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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安陆十载(2)

许员外看重的是人,不是什么官位。据我所知,自从许小姐成人之后,一家养女百家求的媒人就踏破了门坎。此中不乏门当户对的宦家子弟,可一一都遭回绝。前不久崔长史也曾差人前来为其弟崔福提亲,同样吃了个闭门襄。理由就是那个崔福乃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为此,许世伯还把崔长史得罪了,并且让崔长史记下了仇,处处与许家作对哩!

啊,原来如此!李白的心被说动了,此事可从长计议,容小弟仔细思索吧!

就在此时,后院绣楼的闺房内,许员外夫妇正在与女儿谈话。许员外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为父就你这一个女儿,把你视如掌上明珠。择婿大事,也就非常慎重,你立志要挑个称心如意的人,挑来挑去东也不成,西也不成,为父总是依了你,如今又轮到你说话的时候了。

许夫人接着说:淑儿呀!元公子领来的李公子比起崔长史家的崔福,虽说家境不好,可人却超过十倍百倍,这下你该愿意了吧?

许淑此时的心情,如同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地很不平静。俗话说:易求无价宝,难觅有情郎。这个李白文有文才,人有人才,可谓是文武双全,看样子是个如意郎君了。可是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性急喝不得热稀饭,还得再看看。想至此,便红着个脸说道:爹爹,妈妈,二老爱女之情,孩儿我知晓了。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反正李公子住在了咱家,女儿还要再看一看再说。

你呀!许夫人嗔怪地说,你可不要挑花了眼哟!

许员外想了想说:好吧,为父也不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逼迫你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就再仔细的看一看和想一想吧!

李白在许府小住了月余,与许淑小姐接触的机会就多了。他们在一起谈天说地,谈诗论文,越说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再加元演有意从中撮合,两颗心就渐渐地相印在一起了。彼此都感到谁也离不开谁了。只是两个人碍于自尊,都没有把那句话捅破。

有一天晚饭后,李白一个人出许府散步。他出得城去,站在郧河岸上欣赏着天边的夕阳与晚霞映照的江面,心中涌动着一股诗情。正在此时,从身后走来了一群人,前呼后拥着一个一身锦绣的富家公子打扮的年轻人。他眼看李白一人在此,便用一双水泡眼扫视了李白后恶狠狠地发问:你小子就是蜀人李白吗?

李白见此人出言不逊,而且有似曾相识之感,一时又想不起来,便满怀警觉地回答:在下是蜀人李白,阁下你是何人?

他是崔长史大人的弟弟,崔福崔二公子。有人抢先作了介绍。

啊,李白想起来了,在家乡的昌明县衙做小书吏时,曾与崔敬昌的这个又矮又胖的弟弟有过交往。知道他是个花花公子,平素间依仗其兄的官势,不好学上进,专门寻花问柳,调戏良家妇女。李白对他常常嗤之以鼻。这次在异地相见,碍于面子,只好违心地施以一礼加以应付:哦,原来是崔二公子,我们算是他乡遇故知了。

谁与你小子是故知?崔福眼露凶光地说,少爷我与你是情敌!

情敌?李白吃了一惊,像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谁与你是情敌?

你个流浪汉识相点,少爷我警告你,癞蛤蟆休想吃天鹅肉,不许你再去纠缠许家小姐,夺人之美,要不,少爷我就要叫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啊,原来如此呀!李白这才对情敌二字有了理解,当即冷笑一声道:许家小姐正待字闺中,一家养女百家求。崔二公子看中了就央媒去说合嘛,关我李白何事呢?

你小子不要猪嘴里插葱——装象了。要不是你小子死乞白赖地住进许府去死缠活缠,许家小姐早晚都是我的老婆。

行呀,我明天就搬出许府,看看许小姐会不会许配给你!

你小子说话要算话!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有种!崔福临走时又加了句恫吓,李白你听着,我哥哥可是这安陆城里说句话都会地动山摇的人,如果你自食其言,小心你头上吃饭的家伙!

李白的游兴与诗兴一点都没有了。他踏着暮色匆匆回到许府,首先向元演诉说了刚才的遭遇。元演安慰他说:贤弟不必为此事烦恼。听说,崔敬昌早就央媒找到许员外为崔福求过婚,早就被一口拒绝了。

可崔福那厮竟说是因了小弟的缘故。

他是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事实当然是如此。不过,为了表明小弟的襟怀坦白,君子不夺人之美。依我之见,还是暂时出走几天。如果许小姐真的属意于小弟,让她再等一等,再选一选,也不算是啥坏事!好吧,元演想了想说,愚兄正欲北上太原去家父处省亲。我们就结伴同行吧!

太好啦!李白静久思动的游兴又发了,那就一言为定了!

那,你也得去征询一下许家父女的意向呀!总不能像住店一样,说走就走啊!

当然,当然。

当晚,李白即向许小姐作了说明。许小姐闻言后觉得十分可笑地说:什么情敌不情敌的?真是无稽之谈!崔福那小子不吐吐口水照照他那副尊容:是个什么东西?他是一厢情愿信口胡说,李子你就这么信以为真了?

李白解释说:我当然一点也不相信。那个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崔福。我在家乡时就把他看透了。不过,我已经对他说了暂时离开许府的话。大丈夫要言必行,行必果呀!

许小姐正与李白在感情上打得火热,从心眼里不愿让他离开,但转念一想:也好,好事不在忙上。如果他走后我还十分想念他,那就真是说明我离不开他了;月下老人的姻缘簿上有了我们二人的名字了。

得到许小姐无可奈何的首肯,李白又把同样意思向许员外作了说明。与许小姐一样,许员外开始也认为李白大可不必为一个小人的闲言恶语所介意和离开。但经李白一再恳求后,许员外也就勉强同意了:好吧,老朽我就要看看崔家兄弟还会耍啥新花招?崔敬昌一个堂堂的朝廷命官,难道敢动手来抢亲不成?贤侄你就放心去太原游历吧!这里的事你不用管。你有元演贤侄做伴,我和小女就放心了。

临去太原的前一天。李白与许淑共同在后院栽了一棵李树。这是因为李树开白花,寓意着李白二字。许淑见了李树就如同见了李白一样。

(二)

秋未了,树叶渐渐地发黄和脱落。行行大雁由北向南缓缓飞去。此时,两骑人马正在大道上向北驰骋。

这是李白和元演两个好友。此次,因为有了游伴,李白没有带丹朱,把书童留在许府做了听差。李白与丹朱二人从家乡出来万里相随,一直是左右不离,名为主仆,实似兄弟,乍一离开,李白还有点儿不习惯。好在,元演是个知心朋友,两人并肩而行;一路上观山玩景,谈天说地并不感到寂寞;渴了,累了,李白随身带的酒葫芦里总是有酒可喝。他们先到东都洛阳,住进了天津桥的董糟丘酒家。店主董糟丘平素敬慕李白的诗文,殷勤接待,还表示不收店钱与酒饭钱。

李白与元演共同游历了龙门石窟,白马禅寺、关林等名胜古迹,临到要北行前夜,李白特意写了一首诗书赠与董糟丘以表谢意。董糟丘得诗后非常高兴,表示要加以珍藏,并欢迎李白再次前来居住。

两个好朋友继续北行,渡过黄河,穿越太行山,仲冬时节才到达太原府。

太原是边塞重镇,唐高袓李渊在隋朝末年曾在此任太原留守,是李唐王朝的发迹之地,在开元十一年时升为北都,虽然不及西都长安、东都洛阳的繁华,但商业也很发达。城区店铺林立,人来车往不断,不时有驼铃叮咚之声响起。一队队满载的驼队走过:南来的大都是皮毛、奶酪,北去的大多是食盐、布匹和兵器、军帐等军用物资。

府尹元宏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忠厚老人。他对爱子的到来非常高兴。元演向老父介绍了李白。元府尹见眼前的李白虽是布衣打扮,但高大英俊,眉宇间露出一股英武之气,当即表示欢迎说:老夫早就读过李公子的许多诗篇,今日一见果然诗如其人,后生可畏也可爱呀!

李白没有住客店,和元演一起住进了元府,受到了嘉宾的接待。他和元演一道纵情游览了市容与诸多名胜古迹,城西南八里的晋祠给李白留下了难忘的印象。晋祠非常古老,曾是周武王儿子唐叔虞的封地。李白记得《水经注》中曾有记载:悬瓮之山,晋水出焉。李白对唐叔虞造迹的兴趣并不大,对于晋水源头滔滔不绝的一股清泉倒是兴致蛮大。其水清澈见底,流量很大,其味甘甜可口。李白还想起了春秋时,智伯堵晋水以灌晋阳(太原)城的故事,更觉得此水的源远流长。晋祠流水如碧玉,傲波龙鳞沙草绿的诗句便触景而生了。

李白太原之行,最值得大书特书的是搭救了唐王朝的中兴名将郭子仪;要不是李白慧眼识英雄呀,天宝十四年开始,历时近八年的安史之乱的平定就很难说了,唐朝历史的写法将是另一个样子,而李白以后应邀相随永王李璘出征,糊里糊涂的犯下死罪,也就无人出死力相救了。

那是一个冬日少有的一个艳阳高照的中午。李白与元演信步出了太原城西门,在汾河边上观景。虽然昨天刚下了一场大霄,四周是一片白茫茫,但因暖阳的照射,而且没有风,李白穿着羊皮袍,并不感到十分寒冷。他们看见汾河已经封冰,平滑光洁。一群孩子正在天然的冰场上滑冰嬉闹。一队戎装的士兵则在河畔上持戈操练。忽然,一阵牛角号呜呜地响起。

闪开!闪开!一阵吆喝声过后,一队骑兵快步而来。这是一队行刑队。他们押解着一辆囚车。囚车上有一个手被反绑,背插斩标的青年军汉。斩标上白底黑字写的是:斩决犯郭子仪六个大字。郭子仪三个字上还打了三个红叉。李白细看犯人长得高大健壮,脸色黑里透红,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武之气,不像个坏人,再加面对即将来到的斩刑,该犯竟毫无惧色,真有点视死如归的气概;再一想,此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凝神细想,想起来了。那是不久前李白与元演从五台山游历归来的路上,在一家酒店门前,只见店老板正与一个军汉模样的人发生争吵。李白近前一打听,才知道是军汉吃了店老板的酒饭后不给钱,店老板索要反而动手打人。店老板不服气硬要拉白吃者去军营见其上司。白吃者仗着一身军衣的老虎皮,还要动手打人。路见不平,李白正欲上前干预。慢!正在这时,从围观的人丛中走出了又一小头目打扮的高个头军汉,掏出一把散碎银子代付了酒饭钱后,并横眉教训白吃者说:兄弟,人家是将本求利,我等吃着朝廷的粮饷,咋能随便去白吃人家?回营去吧,以后没钱花了,尽管到草粮营来找我郭子仪。白吃者满面羞惭地走了。店老板对疏财仗义的郭子仪满怀感激,高低不收银子。郭子仪说:收下吧,我代那个弟兄向你赔不是了!店老板感恩不尽地说:人们都说吃粮当兵的人,披一身老虎皮,个个都是凶煞神,专门欺负咱老百姓;看来,吃粮当兵人中还是有大好人啊!

李白看在眼里,当即上前向郭子仪表示了敬佩之情,还掏出银子来垫还。郭子仪坚决不收,然后施了一礼就匆匆地归营去了。相隔才十几天,郭子仪三个字和他的一口关中口音还留存在脑海没有淡忘,怎么今天就成了个死刑犯了呢?他当即向行刑队头目作了询问。头目是奉命行事,也觉得郭子仪罪不至死,心中充满了同情,巴不得有人去说情减刑,便破例地停步作了说明:原来郭子仪是个草料营的头目,统管着近百人。他平时管理部属极严,特别叮咛要小心火烛,如果烧了军用的物资,当事人和主管人就不得活。一个小卒是个好色之徒,酒醉后去调戏一个良家妇女。郭子仪发现后,便义愤地打了小卒二十军棍,并让其游营示众。小卒为了报复,便在深夜里放了一把火后逃之夭夭。草料营被烧了大半。上司归罪于郭子仪,一怒之下便传命处以斩刑,并立即押赴城西法场执行。李白问清原由后,便高呼:刀下留人!行刑队头目见李白口气很大,便问:你是何人?李白回答:小生西蜀李白,乃府尹大人的座上宾。这位是府尹大人的公子元演,扬州的元参军。

啊!既然是二位愿保,在下就网开一面,暂缓行刑。

多谢了,人命关天,务请稍待!

李白当即和元演一道飞马进城,面见元府尹,力保郭子仪。元府尹答应缓刑,接着又查明了郭子仪犯罪的真相,结果以管教部属不严之罪,禁闭三日而代替了死刑。郭子仪从枉死城的边缘被搭救了出来,恩人李白四字便牢牢记入脑海。堂堂七尺男子汉,竟然流着眼泪说:得人点水之恩,须当涌泉而报。恩人啊,有朝一日我会加以回报的。

李白仗义救出了郭子仪后,就渐渐忘掉了这件事。他哪里知晓?他救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大唐王朝——安史之乱起后,整个王朝土崩瓦解,要不是后来被封为汾阳王的郭子仪挂帅平叛,挽狂澜于既倒的话,唐王朝能否延续下去恐怕都是个大问题。这就叫时势造英雄,在特定的环境下,英雄也能造时势。

春回大地的时候,李白和元演商量好了,要返回安陆了。他去向元府尹辞行,感谢他的热诚款待。元府尹告知他说:贤侄,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和读了你不少诗文,老夫不才已为国家发现了一个贤才,昨日已将荐表上送朝廷。你就静候佳音吧!

这是多年来梦寐以求的事情,想不到就这么来到了。而且自己还没有为此向元府尹提及过。李白不觉心花怒放地说:多谢世伯大人举荐,小侄如有出头之日,定当为国家为社稷贡献绵薄之力,做到像诸葛武侯一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元府尹谦逊地说:不过,老夫官卑职小,能力有限。那荐书能否送达圣聪,皇上能否听信我保荐之人还不一定。因之,贤侄还需另作他图,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举荐之人愈多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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