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贾敏捷问欧阳芳菁：“你见到裴丽琴了？”欧阳芳菁说见是见到了，却差点儿被她那夂方相用摩托车犁着。”贾敏捷笑问他们回城了？各在干什么？”欧阳芳菁说我忘了问她。那个方相穿着件工装，好象在厂里上班。”贾敏捷说看来你在裴丽琴心目中是有魔力的，那个方相自然感觉得到，所以用摩托车来吓唬你一下。我们不说这些了。下两个星期，我也叫你开开眼界。我们要走访的都是我朋友的妻，在这霞市中都是很有名气的。到时候你只管跟着我，少说话就不会出差错了。”欧阳芳菁深有感触地说‘朋友妻，不可欺’，去看看可以，千万别出乱子。”贾敏捷呵呵笑道这不是我一个人同他们的交往，而是我全家同他们多年以来所建立起来的感情，放心吧。”
贾敏捷是个蛮讲信用的人，星期天一早，他就到师专中约欧阳芳菁去看比他大四五岁的他的朋友夫妻俩。
他带着欧阳芳菁，在街巷中左转右拐，来到一座有大照屏的老屋前面。大照屏上雕有“八仙过海”的图案。经过大照屏，便是大门第。门第上匾额中的字已被凿空；门第上方嵌有雕刻的人物花丼图像，也被敲凿得支离破碎。这是“文化大革命”的“硕果”，这倒也不司空见惯，因座落在闹市中的这座老屋，迟早是要拆的。这时的欧阳芳菁问贾敏捷你的朋友是有根底的人？”贾敏捷说不是的，属于无产阶级，现在有了这座老屋的两间厢房的产业了，是解放后他爸妈手中分来的。他爸妈亡故后，这偌大的一座老屋，现在只剩下他同他妻一家两口子，其他人家都搬到新房去住孓。他前几年同‘双突’厂长闹矛盾，因此分不到新房，仍住在这老屋中。”进人老屋，贾敏捷敲起厢房的门。房门开处，露出一位少妇俊俏的脸。她的头发略显蓬松，可以推测她的生活很悠闲，刚才还在床上睡。见到贾敏捷，她喜形于色地说惯不得今早有喜鹊在门第头叫，我以为是谁来了。原来是阿捷来了，快进屋吧。”让贾敏捷两人进去，关了门，把两人直领到内间。那少妇脱了拖鞋于踏蹬下，坐到宁式老床的床沿上，叫贾敏捷两人随意在房间中的老藤椅和板凳上坐了。少妇泡了茶后，说：“敏捷你考上大学后，眼高了，就没到我家来玩。现既然来了，就在我家住几天。”贾敏捷笑着问忠强呢？”他是在问她的丈夫。少妇这时拿了踏蹬头柜抽屉中的一把木梳，一边梳头一边慢悠悠地说：“厂里这段时间业务多。忠强当了采购员后，订了好多轴承义务。三天两头地往外地跑，这不，又到华北去了，恐怕要过好几天才回来。”贾敏捷笑道你叫我在这里住几天，怎么睡得下？”那少妇上身穿了件晃漾着的短袖衫，乳房在衫内一颤一颤的，下身只穿了条白地圆红花的短裤钗，露着白嫩的大腿，用一只脚尖在踏蹬上轻轻地踮了踮，不事言笑地说这有什么睡不下的，你睡床上，我睡踏蹬头呗。即使忠强来了，又有什么关系。”不料贾敏捷笑着说：“你们的情我领了。今天我的作业还没做好，得与我同学芳菁回校做作业。”那少妇瞟了一眼贾敏捷，说作业又有什么要紧。你如果今天忙，改天也要到这儿来玩。到时忠强回来，咱们好好地聚一聚。”见贾敏捷两人欲走，倒也不拉拉扯扯的，趿了拖鞋，把他俩送到门外，随后回房，把门轻轻关上。
两人走在街道上，欧阳芳菁说：“这个少妇人真叫泼辣。我一个陌生人在你俩面前，她口口声声地叫你在她房间里过夜。”贾敏捷说：“她叫阿媚。说实话，我如果留在她家，那是她盼之不得的事，她刚才所说的话你也听得出来。但是，朋友妻，不可欺。我又不是那种人。她叫我在她家玩，其实也代表了她丈夫忠强的情面。阿媚其实是个对忠强很讲忠贞的人，她和忠强都在市内轴承厂工作。4文革’快结束时，轴承厂‘双突’上来的造反派头头，绰号叫牛司令的当上了厂长，他看阿媚有几分姿色，想霸占她，就经常在阿媚面前扭头摆筋的。阿媚把那牛司令的作派告诉了正在同她谈恋爱的忠强。一天傍晚，忠强等在厂门口见阿媚还没出来，就起了疑心，转进厂里，怀揣一把螺丝刀，一脚踹开紧闭着的牛司令办公室的门，见牛司令把阿媚按在沙发上正欲强奸，忠强怒火中烧，扑上前去，往牛司令的肚皮上就是一螺丝刀截进。在这同时，牛司令朝忠强的裆部狠命地踹了一脚。忠强强忍疼痛，拽着阿媚就走。牛司令告了忠强持刀杀人一状，当时公安局发下逮捕令，忠强同阿媚就在我家的阁楼上整整躲了半年。他俩就这样在我家阁楼上同房了。直到那‘双突’的牛司令被赶下去，又恢复了原来的厂领导班子，忠强夫妻俩才回到轴承厂上班。在他夫妻俩躲在我家阁楼上的那段日子里，他们都感到很安全，因为当时我爸还在部队供职，牛司令一帮人是不敢到我家来搜查的。有时忠强偷偷地出霞市到外地做些小生意，只留个阿媚在我家，她也是显得规规矩矩的。那些日子，我初中毕业后失学在家，晚上去拳师那里学一通拳。有一天，我妈去房屋管理所上班去了，阿媚突然从阁楼上下来，对我说：‘阿捷弟，你上阁楼一下，我有事对你说。’我上了阁楼，她忽然眼泪婆娑地对我说：4忠强那个命根子被牛司令踹坏了，你叫我怎么办？’我顿时明白了她这句话的意思，心里很害怕，只是把头摇了摇，默默地走下了阁楼。听说这段时间她向厂里请了假回家茚胎，其实她是想盼我到她家去，所以我带上你去拜访她了。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就这样，自从牛司令强奸不遂阿媚后，阿媚便从轴承厂的一4个女工，成了霞市的名媛。”
欧阳芳菁这时才恍然大悟，问现在那个牛司令在干么？”贾敏捷说听说他已年纪大了，在厂里干着杂活。”欧阳芳菁愤然道现在公检法这条线已走上正轨，为何不告他一状，让他尝一尝进牢房的滋味。”贾敏捷说对这事忠强曾同我商量过，要告就告他个开除出厂，以免打蛇不死成蛇精。要开除他，就得把忠强被牛司令踢残的事张扬出来。这样做，阿媚不肯，她说自己活着也没意思了。”欧阳芳菁听罢，嗟叹道事物都处在矛盾之中啊！”
转眼又是星期天，欧阳芳菁又到贾敏捷的处于市郊的租房去玩。见到贾敏捷，笑问：“近几天你的那个朋友忠强出差回家了没有？”贾敏捷笑道自从你我两人去了他家一趟后，不曾再去过。”欧阳芳菁说你看忠强家潜在的矛盾今后怎么解决？”贾敏捷淡定地说我想最终疗治他夫妻俩创伤的是时间。”欧阳芳菁点了点头。
忽然贾敏捷说阿媚之所以成为霞市的名媛，是以牛司令给她造成的创痕为代价而无奈地出名的，我今天想带你去看一下霞市一个名符其实的名媛，你去看的话，象去看阿媚似的少说话就行了。”欧阳芳菁说这个道理我懂。为何你一家人知道这个美女的遭遇？”贾敏捷说事情是这样的，这个美女叫幸烨华，本是霞市针织厂的一个青年女工，长得米八左右的身高，并且身材很勻称，看上去很性感，属于玉山倾倒的那一种。后来，幸烨华在部队里当了三年兵后，退伍回家。退伍进商校工作后，经我爸介绍，嫁给了一位海军军官，过着夫妻恩爱的生活。”他看了看手表，说我们要去看幸烨华的话，这就去吧，时已九点，最迟一些，她家就会叫我们吃中饭的。今天是周日，她不上班。住在她娘家华盖里。”两人便即起身，乘公共汽车往华盖里去。
幸烨华的娘家在华盖里的一座老屋中。老屋的四周已建满栉比鳞次的楼房，单就这一座老屋完好无缺的静默于其中。老屋并非属于有着精雕细琢的照屏、门第的那一种，却也有着一爿前院，庭堂石础落地，木头栋柱立于其上，栋柱上端筑有斗拱。贾敏捷和欧阳芳菁进人老屋，一眼望见一位身材高大、雍容富态的女人立于庭堂之中，一只手臂横举于胸前，手臂上躺着个数月大的只系了条小肚兜的婴儿。这婴儿的个头其实较大，但在这女人的衬托下，有如猫眯般大小。这女人便是幸烨华。
幸烨华见贾敏捷他们进来，问贾敏捷：“敏捷，你不是上大学了吗？怎么今天有空到这儿来玩？”贾敏捷素来嘴滑，说阿姐，来看看你的姆儿嘛。是千金还是公子？几个月了？”幸烨华笑了笑，说是囡儿姆。”朝着手臂上的婴儿唤：“叫叔叔。”贾敏捷笑着说真乖。阿姐，真快啊，小孩都这么大了。得了千金，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走近幸烨华欲逗婴儿玩，幸烨华赶忙俯下点身子。贾敏捷用一食指轻掴着婴儿脸蛋，亲昵地说：“叔叔还没送乖乖月里羹呢！对周时，可不能再叫你妈忘了，告诉叔叔一声，叔叔是要来吃乖乖的对周酒的。”幸烨华榴颗微呈地说谢谢叔叔，乖乖记住了。”轻问贾敏捷，“同你一起来的是你同学？”贾敏捷说同窗欧阳芳菁。”幸烨华又问：“是否部队里考入的？”贾敏捷朝欧阳芳菁笑着说我姐好眼力！芳菁是退伍后考的大学。”幸烨华一时默然不言。贾敏捷问幸烨华：“孩子他爸忙不忙？”幸烨华说海上生活嘛，没个定数。有时一月半月的回一趟家，有时一周能回一趟。”幸烨华问贾敏捷：“你妈身体好吗？”贾敏捷说还好。”就这样拉扯了一会儿话，贾敏捷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对幸烨华说阿姐，有功夫叫姐夫带乖乖到我家玩，我俩先走了。”幸烨华恬静地说快中午了，你俩用过午饭再走嘛。”她的双脚停在那里，并没走动，就她的这一举动中，欧阳芳菁看出她确是经历过部队生活的女人。
走出这座宁静的老屋，走过一条僻静的胡同，外面便是喧嚣嘈杂的一条小街道。上了街道，贾敏捷开始问欧阳芳菁这次同他拜访幸烨华这一名媛后的看法：“怎么样？”欧阳芳菁说：“你是问这位女人的容貌还是体型？抑或是要我谈谈对她的总的看法？”贾敏捷又开始笑了。呵呵地笑了一阵后，说随便谈谈，都可以聊。”欧阳芳菁说要说这幸烨华的容貌，只不过看上去肉质些，脸色温和些，谈不上什么性感，因为这种曾有的性感早被曾经的坎坷生活蚀去了。当然我所指的坎坷生活是被选妃一事给她带来的精神创伤。现在的她谈不上有卓冠群英之色、更谈不上有天姿国色之貌，只不过是显得有一种雍容富态罢。这种雍容富贵之态显然是现今的生活给她带来的。她有一点静穆的气质，但是，这种气质主要是由她高大的身材所支撑的。我对她的最深印象是身材高大。”贾敏捷说芳菁你要注意到这一点：幸烨华生孩子后的容貌尚且非同一般，可见她在霞市当女工时的品貌是相当美的。”欧阳芳菁说你的这种评价，我表示认同。从总的方面说，幸烨华同裴丽琴相比，不论从外貌、气质、举止、风度来说，都是比之不及的，幸烨华确实算不上当时霞市的名姝。但是，贾敏捷，我们要注意到这一方面，幸烨华从林彪儿媳妇的候选人一下子跌落到一般市民地位，嫁给一位海军军官，并为他生儿育女，在不长的时间内进行了这种人生观的很好转型，这是相当不容易的。我认为是她祖祖辈辈们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温淑善良的品性在她这种转型中起了关键作用，也就是说，劳动人民的优良品质在她身上的传承帮助了她的思想转型。”贾敏捷说也许你对幸烨华的评价是较深刻的，但是我仍然认为她是很美丽的、纯洁的和幸运的。”欧阳芳菁说：“其实，你的审美观点同我的是相同的，只不过在一些审美角度方面有些许不同罢了。可能我对幸烨华的一些看法确实较细致些、深刻些，甚至较全面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