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庚午,兵部尚書楊博言:「江西之寇,始于南贛賊巢,合廣西叛兵,益以本鄉惡少,遂至蔓延不制。前奉詔督責諸臣,以九月報平,而今且過期不效,請更申飭,刻期蕩平。仍令照邊方事例,半月一馳奏賊情。又御史段顧言,生長邊陲,素閑韜略,可就委以兵事。海道副使譚綸,嘗練土兵,足稱智勇,今以守制回籍,宜令墨衰效用,以靖地方。且閩、廣之賊,所倚重者數巢穴耳,使以勁兵乘虛擣瑕,攻其必救,賊必牽于內顧,乃可平矣。」上令胡宗憲督率進剿,餘如議。
十一月甲午,以禮部尚書袁煒為武英殿大學士,入內閣,典機務。
庚子,改郭朴為吏部尚書,令吏部尚書歐陽必進致仕。
十二月丁卯,戎政尚書王邦瑞卒。
邦瑞,宜陽人。嚴毅有執,器識甚偉。初,庚戌,虜薄京城,奉命巡視九門,陳守禦五策。虜退,請更營制,遂定為三大營,即以邦瑞為兵部尚書,協理戎政。時仇鸞為大將,欲節制九邊諸將,邦瑞力折不可。因劾鸞跋扈不道,鸞陰中之,詔奪其官。歷官四十年,所至有建立,猶以廉節著。卒,謚襄毅。
丁丑,兵部尚書楊博,以京營之兵頻年坐食,漸成驕惰,乃議謫選番戍。其說有四:「一則使京軍習見烽燧,涉歷勞苦,可以轉弱為強;二則居庸鎮邊,原有懷、保在外,警報絕少,即使有警,去京師百里,而近可朝發夕至,視調宣、大、保定之兵,勞費頓殊;三則春防之日,本鎮止留邊兵二枝,一遇虜警,不免分置,顧此失彼,誠得京兵守二區,則邊兵得專守古北口,在此為虛聲,在彼為實用;四則部署已定,可視來春緩急為進止,不至虛發以耗芻糧。」上是之。
辛巳,(「辛巳」,原作「辛丑」。按是月干支無辛丑,據明實錄世宗實錄卷五0四嘉靖四十年十二月辛巳條改。)詔重刊前禮部尚書胡濙所進衞生易簡方書,傳布天下。
嘉靖四十一年壬戌春正月丙戌朔。
丙申,京師地震。
己亥,兵部尚書楊博言:「今年履端之始,雲澤屢降。第薊鎮、宣、大逼隣虜境,十室九空,農事方興,牛種不給,恐遷延過時,則秋成無望。臣前在左、右衞目擊其苦,若及今稍為處給,計種一石,可得子粒數石,比之荒歲召買省價實多。請發馬價銀三萬兩,分給三鎮,以為方春播穀之費。」上嘉其留心邊計,許之。仍令各鎮從實舉行。
庚戌,戶科給事中鄧練,奉詔查理薊鎮軍營,盡得官吏侵牟兵馬虛耗之數,以巨萬計。還,言:「邊餉日虧,皆原任總督許論調度失宜,管糧郎中閻光潛、劉勃出納不明之罪。而所以致弊之由有十,大略虛填籍伍,濫收家丁,偵報不以實,調遣不以時,主兵或代客兵出戰,客兵或代主兵入守,門皂官承,盡食軍門之餉,商民將領,胥成影射之風,其他無名冗役,無益浪費,不可勝數。皆當痛革。」上從之。
辛亥,左都御史潘恩言四事:
一言「邇來管錢糧者,牟羡餘之利;理刑名者,狥出入之私;閘廠關津,則留難商旅;差遣勾當,則騷擾軍民;諸司私家,每用小票取物于市;巡城御史,乘轎多役官夫,設酒科及樂戶。耳聞目見,殊失官常。乞敕兩京都察院嚴禁。」
二言「邇來御史,帷急簿書期會,與承迎趨走之末,不暇聞有司賢否,雖行舉劾,必及代期,以故貪吏日縱。今後諸司治行,不時奏聞,不者,回道以不職論。」
三言「憲職嚴重,必纖毫無汙,然後人不得而議之。今御史廵歷,供應饋遺之費,動至百數,甚或公受保舉謝儀,私索地方土物。今後毋過自奉,毋厚私交,仍禁革守令常例,一切羡餘紙贖,悉歸公帑。」
四言「有司任情出入,鍜鍊成獄,或所犯本無重情,而家道豐盈,必為羅織,假積穀之例,託兵費之名,多則罰金數百,少亦輸穀數十,比追罄產,有同没籍。今後宜坐應得之條,勿加一切之罰,違者具實參奏。」
疏入,上以為深切時弊,令務實舉行。
三月壬寅,賜貢士徐時行等二百九十九人進士及第、出身有差。
五月丁亥,命「都督僉事劉顯充總兵官,鎮守廣東、南贛,參將俞大猷副之。一應戰守事宜,會同督撫官協謀剿賊。仍令江西紀功御史段顧言兼覈廣東功罪以聞。」從兵部尚書楊博議也。
戊戌,詔罷今年考選庶吉士。
時仕路混淆,賄賂公行,庶吉士素號清選,至是亦以賄賂營求,貧者稱貸為資。有持券入貸于司禮太監黃錦者,錦密以聞。上聞而惡之,報罷。
壬寅,御史鄒應龍劾嚴嵩子世蕃,「憑藉父勢,專利無厭,私擅爵賞,廣致賂遺。而伊子錦衣嚴鵠、中書嚴鴻、家奴嚴年、中書羅龍文為猶甚,即數人之中,嚴年猶為黠狡,不才士夫競争媚奉,號曰『鶴山先生』。猶有異者,世蕃遭母喪,上以嵩年老,特留侍養,令其子鵠代為扶櫬。世蕃名雖居憂,實喜得計,擁侍姬妾,屢舞高歌,已為鬼神所厭,抉其目矣。臣請斬世蕃首,懸之藁竿,以為人臣兇橫不忠孝者之戒。」
先是,上聞世蕃淫縱,心惡之,漸疏嵩。凡軍國大計,悉諮之大學士徐階,故應龍奏入,遂稱旨。下世蕃等于諸司擬罪,坐世蕃煙瘴衞充軍,鵠、鴻、龍文邊遠衞充軍,年錮于獄。
六月丁丑,淳安縣知縣海瑞,抗直不阿上官。初,鄢懋卿以鹽法都御史巡行郡縣,所至招權嚇財,叱咤風生。懋卿妻從行,為裝五綵輿,令十二女子舁之。令長以下見懋卿皆膝行蒲伏,至以文繡被廁床,白金飾溺器,千里傳送,絡繹道途。比至淳安,供應甚薄,瑞復抗言:「縣小民貧,不足容車馬。」懋卿雖怒甚,然知其不可辱,為斂威去之,而密嗾御史袁淳媒孽其短。其後懋卿、袁淳俱以貪寵敗,而瑞得申白敘用云。
己卯,三邊總督喻時奏豫邊防五事:一、調腹兵以補空邊,二、視功次以激勇力,三、量緩急以攤軍儲,四、處供饋以豫冬防,五、備戰馬以充衞額。言:「三邊四鎮,地里浩渺,兵稀糧少,戎律失弛。仍嚴革橫派,廣恤窮軍,精察地形,熟演武藝,明斥堠,遠哨聽,詰奸慝,招投降。凡保障陝民者,罔不盡心以為之豫。」
按:掌三邊者,兵力單弱,捉襟露肘,習見以為常。勇功既驗,坐觀候賞,循塗以自歛,秋防已匱糧餉,則冬春何以為生?冬春如無接濟,則主客何以為資?至于倒死戰馬,不為買補,則千騎走百人,百騎走十人,又何以取給哉?時一一料理之,卒使連奏克捷,邊鄙肅清。是何良策而致是?大約五事之中有至秘之計,一則哨丁偵探之蚤,一則官軍按伏之密,而厚待降人,能知奸宄,故迎其初來,出其不意,而成功無難耳。兵家無間用奇之法,深得之矣。視彼投降以要功而人心離散、禁哨以出塞而聲息無聞者,何如?吾見避東而擊西,攻首而畏尾,即明立按伏,將焉用之?吁,翁萬達、劉天和而後能繼之者,舍時其誰哉?
七月癸巳,戶部集廷臣議,上理財十四事。一曰省兵食。「國初邊儲無請發帑銀之例,後緣邊疆多警,或廣召募,或增營堡,始不得不仰給于京儲。然嘉靖十八年以前,僅至五十九萬,今且增至二百三十餘萬。司計者,將何以應之?今惟有選兵而已。宜令各督撫官,親詣各城,從實揀選,汰其老弱虛冒,以還先年主客原額。諸所新設營堡,查非要害,即當隨宜并省。其京營軍士,亦宜會戎政官一體清查。」二、慎調遣。三、先節約。四、完積逋。五、清屯糧。六、議收放。七、均修邊。八、停外例。九、處銅價。十、省供應。十一、杜奏留。十二、議補助。十三、議漕銀。十四、定稅法。上允其議。
八月乙丑,(「八月乙丑」,原脫「八月」,據明實錄世宗實錄卷五一二嘉靖四十一年八月乙丑條補。)詔重錄永樂大典,分韻類載,以便稽考,卷凡三萬有奇。
上初年好古,禮文之事,時取探討,殊寶愛之,几席間每有一二帙在焉。及三殿災,上命左右趨登文樓,出大典,遂得不燬。至是重校正之。
九月壬午,三殿工成。
甲申,給事中趙灼、沈淳、陳瓚為嚴世蕃黨,被劾,同時罷去。(「甲申給事中趙灼沈淳陳瓚為嚴世蕃黨被劾同時罷去」,疑將彈劾嚴黨之人訛作嚴党。明實錄世宗實錄卷五一三嘉靖四十一年九月戊戌條記:「戊戌,韶『工部左侍郎劉伯躍、南京刑部右侍郎何遷、南京通政使司右通政胡汝霖、南京光祿寺少卿白啟常、原任湖廣巡撫張雨、廣西按察司副使袁應樞、右春坊右諭德唐汝楫、南京太常寺卿管國子監祭酒事王材俱革職閒住。』至是嵩敗,伯躍等為刑科給事中趙灼所劾,雨為吏科給事中沈淳所劾,汝楫、材為刑科給事中陳瓚所劾,同時罷去。」)
按:史臣曰:「嚴嵩縱子為非,任用羣小,賴世廟陰聖,一旦拔去巨奸,如大明當空,陰沴屏伏。向時假借氣勢鼓煽聲利之徒,咸使去位,朝署為之一清。若鄢懋卿之斡局,董份之文學,唐汝楫之門第,使其持身克慎,廉靜自守,皆可以坐致通顯,乃不自愛重,甘心為市井奴隸之行,卒之身名俱辱,為世所羞稱,而又圖報復,反劾正人,萬世公論其能掩乎?後來者可以鑒矣。」奈何嵩之覆轍未幾,而張古正踵其後,殆猶甚焉。然嵩之所縱者,不過一任子之世蕃耳,乃居正則嗣修、懋修顯然登狀元,居翰苑,欲倣秦檜三世為史官。鄢懋卿等不過一身之寵榮耳,乃王篆輩亦使其子謀取名甲,世道愈趨愈下,甚矣。我皇上繼照追奪削籍,豈不有光于世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