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的马蹄声中,绿柳着翠车水马龙。
怀熙坐在马车中看蔺相欢方才递上来的折子:自雍连慕回到盛京一个月以来,将京中官员按律斩首谪贬流放了一批,其中不乏拥护他登上皇位成为九五之尊的肱骨之臣。一时说沧夜新帝乃是过河拆桥之辈,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真是帝王好手段。但是无论坊间如何评论,雍连慕凭借铁血手段狠辣地将盛京官员从上到下清洗干净,用鲜血震慑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叵测之心,也当得帝王之称。
她看完这个奏报,问道:“阿泽呢,他做了什么?”凭她的直觉,阿泽绝对不会仅仅看着沧夜局势变换而无所作为。蔺相欢心里感叹一声,公子果然料事如神,早就吩咐了将动向一并交代给夫人无需隐瞒,他还总以为公子只是宠溺所致,现在看来这个主母敏锐程度确实隐瞒无用,长叹一声将近况报上。
此时景祐泽乘势而上,据熙泽州的有利地形将瑜芷国都进出要道围堵。瑜芷国说起来是一国实际上也只剩了皇城端和所在的一个州而已,当初端和皇城选在三面环山之处易守难攻,如今这优势却成为了致命弊端。
只七天,端和城内便乱成一团,事出突然根本没有准备,皇城储备粮在前段时间都被沧夜“借”去救急,根本没有多少剩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承兴帝无奈之下只好派使者去熙泽州景祐泽府上和谈。而他只写下三个字交给来使:瑜芷国。
承兴帝景祁睿拿到这三个字的后将自己关在御书房整整一天,本就憔悴虚弱的身体被这三个字重重击打,飘摇零落。
当初沧夜新帝雍延昱带领大军攻打至皇城之下,议和书上也只写下景祐泽三个字,历史又一次上演,只不过那个他原以为会任人玩弄宰割的人变成了宰割他的人罢了。瑜芷国,景祐泽啊景祐泽,你要的不是瑜芷国的江山而是朕欠你的命啊。一灯如豆,暗夜惨淡。
今宵有月照西江,此时幽梦远,却有人难眠。一盏茶映孤月半轮,似清泉流水的声音在丝袅茶香中问道:“消息可散布出去了?”
“使者回京途中,属下便命人一路跟着散布消息了。”白雾答道,“白波已经按吩咐与我们在各世家中的眼线联系上了,这会各大世族应该已经商议对策。”
一侧的白蔹却似有不解,犹豫半天才开口问道:“其实瑜芷已是主上你囊中之物,又何必急于一时,咱们在各大世家里埋伏的眼线不易,白波此去有暴露之险……”
“不必再言,我自有考量。”景祐泽打断他的话,白雾恨铁不成钢地扯了扯白蔹的袖子,公子这么急,还不是因为牵挂那个狠心的女人,想早点立住脚寻妻去,唉,他飘逸皎洁如九霄月的公子哟,就这么栽在那个女人身上了。
“传令给离端和最近的赤炎,让他率赤字部去帮白术接收端和城接应白波。”
白雾和白蔹相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端和城就这么快被拿下了?虽有惊讶,心中却相信公子这么说必然有把握,于是应了一声便退下各自行事。白雾临出门时回头看见景祐泽揉了揉眉头轻叹一声,心里也跟着一叹,轻轻将房门合拢。
当夜瑜芷皇城便敞开城门,以蔺家为首的世族大家率众献城投降。这不是皇谕使然而是各大世家齐聚商议之后趋利避害选择的结果。景祁睿还没想通从御书房里出来,各世家已经联手决定了瑜芷国的命运。
然而就算他想走也走不出来了,在城门大开之前各世家世族就已经秘密派了人将他的性命结果了,对外只宣称暴毙。
其实本想做好看一点,称为殉国自缢,但是景祐泽怎么可能对曾经践踏他的人留个好名声,里应外合妥协的理所当然是势弱一方。再说本来瑜芷也是名存实亡,承兴帝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空有名号的君王罢了,帝王之威早已荡然无存,只不过谁都不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眼下景祐泽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台阶。
不战而屈人之兵,他连面都没有露,便将端和城划归为熙泽州之内。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拿下端和城,就是因为瑜芷依附的沧夜国上上下下正因为雍连慕整顿而不安,北方又有羌狄人虎视眈眈,根本就顾不上这么一个小地方,连枫州越州都被划归出去了,更何况这个已经被掏空榨干的瑜芷。
景祐泽之所以要瑜芷国,为的是瑜芷皇陵中还葬着他的父母,瑜芷国是他荣耀的开始也是耻辱的结束,至于那些世家……他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然他来了,还会放过谁?
……
等怀熙听完蔺相欢所述已经是尘埃落定之后,她默默为承兴帝和那些世家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不知点了个赞,转而开始考虑洛央之事。蔺相欢懒懒地看了眼天边,想来公子也是怕他留在熙泽州面对瑜芷蔺家不免为难,这才将他安排在夫人身边。可是自从他被家族遗弃那一刻开始,蔺家就与他再无关系了,那些人死生又有何关?
慵懒的笑中透着几分冷意,他收回远望的目光时就对上马车里一张粉嫩小脸上呆呆凝望他的杏核眼,看见他看过来愣了一瞬然后怒气腾腾地瞪了他一眼看向别处。
真是一只小呆鹅,蔺相欢看着她,心中顿生的愉悦冲淡了方才的孤寂,他与公子都是一样,所求的都是现在与将来,那些过往,散了便是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