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一时也不清楚。因为情况不明,为了避免遭到共军的暗算,他们也不敢贸然行动,不敢下山。只好继续潜伏在山头上,让火辣辣的太阳晒了整整一下午,直到日落西山以后,才垂头丧气地踏上归途。
在路上,李贵福不满地问吴恩华:“上校,您们的情报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弄得我的500多弟兄累了一天,晒了一天!”
吴恩华只好感叹地回答:“我们的情报绝对可靠,只是这些‘土共’太奸滑。和他们打交道,扑空是家常便饭。”
在旁边听到两个反动头目的这些对话的大兵,心里乐滋滋的,只是表面上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第二十六节 刑场抢救
1949年秋末一个阴云密布的晚上,梁爱民被叫去作最后一次审讯。
同最近几次审讯一样,一进审讯室,梁爱民就高傲地屹立在特务组长黄清海面前,眼睛眺望着窗外远方。
黄清海看着她高傲的神态,毫无办法。为了保持自己的尊严,他拿出打火机,慢慢地点燃一支香烟,猛吸一口,吐出一个一个烟圈,然后才开始发话:
“你要知道,今天是给你最后一个自新的机会。实话告诉你,不管你是共军的官还是共军的兵,你的罪恶都够枪毙10次了。你想想,你打死打伤了我们那么多弟兄,我们还想感化你,给你继续活着的机会。惟一的条件就是你要说实话。要是你还继续不思悔改的话,那我们也不再等待。”
梁爱民似乎没有听到黄清海的话,头也不回地挺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黄清海走近梁爱民,想动手把她的头扭过来。她不可侵犯地把头又扭向另一方,昂然地屹立在他面前。
“啪!啪!”脑羞成怒的黄清海,狠狠地打了她两个耳光。一股殷红的鲜血从她嘴角慢慢流出,滴到地下。
“呸!”梁爱民一口带血的唾沫飞溅到黄清海的脸上。她激愤地说:“你们除了打人这一套,还有什么本事?都拿出来吧!你们的日子就像兔子的尾巴一样--长不了了!”
黄清海从口袋中掏出手帕,擦去脸上的血沫,生硬地说:“老实告诉你,你的日子才真的不长了。要是你真的不思悔改,明天天一亮,就给你‘一针见血’!”
“我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当然就没有什么值得悔改的事。用不着等到明天天亮,你们现在就可以把我拉去杀了。”梁爱民气宇轩昂地回答。
黄清海说:“你还很年轻,我们还是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让你今晚好好想想。只要你愿意归顺我们,你过去打死打伤我们多少弟兄都可以一笔勾销,既往不咎!你完全可以、完全应该好好活着!”黄清海又掏出一支香烟,把它叼在嘴角。
梁爱民大义凛然地说:“我早就想好了,既然被你们抓来了,就没有打算活着出去。要打要杀,随你们的便!”
“当然是随我们的便!用不着你说。”黄清海说着,猛地吐出一口烟,嘴角露出淫荡的冷笑,“不过我们觉得你还太年轻,模样也长得不错,你大概还没有结婚吧,你大概也没有体验过和异性同床的乐趣吧?!”
“无耻!”梁爱民骂道。
黄清海更是无耻地继续说:“人生在世,不过是为了吃喝玩乐,你年纪轻轻的,肯定还是个处女,你何必急急忙忙去见阎王呢?!”
“卑鄙!”听了这不堪入耳的话,梁爱民又大声骂道。
“不要装正经,无论男人女人,谁敢说活着不是为了吃喝玩乐!”黄清海继续厚颜无耻地说,“凭你的美貌,完全可以做个出色的官太太,或者做个出色的交际花。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可惜你却给共军当个小小的卫生兵,为人抬尿端屎。俗话说,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来,你如果再不悬崖勒马赶快归顺我们,这不是把自己的青春给毁了吗?!”
梁爱民反驳道:“只是为了吃喝玩乐而活着,这是任何一种牲畜或禽兽都会的一种生活方式。这大概也是你们的理想生活。可惜我不是牲口,也不是禽兽。我是一个人,一个信仰共产主义的人。”
这铿锵的回答,象一颗子弹有力地射向敌人,使黄清海再也找不到恰当的话对付她。只好凭着他的权力,吩咐手下人王应甲把她带下去,并再次强调:“如果她今天晚上还不思悔改,天亮以后,就把她带到北郊坟地去见阎王!”
王应甲遵命把梁爱民押回单身牢房后,回来问黄清海:“组长,明天早上真的要把她拉去枪毙?”
黄清海回答:“不!你懂个屁,我不过是吓唬吓唬她,听说共军的官年纪都不大,而且还有女官。看她说话的神态就不像是个做护士,说不定她真的是个官。可惜我们现在连她的真名实姓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在共军中干什么更不知道。就这样让她死了,不是白白养了她一个多月?一定要想办法把她的嘴撬开,叫她为我们说话,叫她为我们办事。象她这样的人,不见棺材是不会掉泪的。明天早上,你们把她押解到北郊坟地以后,不要真的把她枪毙了,只是假枪毙,吓唬吓唬她。把她的耳朵擦破点皮就行了。
王应甲听了黄清海一番话,连连点头吹棒道:“高!高!组长的做法实在是高!”
梁爱民被押解回单身牢房后,躺在地铺上,把双手枕在头底下,仰望着天花板,出神地沉思起来。
明天早上,她就要被拉去枪毙了,就是说,她在人世间只有10来个小时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想了很多很多。
她想起了自己短暂的一生。她出生于广东省遂溪县一个贫农家庭。15岁那年为了逃避财主的逼婚,只身参加了抗日队伍,从此走上了革命的道路。跟着这支队伍,她到了广西,到了越南,到了云南,参加了一场战斗,又一场战斗。时间过得好快呀,不知不觉5年就过去了,她也由一个不懂事的丫头变成为一个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一个为着共产主义事业而终身奋斗的女战士。革命形势发展真快呀,特别是来云南这一年,共产党领导的我们这支游击队,1948年秋在越南河阳整训时只有2000来人,不过一年时间,已经发展到好几万人,解放了一座又一座县城。现在,解放大军又很快向大西南进军了,云南很快就会全境解放了,全中国也会很快解放了。啊,能看到这一天是多么的不容易,多么的幸福。可惜,我不能看到这一天了。不过很多同志很快就会看到这一天……啊,我才活了20岁,我甚至还没有尝到过爱情的滋味呢!生命,不论对于谁,都是最宝贵的。然而,还有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那就是理想、信念和事业。共产主义的理想,共产主义的信念,共产主义的事业,党的事业,人民的事业!一个人的生命,不管活了多么长,总是有完结的一天,而党的事业则是永存的。为了壮丽的共产主义事业,我们不知牺牲了多少好同志,其中有男人,有女人,有青年人,有中年人,有老年人,有少年,有儿童,在革命需要的时候,他们都能毫不犹豫地献出了人生最宝贵的生命。一个人生命的价值,不是用活了多长时间来衡量,女英雄刘胡兰仅仅活了15个春秋,谁能说她生命的价值是多少?!匈牙利诗人裴多菲说得好:“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爱情,仅仅与另一个人有关系;家庭,仅仅与几个人有关系;而党,事业,是与整个国家整个民族有关系。死,有各种各样的死法。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说得好啊:“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毛主席还说:“成千成万的先烈,为着人民的利益,在我们的前头英勇地牺牲了,让我们高举起他们的旗帜,踏着他们的血迹前进吧!”想着想着,牛晓兵不知不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灰灰亮,几只小山雀就吱吱喳喳地在她住的屋檐下叫开了。她睁开眼一看,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便掀开用麻袋做的“被子”,站起来。苦笑着对着小山雀们说起话来:“我今天就要到马克思爷爷那里报到了,你们叽叽喳喳的来给我送行吗?”接着,她对着洗脸盒里的清水,不同平常地把自己打扮一番。在这面特殊的镜子里,她看到了自己乌黑的头发;看到了自己鹅蛋型的清瘦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对弯弯的柳叶眉;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珠;鼻梁则微微翅着;簿簿的嘴唇微微一笑,便露出浅浅的酒窝。她用一节细小的底线,把松散蓬乱的头发收拢,不准它们到处乱舞;又用皮带把腰部束紧,使丰满的胸脯高傲地挺起;再用绑腿布把裤子和腿脚绑札好,就像一个出征打仗的战士一样。把这一切做好以后,她就坐在地铺上等待那即将到来的时刻……
早上9点钟左右,牛大兵在送信的路上,隐隐约约听到城北郊坟地方向传来雄壮的《国际歌》声。他侧耳细听,歌声越来越高吭,甚至歌词都听得清清楚楚: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钱不值,
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歌声怎么这么熟悉,在这反动派统治的天下,谁敢公开地大胆地这么高声唱着这首全世界无产阶级的战歌?
这是最后的斗争,
团结起来到明天,
共产主义的世界,
就一定要实现……
哦,这是2号的声音,就是她!只有她才有这样清脆浑厚的歌喉。他找了她好多天,却一直没有见到她的身影;今天,却在这里意外地听到她的歌声。这意外的情况,使大兵激动万分,热血在他全身沸腾,心脏在他胸膛猛烈跳动。他立即跑步回到营房,骑上战马,飞快地向北郊坟地看个究竟。
原来,王应甲和另外两个特务,正在押着被反绑双手的牛晓兵,向着北郊坟地走去。她昂着头,挺着胸,迈着一拐一拐的步伐,一路走一路高唱着《国际歌》。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些看热闹的群众。人们都带着既感叹又敬佩的神情。
牛大兵立即意识到,敌人马上要杀害团政委了。怎么办?一定要把她救出来。他想,要打死押解政委的这几个坏蛋不难,难的是政委的脚已经被摧残得不能正常走路,怎么能逃离这个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铜钤的马帮,“咣啷啷咣啷啷”地走近坟地,给予大兵极大启发,他立即策马回到营房,再牵出一匹战马,向着坟地刑场飞跑。
当他再跑到坟地时,特务王应甲正摆摆手,叫看热闹的人群不要再跟上来,准备动刑了。牛大兵当即大声呼叫:“慢点动手,慢点动手!”
几个特务听到叫声,回过头来看,只见保安大队长的传令兵赵宏带着两匹马飞跑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怔住了。但不等他们猜想,大兵已经飞跑到眼前,“当当当”连打三枪,结果了三个特务的狗命。接着,大兵立即下马,用匕首把绑着政委的麻绳割断,把她扶上马,向着游击队驻地飞跑。
在刑场上的人们,目击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有的伸出舌头,啧啧称赞:“红军真是天兵天将”!
黄清海则万万没有料到,他的“假枪毙”计策,竟然造成共军俘虏远走高飞的事实。当他发现共军已经被人带着远走高飞时,已经无法追回来了。
(本文原载2011年8月23日全国首届楚汉杯网络文学艺术作品大赛征文栏目。本文还参加《小说选刊》第二届全国小说笔会征文并荣获二等奖。)
注:本文写作经历55年:
1956年20岁时完成中篇小说初稿,标题《无名江边的少年》。
1958年完成第二稿,改编为电影剧本,标题《党的幼儿》。
1960年5月28日完成第三稿,电影剧本,标题《党的幼儿》。
1977年完成第四稿,电影剧本,标题《党的幼儿》。
1979年9月完成第五稿,电影剧本,标题《党的幼儿》。
1980年7月27日完成第五稿,又改为中篇小说,标题《大兵的故事》。
1982年7月完成第七稿,中篇小说,标题《游击队之子》。
2011年6月完成第八稿即定稿,标题《牛大兵和他的团政委》。这时我已75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