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是什么日子,我已经记不清了,只是依稀记得我收到他简讯的时候,正在图书管里读一本儿叫做《白夜》的小说。
我没有回他信息,因为越读到结尾,我越恨他。
书里说,有两个从未深知的爱人,最后相守到了一起。有一个美丽的女人,她叫塞缇娅。我在哭,当我晓得,她像我妈妈一样,拼命拼命地错过了生命中所有的美好,就为了等待一个:不知去向的人。
而我的父亲,他真的回来了,可是那悔悟,却是那么地晚。现在家里,还住着一个一辈子不配做母亲的人,我是那么难过,他叫我情何以堪?我把手机的讯号给掐了,那里头还有很多很多未读的语音,都是一小句儿一小句儿的。我检查过,没有未接来电。他可能也开始厌烦了,这种乏味的问候和焦虑。
我冷笑了一整夜,在图书馆的窗前,望着窗外的星。它们是那么地冷清,我在想,在我死以后,它们会不会还是这么冷清。
实习的日子就快来了,我时常关机,每天只用两小时上网,和检查邮件。他的信息也越来越少了,有时候两个礼拜一条,有时候两个月才会有一条。我又开始适应了,也是不得不适应这种亲情禁不住时间打磨的消逝。
然而事情却有些不对劲儿,我是在很久以后才发现的一条未读语音。他很早以前就发到了我的手机里,有特别标注,而且还特意加了锁。
“要是哪天我真的不在了,你要保重,李沁不是什么坏女人,你可以信任她,一起打点这个家。”
我听着这个过了期的声音怔了很久,才把手机合上。说不出来,反正,总觉得有些莫名的难过。很久以后,我才发现,那次的语音是他留给我最后的怀念了。他消失了很久,甚至在我课后的那段无聊时光中,他也没有以任何能令我想起的形式出现。哪怕一条简讯,哪怕一个电话,他真的是鬼使神差地蒸发掉,似乎我若不去找他,他就不会出现。我选择妥协了,就在实习完那年的最后一个冬月。
那天午夜,我拿起了我的手机。这是他买给我的,我知道,要是当初我留在了汶川,约莫每隔三个月就可以换一台更新的。然而它却是旧的,因为我躲他躲得远了,他没法儿时时刻刻絮叨着说要给我换成新的。
“呼……”
天气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转凉了,到了深冬的最后一个月,基本上呼吸就是像冻住的,很喘不上气。我有些哆嗦地捯饬着那个旧旧的大手机,电话簿里最后一个号码是他的。我把手缩进了毛衣的袖子里,然后倒吸了一口气,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
接电话的人是李沁,我等了很久,还是没能等来汪大财激动兮兮地来抢电话。
“汪大财呢?”
我顿了顿,然后告诉她说:“叫他来听电话吧。”
“呜呜呜呜呜呜呜~”电话那头在这个时候传来了很是突然地哭腔。
那个难受得呼天抢地的人是李沁。
“洋洋……”她抹着泪讲:“你爸没了!”
“谁没了?!”我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电话那头的是她又一次呼天抢地的哭诉说:“是你爸。你爸他…没了~”
“你爸没了……”
“你爸没了……”
“你爸没了……”
我有些难以置信,这种任谁都没法深信的鬼话,真的像鬼一样强奸了我的耳朵。李沁说,他是在他生日的那天去世的。曾经赤裸裸地来到这个人间,而死的时候,也什么都没带去。
记忆是属于活着的人,他,不晓得忧伤。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了,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终有一天,我也会为他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