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鲁藏布江末端的巴昔卡,年均流量为每秒5240立方米,径流量为1654亿立方米,居我国江河第3位,是黄河水量的2.8倍。大峡谷地区干流河道占雅鲁藏布江,区间集水面积髙达49959平方公里。大峡谷地区的水能蕴藏量为9361万千瓦,其中干流河段占了6881万千瓦。这些数字表明的是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地区的水资源、水能资源是何等丰盈、充沛。不仅如此,雅鲁藏布江还具有流水量稳定、泥沙含量少、水质未受丝毫污染的别的大江大河只能望其项背的优势。雅鲁藏布江的水源地首先是源头的冰雪,然后是大峡谷地区广布的现代冰川,如亚龙冰川、喜日尤甫冰川、作求甫冰川、则隆弄冰川、白马葛琼冰川的融水补给。大江上中游的原始森林和原始植被得以保全,从而涵养了雅鲁阻挡了伐木者的脚步。但是,见到激流就想筑坝发电,看见森林就想伐木发财者,在中国还大有人在。殊不知,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地区,还是中国生态环境最为脆弱的地区。
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峡深、谷险,是因为大峡谷地区正好位于以南迦巴瓦雪山为中心的三条巨大山系喜马拉雅山、念青唐古拉山、横断山脉,及地壳板块印度洋板块、欧亚板块、太平洋板块的复合交汇处。这样一个地理位置是数以亿年计的强烈抬升为主的地壳构造活跃区,此种活跃至今依然。地壳运动反反复复地雕琢着这里的地形地貌,才有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脱颖而出。同时,大峡谷也验证着这样一个真理:最美的往往也是最为脆弱最容易受到伤害的。你看峡谷两岸欲倾欲倒的陡壁就知道了,这里的地质基础薄弱、破碎、敏感而且不稳定。不仅如此,从地面而言,大峡谷切开青藏高原和喜马拉雅山脉,成为最大的水汽通道之谷。强烈的水热活动,包括源源不断的降雨,与薄弱的地质环境相结合,便从根本上决定了大峡谷的环境确实美,太美,美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却也有点弱不经风。一旦气候异常,连续暴雨,尤其是人类在开发的名义下的侵入,便会诱发地震、泥石流、滑坡、雪崩等自然灾害。这样的警示已经发出很久了:1950年8月15日,墨脱8.5级大地震,山峦破碎,河道堵塞,地形地貌为之一变;因为川藏公路的修建,人类活动在通麦地区骤然加强,形成了著名的“通麦天险”;1967年6月至7月间,东久区拉月地方大山崩塌,几公里长的川藏公路被毁,遇难者众;1983年7月至8月间,帕龙藏布培龙支沟发生特大冰川泥石流,川藏公路30多米长的钢筋混凝土大桥毁于一旦,道班房、推土机、拖拉机及等待通过的87辆汽车瞬间被吞噬,帕龙藏布江被堵塞后形成8公里长的回水河谷,今日仍然指证着这一场灾难;1996年4月,然乌至波密间川藏公路段大雪崩,300多米长的巨大雪团从山头崩落,过路车辆、500余人被大雪深埋,56人当场死亡……
世界四大著名峡沟的长度与极值深度对照如下。
中国雅鲁藏布江大峡谷:504.6公里长,极值深度为6009米。
美国科罗拉多大峡谷:370公里长,极值深度为2133米。
秘鲁科尔卡大峡谷:90公里长,极值深度为3200米。
尼泊尔喀利根德格大峡谷:60公里长,极值深度为4403米。
一条大峡谷的长度、深度及其风景的原始性、河流背景等等,都是一种不容争议的客观存在。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无疑已经在事实上取代了科罗拉多大峡谷,而成为世界峡谷之冠,但,这远不能代表雅鲁藏布江大峡谷未来的命运。我们在20多年快速发展的时间里,不同程度地污染了所有的江河,以及近海水域,并且将流水清澈的淮河污染成一条肮脏之河,对雅鲁藏布江大峡谷,能不能走出“发现美是为了糟蹋美”这一中国的怪圈,笔者深以为忧。科罗拉多大峡谷已经不是世界第一大峡谷了,若干往事却不能不记:100多年前,美国就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国家公园黄石国家公园,开世界现代自然保护事业之先河。20世纪60年代,雷切尔,卡逊及她的著作《寂静的森林》引发了环境保护的浪潮,并在美国率先弃用了剧毒农药,这一浪潮20年后影响了中国。发育于美国洛基山西坡的科罗拉多河,在流经亚利桑那州时深深地切开了科罗拉多高原,构成了高阔与深刻的睁嵘景观,这就是科罗拉多大峡谷。1916年,为保护这一峡谷,美国政府力排众议,放弃了开发峡谷河流水利资源的巨大经济效益,建立了科罗拉多大峡谷国家公园,使之不仅成为世界旅游观光者的胜地,也是美国国家的象征。从20世纪末叶开始,游客数量已超过每年500万人次。
中国有多少世界第一就毁在了中国人手里。
长城是世界第一吧?那些渴望与长城共不朽者的乱刻乱涂,天天在毁我长城。
北京的古都风貌城门楼子城墙四合院,是世界独有的吧?毁损北京古都景观拆城楼拆城墙拆四合院,从20世纪50年代一直拆到今天,在建设和发展的名义下,风景、传统与文化成为金钱和权力勾结的房地产地块现在是高楼林立了,有的楼顶上还盖个小亭子,那是古都北京吗?
从观念的先进性而言,科罗拉多大峡谷的得以保全,为一方风景而不为利益所动,仍然是世界第一,不知读者诸君以为如何?
与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地区世世代代相依为命生息其间的民族,叫珞巴族,那是一个对我们来说如此遥远而陌生的族群,直到1965年,国务院正式批准,认定为一个单一民族。“珞巴”是藏族对他们的称呼,意为“南方人”、“山南人”,他们分布在以雅鲁藏布江大峡谷为中心的喜马拉雅山区。在中国实行管辖区内的珞巴族人在3000左右,占其总人口的1/10,其余的珞巴族部落和人口广布于喜马拉雅山南麓。南依县珞巴族民族乡以珞巴族命名,该族占全乡人口80以上,也只有300人。人口如此之少,生活的地域如此辽阔、高远、险峻,他们怎样生存?他们生活得幸福吗?
1999年第4期《地理知识》上李旭的文章介绍说,南依的珞巴族博格尔部落分南依、琼林、才照三个自然村,散落在长约10公里的山谷中,海拔3000米。山谷呈南北走向,清澈的南依河由南向北流人雅鲁藏布江,山谷东西两侧山坡上原始森林郁郁葱葱。更久远珞巴族属蒙古人种,黑色直发,褐黑色眼睛,皮肤白皙细嫩,说藏缅语族的语言,大都通藏语。关于藏族和蒙古族的因缘际遇,历史是这样记载的:13世纪,这个因为征服、鏖战所带来的英雄世纪,是蒙古族的世纪,蒙古的铁骑在成吉思汗带领下征服北印度后准备班师回故地时,发现了西藏这块令他心动的雪域高原,决定取道西藏返回自己的草原。成吉思汗没有想到的是山如此之高,雪如此之深,天如此之冷,西藏是如此难以进入,只能长叹一声而作罢。但,他已经感觉到了雪域高原上的藏民族,是如有神助的伟大民族。他也听说了甚至隐隐悟到了他本人以及能征善战的蒙古民族所需要的心灵的慰藉佛教的神奇美妙,于是历史上饶有趣味的一幕出现了:成吉思汗派专使携书信、厚礼,拜见了西藏的教派领袖,表明他尊重佛教,愿皈依佛法,请西藏派最智者到蒙古传教。还没有听到回音,成吉思汗作古,窝阔台带兵占领了青海河湟一带的藏区,并作为封地赐给他的二儿子阔端。阔端的部下多达纳波又攻占了卫藏,并在周密的调查后报告阔端:“卫藏教派林立,噶当派寺院最多,达垅噶举的法王最有德行,止贡噶举的京俄大师很有法力,而最有威望、学问最好的则属萨迦派的班智达贡噶坚赞。”(《藏域春秋》)后来的故事简言之是这样的:阔端致信萨班.贡噶坚赞,邀其到凉州面晤,希望听到他的智慧之言,指点迷津,传授佛法。信中阔端又说:“蒙古骑兵铁蹄无敌,这是您知道的。所以希望您体念佛教和众生,尽快前来,我会让您统领西部的众僧。”为了避免一场必败无疑的战争,63岁的萨班,贡噶坚赞带着侄子八思巴,走上了跋涉之路。走到第108天时,一路上不是狂风暴雨就是飞沙走石的景象,突然由晴空万里、佛光普照取代,一朵又白又嫩的云彩从空中飘然而来。萨班贡噶坚赞仰首一看,智慧之神文殊菩萨在祥云之上笑而不语,萨班连忙伏地叩首,有天籁之音传来:“弘扬佛法,利益众生。”菩萨腾云归去,归去时回首眷顾,以手指弹下一滴甘露,落在萨班的无名指上。两年之后萨班来到凉州,讲法播道,点化阔端,归顺蒙古是必然的,13世纪的西藏怎么能与蒙古铁骑抗争呢?但,没有大规模的战争,没有血雨腥风,而且从此后藏传佛教也深入了蒙古草原,除去阔端极为敬重萨班.贡噶坚赞外,他的侄子八思巴也成了大元汗王忽必烈的帝师。
让我们回到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的南依乡珞巴族人身边,他们的武士装束,弯弓搭箭的姿势很容易使人想起成吉思汗的后代,珞巴族是13世纪时的蒙古骑兵之后?可是又为什么到了这与世隔绝只能“射”不能“骑”的大峡谷中了呢?一切都只是猜想,大历史留给我们的永远是小历史,最最精彩的细节和篇章已不复存在,只有雪山知道峡谷知道,它们不说,知者无言。
20世纪60年代之前,珞巴族生活在高山上,住在用竹子、木头和茅草搭盖的干栏式屋子里。1970年前后,政府动员他们从山上下来,住到峡谷中,加人人民公社。盖的房子是仿藏式的,木头架子土坯砌墙木板顶,顶上压一些石块,再用木板隔成阁楼。住房坚实宽敞,家家有院子,每个院子里都养着一只或几只狗,珞巴人视狗为朋友。家家挂毛主席的画像,像两侧还挂着几穗麦子、几条哈达。屋后是菜园子和果园,围以篱笆。除了居室,有些珞巴人家还有打酥油酿青稞酒的小作坊。
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在一条流水清清的小溪边上,小溪有的河段以整木挖槽导引溪水,并建有小小的闲门。这条小溪是村子里共有的水源,除了洗菜、做饭、洗衣之外,还有几座水磨房用来磨粉做糌粑。小溪流水悠悠,如同珞巴人平和的生活平和的心态。他们并不关心峡谷外面的世界,但从不拒绝外面的文化。珞巴族没有自己的文字,孩子们在学校里学藏文、汉语,他们已经习惯于用藏语交流,珞巴族融人藏族文化看来已是大势所趋。不过,珞巴人并不为此担心,只要日子过得下去就行了。南依的珞巴族人有还算宽敞的住房,水源充足而洁净,燃料是枯草树枝,粮食也够吃。森林中的山珍也是珞巴人的美味,而灵芝、红景天、虫草、沙棘可以卖钱。他们以血缘关系聚合,一个村里家家都是亲戚。耕地时,家家户户把放养在山上的马找回来,犁地播种,告别刀耕火种也就是十几年前,地里种小麦、大麦和青稞。打麦子的时候一个村子的劳动力都会集中在村里共用的一个打麦场上,帮一家人家干活,明天则是另一家,在这里互相帮助是祖宗传下来的传统。干活时中午饭在场院里吃,主人会尽力把饭菜做得较为丰盛。晚上收工,一家的麦子已经打完装好袋子,运到了家里。晚饭要喝青稞酒,有馒头、米饭、奶渣炒青椒、一大锅汤,吃饱了,喝好了,就踏着月光回家了。
这里的生活方式也是多样化的。横断山区的一些峡谷里除了“走婚”还有弟兄几个共同拥有一个老婆的大家庭,和谐相处幸福美满,而南依乡的珞巴人达给家,李旭的文章说是一夫二妻十三个人的大家庭。这些大家庭都有一个共同的体会:在这些山高路险地广人稀之地,如果不是大家庭不要说富起来就是维持生计也会十分艰难。有多少劳动需要翻山越岭,需要付出极大的体力和耐力,需要有人可以协作互助,这峡谷之外的人不是设身处地,又怎么能理解呢?达给和他的第一个妻子亚娘都是马尼冈人,1960年,中印关系紧张,达给带着亚娘背着四岁的儿子从马尼冈到南依落户。亚娘觉得家里孩子太少,便和达给商量娶进了第二个妻子亚东,又生了四个孩子。这么一大家子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直到1982年因为孩子们都已长大才分的家。
亚东的四个雅鲁藏布大峡谷的若干变化,从达给这个大家庭里已经可以看出端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