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舟……”
我用最快的时间调整了我自己这乱麻麻的情绪,明显的,我不想他看到我情绪尽头那一片快要喷涌的火山。“这小姑娘清秀啊。”我装作很不在乎地朝着大纸箱瞟了一眼,指着那相片儿问他:“她是谁呀?”
我真的在装蒜,我恨我每时每刻的不诚实,我更恨我这残破的生命中没有一个值得我信任的人去让我诚实。李小舟就是一块儿木头,我不想让他掺和我所有经历或未曾经历的比海要叫人泪湿衣襟的生活,可是目前的这一部分,却来的悄无声息。杯子里水早就晾凉了,我往里头多多地灌进去了些热水,新鲜的温度像透明蒸发的血一样突突的扑向我有些干涸的嘴唇。
“那个…。”我问他:“你家里人?”李小舟把那张照片从箱子拾起来,听到我说的话,然后哈哈地笑了出来。
“不是。”他说:“这是江沁哪。”
“江沁?”“啊。”他想都没想地应了我。我接着装蒜:“哪个江沁?”
“呵,江沁就江沁呗,还会有几个江沁。”
他最后淡淡扫视了一下那张照片儿,然后用很快的速度又重新朝着那只纸箱投了过去:“你刚刚还在门口跟她讲了老半天话呢,我都听到了,你不是瞬间失忆吧。”
他完全在状况外地数落起我:“这么快就忘了……。”我选择沉默,同样沉默的,还有那张被李小舟抛出去的照片儿。它还纸片一样轻,被风吹偏了落到了地上,所以并没有如他意地回到纸箱里。“我靠呀。”
李小舟很不开心再次走了过去,这一次是很用力地把它揉起来,暴力地塞进了箱子的最里面。
“麻烦呀”他嘟囔地咒骂:“我看你还敢掉。”
“Nowbye~”我提着这只大大的破箱子,走到楼下拐角的时候,天那头已经完全看不到光了。要不是还有路灯斜斜的吊起我的影子,我还真会觉得这个世界已经惶恐到被吞没的感觉。我也有些害怕,这是真的,因为一一刻,我不想说谎。
刚才走下楼的时候,我有问李小舟,因为我实在想不明白,江沁怎么会给他那样子的照片儿。“因为狗血呀。”
说这话的时候,李小舟的脸上挂着很憎恶的表情。我有仔细看过他眉头皱起来的样子,小眼睛里那种无奈的愤怒,就好像是刚在菜市场逛过的食客,为了缺斤少两的砂糖橙和恶俗大妈对望着骂过街一样。
“哦,”我也微微皱眉,有时候,我也厌恶自己这么虚伪的同情。“可是,重点呢?”
我追根揭底地问他:“你怎么会有她小时候的照片儿?”“你以为我想要吗?”
而这句话,他当时却讲得很无奈。不靠谱的人总是相当无厘头的。李小舟真的是个奇葩中的经典了。
我有听他这样评价她:“这不是月亮的错,都是江沁惹的祸。”
这大抵是出于生气的原因,想起从我知道有江沁这个人的存在的时候,日子就开始不好过了。我恨,那原本她应该经历的苦,却不幸让我替她遭受了。要是她从一出生开始就紧紧拽好自己的母亲,那我也就不会无端多出一个后妈,不是么?我责难她,尽管这样子恨一个人有些莫名其妙。
可我就是恨,甚至恨出现在我生命中每一个带给我悲剧的人。我常想,倘使说我们一家四口都在汶川那年的地震中死去,那么这样子的结局于我而言兴许能圆满一些。而江沁呢,她原本就有爸爸,现在终于被我发现她多了个妈妈。
上帝的安排是如此不公,而我却连对人抱怨的机会都没有,这样子不是更悲剧么?我只能酸酸地对李小舟说:“够了吧。”
我像个圣人一样为有着一个让我恨透了的名字的人去挖苦一个算不上朋友的朋友:“她家里只有爸爸,应该挺不容易。你爸妈都活得好好的,所以你永远体会不到那种艰难咯。”“不过,没妈的孩子,总是很古怪你说是吧?”
“唉……”
李小舟只是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那算是肯定,还是嫌弃。只是他后来告诉我,江沁家里头确实困难。
“就没钱照相呗,她家又穷,住的地儿又差。”
江沁家的房子很普通——是比普通更普通的那种。
拿李小舟的话来说,就是“连坟堆的装潢都显得比那土豪多了。”
他告诉我,那天是他到江沁家里去催照片儿,她告诉他她需要些钱去照照片儿,但是不打算同爸爸要,结果等到第二天,她还是交了一张小时候的旧照片儿,尽管——那,也是半寸来着。“穷也就罢了,还要面子,我说就十几块钱的事儿,我可以借她,她呢,死活不肯呀。”
他又开始埋怨,一埋怨起来又是半天:“当时不过是大一开学的第二个礼拜而已,别的学生都交一张半寸大小的照片儿,她倒好,就给我交了那张,你说气人不气人吧。搞得我在领导面前都没法做人的,我真的是…。”
“呼~”我有些唏嘘,您一定也听过那句老话,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无比同意,然而在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其实可怜的人,或许真的可以是可怜而不可恨的。这样子的反论,就好比一张被漂白过的白纸,您拿着墨水去嚓它的脸,那就是恶意的抹黑。可是当时的我就是看不透。因为李小舟他证实这一观点的正确性的。尽管,他时常都很歪打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