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个下雪的日子。大家都觉得天气很冷,窗帘掀着,是为了看见雪的样子。老谷说像鸡毛。我们大家就都笑起来,然后有人说这种天气应该喝酒。我去找了四只杯子。或许是五只,也可能更多些。杯子是那种说不出名堂来的白色。在我摆弄杯子的时候,老谷放了一张老唱片。老谷低着头,把自己沉在椅子里。雪下大了,白的,让人觉得白,白得空虚。大家把沙发拖出来,乱七八糟地坐下去,好像倒暖和了一些。看看窗外,觉得空虚是一种冷。我提出让我出去买酒。他们说你不冷吗,我笑了,于是他们就扔给我一条长围巾。猩红色的。我把自己包起来,就出去了,围巾很长,在我身后飘呀飘的。老谷以前总是对我讲狐狸的故事,但我总不明白,下雪天,狐狸会跑到哪里去了。我问老谷,在这种冬天的晚上,或者下雪天,还会有什么动物出现呢。树上的叶子早掉光了,没什么颜色。天这样冷,漫天的雪。即使裹着最厚实的皮毛,也还是没有用的。也还是会感到冷的。在这种时候,你说还会有什么动物出来呢?
也没有太大的声音,我听了,细细的,像哭声,也像唱歌。一点一点地它就跑过去了。才那样一会儿的工夫。就看不见它了。老谷笑了笑。老谷没说这种动物就是狐狸。老谷说总是会有这样的动物的。这和天冷不冷没有关系,和是不是冬天也没有关系。只要它是这样的动物,那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树的轮廓很分明,这与窗里看出来的似乎不同。我忽然想到老谷他们现在一定在看我。从楼上看下来,我是什么,会不会是一只大红尾巴的狐狸,在雪地里一点一点地跑进去。老谷,下雪天一群人坐在屋里喝酒,窗外先是灰色的,然后盖了一层白色,然后又是一层,直到后来抬起头觉得仿佛做了一场梦老谷说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感到有些胃疼,外面真亮呀。举彼觚觞,万寿无疆!我喝了二杯。大家让我唱一段《采薇》,我就唱了一段。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老谷闭着眼睛点了一会儿头,那神情就如同听着老唱片。大家拉着我跳舞,大家都喝得挺多了,嘻嘻哈哈地跳着闹着很快活。我转了好多圈,头有点晕,脸上也一点一点地红起来。我把那条猩红色的围巾解下来,扔到沙发那儿去。走过窗户的时候,无意中向外望了一眼。白的路上,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它包着长长的围巾,围巾在身后飘呀飘的,像一只大红尾巴的狐狸,奔跑在茫茫的白地。或许谁都看到它了。但谁都没说这种动物就是狐狸。大家说天真冷呵。酒真好呵。说哈哈哈。也就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