改前非，洗手不干，这是他的一大进步；另则，马会泳同学虽然外表不扬，但是他敢于追求大学名姝杨春倩。被杨春倩婉拒后，又能对自己的心理进行很好的调整，把精力转到学习方面，这不能不算是他人生的又一大进步。特别是马会泳同学敢于追求优秀女性方面，欧阳芳菁认为这并不是他的心理缺陷，而是他的敢于追求进取的一种精神表现。欧阳芳菁想到这里，不知不觉地联系到自己。他想自己在大学中已读了两年书，今年已二十五岁了，也应该注意一下自己周围的女同学们，能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这不仅是对母亲的一种宽慰，对自己来说，正象张一彪同学所说的，不也是完成了个人基本建设中的一大任务吗？在这邃密群科的日子里，趁自己尚处于风华正茂之时，努力去实行这么一个任务，恐怕也不属于非份之想吧！想到这里，他的脑子中不禁泛起洪阳葵这个既向他微笑又朝他怒嗔的形象来，却立时被他自己决然地否定了：洪阳葵虽非等闲人物，但是我尚未向她表露心恋，她却以团组织出面，向我作出简直是毫无理由的交涉。我所受的那个气，是永远也不能原谅她的。忽然，他的头脑中泛出一个鲜亮的女性名字来。他认为，这么一个女同学，不论从何种角度来说，都不下于洪阳葵。起码说，她肯定同我有着共同的语言，虽然关系能发展到哪种程度，判断尚为时过早。
星期天，欧阳芳菁根据同学录找到贾敏捷家。贾敏捷母亲告诉他，贾敏捷为了培养自己的独立生活能力，近段时间住在市郊一间租来的房子里，很少回家，随后向欧阳芳菁提供了贾敏捷租房的地址。欧阳芳菁找到租房之处，原来这是砖砌的三间两层农舍，农舍前是偌大的菜园，一条砖缀道路把菜园隔成两爿，四周都编竹为篱。时已下午，天上的梅雨在不紧不慢地下着，乳白色的雾气在菜园上方吐纳飘荡，欧阳芳菁远远地看不甚清楚菜园里种的是什么。忽然，他见贾敏捷撑着一把花伞，把两个共撑一把花伞的女子送出边间农舍。这两个女子都是城市打扮：一个剪短发，娇好的肩背至后臀上部裸露着；一披长发，上身着件缀花短袖衫，下身勒着条西装短裤，把双肉嘟嘟的大腿露在外面。欧阳芳菁感到甚是奇怪。待这两个女子走过，贾敏捷才对她俩说我同学来了，恕不远送。”那两个女子不约而同地朝贾敏捷“嘿”了一声，慢悠悠地走了。贾敏捷把手中的花伞朝欧阳芳菁上方靠了靠，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随后把欧阳芳菁朝农舍领。贾敏捷边走边说主人的这三间房子，靠右边的那一间原是农具间，就是菜园里种花的后面那间，我就住在这里。我觉得住这儿也蛮惬意的。”欧阳芳菁看左边的菜园，种的纯是白菜，长得甚为茂盛；见右边的菜园，篱上交缠蔷薇、木香、刺梅、木槿、棣棠、金雀，园中遍植蜀葵、凤仙、鸡冠、秋葵、百合、满地娇、小样锦、美人蕉、夜落金钱、白蛱蝶，说这地方确是个好去处，挺有诗意的。”贾敏捷嘿嘿地笑了笑。
到了房中，贾敏捷随意地坐在一条一端皴裂的板凳上，叫欧阳芳菁坐在床铺上，始说这里还算不错，但总比不上你家乡箬竹溪那里的老桧修篁、箬竹遍山的好环境。”欧阳芳菁问刚才那两位女子，是来同你约会的？”贾敏捷笑道约什么会？来说些闲话罢。每逢星期天，她们这些人就不断地来说闲话，还不是看在这块招牌的份上。”他用手指戳了戳别在胸前的校徽。“我们这些人，说年少不年少了，说年青嘛还算年青。现在别着个大学校徽，还是有一定的吸引力的。等我们毕业了，上了具体的工作岗位后，恐怕就没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了。特别是象我这样出生在市里的人，恐怕毕业后要被分到哪个山头县去，所以要特别珍惜这个具有梦幻色彩的光阴。你要知道，同异性交往本身就是一种学习内容，一种工作艺术。毕业后，倘若见到女性就显得唯唯诺诺的，那么我们怎么能开展工作呢？我们要明白人们的一切活动几乎有一半时间是在同异性合作中进行的。”欧阳芳菁环顾了一下房间，见靠床位的墙壁上挂着一个小黑板，上面写着几个英文单词，问你现在不选修英语，怎么又在这里学起英文来？”贾敏捷说今后我的英语用得着。我毕业后，很可能被分到山区去，我是不去的。好在我爸是部队里的文职干部，复员后在霞市商校教摄影，他认识市里文化界的许多干部。我在城里成待业青年后，就得进行招工考，当然是去考握笔杆子的岗位。靠我爸的关系，还是有这么个可能的。”欧阳芳菁想贾敏捷怎么把自己今后的路程看得这么远，又看得这么理想化！”他忽然看到电炉上的饭锅布满灰尘，有许久没有烧过的样子，问：“你一天三餐怎么处理？”贾敏捷说是房东无偿提供的。”欧阳芳菁感到这事蹊跷，露出不解的神情。贾敏捷说事情是这样的：房东姓谭，全家五口：房东俩夫妻和三个儿子。全家以种水稻、杂粮、柑桔为生。他们暗中收人是以焯狗出售为主。三个后生都长得象矮脚狗似的，都有一身捕狗的本领。不管野狗家狗还是市内外的狗，见狗就捕，见狗就偷。焊了狗，就把狗肉放到摩托车上运到市内的酒店去卖。一天，市内的一个好佬上诉谭家偷走了他的狗，谭家慌了，叫我想想办法。我为他家写了一份驳诉状，说原上诉人缺乏谭家偷狗的证据，另则，现今市政府反对市区养家狗。即使谭家真的杀过一二头野狗恶狗，又有何罪？结果谭家胜诉，那个好佬无话可说，只得作罢。谭家为答谢我帮助他们打赢这场狗官司，免费为我提供三餐饭菜，还多次对我说叫我只管住在这儿，也不用付什么房租费。”欧阳芳菁笑道：“怪不得你这段时间显得容光焕映起来，可能同在这儿养尊处优有关。”贾敏捷不拘言笑地说平时多吃芋艿、苞米等杂粮，补些放田详的鸡鸭，自然对身体有益处。”忽然他象想起一桩要紧的事似的，说最近洪阳葵每当在学校里碰到我，就叫住我，间我和你近来跑到哪儿玩去了？连星期天都没看到我俩。你别理她这一套，象个浸过水的遗尸似的，又要没事找事了。”欧阳芳菁说我早就不理她了。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叫你同我一起去拜访一位佳丽。”贾敏捷平静地说我下个星期天同你一起去拜访她好了。应该把眼光放远大一点。我们班里的这些女同学们，自以为读了文科便成贵族了，其实呢，字眼墨方面比社会上的女子好一点，在其它各方面，同她们相比都有一定的差距。包括我们在内，这也是很自然的事。因为我们所学的内容是些古人或近人的一些陈旧的东西，比不上当代新知识的鲜活。芳菁你说说，那位佳丽是怎样的一个人？”欧阳芳菁说她叫巩伊莉，是我老乡。他父亲是我县卫生局局长，是南下干部。现在巩伊莉考人我市医学院，成了本科生。”贾敏捷说医学院的本科生与我们读文科的专科生相比，其实不相上下，从职业的档次来说，我们将来要比他们高档些：他们将要同病人打交道，我们将是同活人、文字打交道。芳菁你说说，这个巩伊莉同洪阳葵相比，哪一个优秀些？”欧阳芳菁不假思索地说洪阳葵偏向于梦幻般的志向，巩伊莉偏向于专业技术地位的追求；洪阳葵散发着一种文学式的美，巩伊莉显露的是一种清新脱俗之美。”贾敏捷打断欧阳芳菁的话说洪阳葵我们到此就不再提她了，反正她在我们的形象中早已定型：像水中浸泡过的尸骸。顺便提一下，我们把对班级里的这两个女子的评价权力都把她们取消掉，另一个就是那个今年已二十岁的潘苹苹。潘苹苹正同比她大五六岁的温剑美在拍拖。你别看潘苹苹明年就大学毕业了，可早就发育得象一根烂树段似的，上头小下头大，臀部奇大，是成不了体型的那一种。你就说说那个巩伊莉的外表吧！”欧阳芳菁说人嘛长得不长不短，偏瘦一点，却显得骨秀神清的。外貌嘛，简言之，披长发，却把长发作一缕儿系在脑后，瓜子脸，五官生得象修女似的，令人看去有一种超脱世俗的感觉。”贾敏捷说我知道了。大凡具有这种风貌的女子，皆是天仙化人，故而外表清光莹澈，使人看了眼目一爽，是最为灵颖秀异的。你同她是怎么认识的？”欧阳芳菁说我在高考时，她曾送给我两粒仁丹来避暑。”贾敏捷朗笑道这是个最好不过的兆头一一仙女送仙丹，真是恰如其分，点到为止。值得我们去拜访她。但是我要提醒你，芳菁，我们这是去拜访，而不是去谈亲。”欧阳芳菁说这个我知道。她比我高一档子，我们自然以拜访的身份去为妥。”贾敏捷说话也要说回来，你刚才说的你高考时，她送给你两粒仁丹，假如她是在你进大学后送给你，她又没考上医学院，那就另当别论了。”欧阳芳菁说不要把问题看得这么严重嘛，难道一个姑娘在城里读了两三年书，就变了？”贾敏捷笑呵呵地说在变不变这个问题上，城乡区别不是首位的，其根本原因在于科学不仅给人类带来文明，而且给人类带来灾难。”欧阳芳菁笑道照你的说法是：巩伊莉读书把自己读坏了。”贾敏捷说：“在某一种角度说，她确实把自己读坏了。芳菁，你冷静地想一想，她进大学前是多么地善良，纯净得象修女一样。现在呢？几乎每个星期都同死人打交道，拿刀子往死人身上籍，并且照老师的吩咐把死人的肉一片片地嫠得越薄越好。这样的人，她的性格便会变得决断起来。她为什么要割死人身上的肉，甚至按照老师的要求独个儿在死人间里平心静气地割着？其目的不外是两种：一为医治病人，一为当上教授好挣较多的钱。这样看来，好端端的一个善良的姑娘不是会变得残忍起来了吗？我向你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是要你对这种人不要抱过多的希望，免得她拒绝了你时使你带来不必要的失望。你要我同你去拜访她，我绝对无异议，一定同你去。但是这件事的结果，很可能同医学院尸骸间里的死人一样冷酷。”欧阳芳菁笑道：“敏捷，不要把事情说得严重到耸人听闻的程度，我们整日读那些之乎哉也的，到医学院开一开眼界也是可以的嘛。比如他们这些本科生们，在学校的生活是怎么个样子，他们现在在想些什么，同我们想的有哪些不同，我们对他们了解一点，总是有好处的。”贾敏捷说看来你现在的心是平静多了。这样吧，下个星期天下午四点，你到我这里来，咱们一块儿步行去。先看看那里的陈尸间，再去拜访你的那位老乡，这样安排可以吗？”欧阳芳菁说我又不是唯心论者，有何不可。”贾敏捷说芳菁，这不是我特地要给你一个不好的兆头，而是要你尽量拉近想象同现实的距离。”欲知端的，且看下章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