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宜昌的第一件事情是去看望妈妈,她给我们做了很多菜,我们简单地向她描述了古镇的宁静,她说那真好,以后我老了也去那里住。小筱和妈妈互相交谈着,我喝完汤走到阳台上抽烟,这个城市的夜景如此美妙,长江边上的路灯整齐的一排,远处的船只还在赶路,导航灯在江的中心闪烁着。这里的气候比古镇略为暖和一些,妈妈说这个城市唯一下过一场雪,就是在我出生的那一年冬天,漫天的大雪把整条街道都掩埋起来,所有的房屋看上去都是白色的。后来,这个城市就再也没有下过雪。
有一天我忍不住问她,妈,你告诉我,我的父亲是谁。我原以为这次依然不会得到答案,但是妈妈只是异常平静地坐下来告诉我,在你很小的时候,他就抛弃了我们。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我一个人把你养大,微央,你能够理解妈妈的辛苦么。她轻声问我,在她平静的目光下我来不及回答,她接着说,所以,以后,你不要提你这个没良心的父亲了。你就当作没他这个人吧。
她这样告诉我,我反而释然了许多,至少我不会去胡乱猜测什么了。事情的经过是什么样子的也不重要了,我还是我,没有变化就好。
新年过后,小筱有时候回学校签到,或者逃课了和我一起出去兜风。更多的时候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逛论坛,各种的网络论坛,随手写几张帖子,认识几个朋友,聊天,看E-mail,和小若说话,一天常常就是这样过去的。写字只是为了赚钱,为了那为数不多的稿费,还要对编辑的数落为命侍从,谁叫我现在是个新人,没有背景没有关系的新人。我没有其它的能力去赚钱,只有这样努力地写,然后看它幻化成为手中的纸币。
抬头看了一眼钟,凌晨三点多。烟灰缸里的烟头一系列的红双喜,玻璃杯空了,房间里已经变的温暖起来,我起身去冰箱拿水,顺便在柜子里找了包烟拿进来。小筱总是往柜子放我喜欢的烟,她知道我写字的时候需要它。回来的时候有人在踢我的MSN窗口。
向晚:苏微央,你好。
微央:你好。
向晚:一直想和你讨论你笔下人物的命运。
微央:如何呢。
向晚:你未曾发现我的存在,但是我一直在论坛上留意着你的文字。每一个主角都是残缺的水晶娃娃,最后全都难逃被人摔碎的命运。这样的写作手**给人很大的误区。
微央:首先和你说感谢。因为你对这些细节的留意。但是我只能说,我没有其他的办法来改变什么。
向晚:我似乎感受到你的困惑了,微央,你一直在害怕什么。
某个晚上遇到的一个人,竟然能够说出我内心的恐惧,网络这个巨大的平台给了人们很大的思想空间,而幻想的程度也非常之高。我不能否认向晚和我说的话,因为他确实是正确的,我在害怕什么。
从那开始,我很认真地和向晚讨论很多事情,和他讲许多我仅仅知道的事情,然后我们笑,隔着屏幕我能够感觉到他的笑容。我们从未约定过什么,而相遇也只是偶然的事情。
如果说生活一直是处在非常平静的阶段,那么后来出现的两个人就打扰到了我平静的生活。当我开始白天与黑夜颠倒过来生活,用更多的时候与网络上的朋友聊天时,小筱带来了她的男朋友王皓,是同一学校电脑系的高才生。那次吃饭约在老街咖啡,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表示道歉,然后去洗手间里洗脸清醒了一下,回来的时候抽了根烟。彻底清醒后终于注意到在我对面坐着的王皓,他是个干净的男人,虽然不是非常英俊,但是眼里有真诚。饭席间的谈话他们引出另外一个人,席瑾,我不难感觉到他们想极力将席瑾介绍给我认识,我也能够明白他们的意图,小筱只是不希望我一个人太过冷清的生活,希望我的生活可以正常起来。最后,王皓说,微央,这个周末我们三个约好去江南玩的,你也一起来玩吧。我看着我们盛情难却,于是欣然答应。
王皓送我们回家,车到楼下,他先下车为我们开车门,然后用手遮住车沿,看着他对小筱无微的照顾我很放心。然而小筱回家后开始向我描述席瑾的情况,没等她说太多,我就回房了。MSN上遇到向晚,于是随意聊了起来。
微央:周末朋友给安排了相当于相亲的聚会。
向晚:其实是朋友担心你会寂寞吧。
微央:你真聪明。不过我不喜欢陌生人的介入。
向晚:可是你总是要适应这个社会的陌生人群,你身边总是会出现很多的陌生人,你没办法拒绝。
微央:人一定要向生活妥协。这真像小说里的句子。
向晚:你真有趣,微央。看上去在调侃生活,其实你是在讽刺。
微央:呵呵。
周末那天气候温暖,小筱换上粉色裙子和套头毛衣,温柔可爱的样子,她的样子看上去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恋爱中的女人或许真是最有魅力的。
王皓和席瑾开车到楼下接我们,小筱提前一个钟头叫醒了我,我的黑眼圈越来越严重了。下楼后看到猛烈的阳光,着实不太适应。王皓向我介绍,这位是席瑾,我的好朋友。
我抬头遇到席瑾的目光,深邃而炯然的眼神,或带着些许的温情,我甚至能够感受到那种灼热的温度,他在内心里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王皓过来提醒我们该上车了,我向席瑾点头微笑,然后和小筱坐到车里。小筱说,刚刚席瑾是害羞,不知道对你说什么了。我并不在意这些,今天去的江南其实是宜昌隔着长江对岸的一个小镇,正直春暖花开,气候宜人,我打开车窗看到路边树枝上正长出花苞的泡桐花,这种温柔的小花正在很努力地生长着,大概樱花落后它们就会开始绽放,而它们绽放的方式却是在最美丽的时候离开树枝,用独一无二的笑容去拥抱土地。这样的决绝,从来没有丝毫的悔恨过。在我出神的时候,坐在前排副驾驶座的席瑾转过来说,微央,最近身体还好么?
嗯,还好吧。
听小筱说,你身体老是不怎么好。
没有,挺好的。
微央,我能看出来,你脸色这么差。席瑾说话的语气软软的,真是温柔的男子,只是我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还略带排斥心理,小筱打了圆场,说,席瑾,微央不习惯坐车,你让她休息会吧。于是我顺势靠在小筱肩膀上,附在她耳边问,你发觉了没。
怎么。
席瑾是不是认识我。
他那是暗恋你,呵呵。
我和小筱在后面低语,感觉上如同是在打地下暗号的革命工作者,生怕被席瑾听到了。而我只是把小筱的话当作玩笑来对待。车行至长江大桥,远出行驶的船只在下面仓皇而过,他们匆忙地来到这个城市的边沿,然后再匆忙赶路离开。我看着这些似乎又能够构思出一篇小说的意境了,生活是不允许人松懈的。一旦放松下去,就会失去生存的能力。
是不是我总是把自己弄的格外紧张,然后来麻痹自己活跃的神经代替某些想法的产生,又或者说其实我为了掩饰那些空白的东西,所以要做出一副繁忙无空的假象。车渐渐进入江南小镇的边沿,过于古老的房屋建筑,以及那些在田里播种新的种苗的人们,我们的车一直开到一大片的草地边,连绵的小山群环绕着整片的绿色,王皓挑选的地方在一颗大桐树下,小筱把带来的桌布铺在上面,然后开始摆餐具和食物。我抬头望着天上的云,宜昌的云是温柔而刚强的,它们或者集体出现,但是时间不长,或者出现的非常稀少,而且很快就会从你的眼前消失掉,如同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