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无辜的孩子,可是也曾想过要像孩子一样无辜。
摘自江沁的博客——《一个孩子的无辜》
“这真是个悲惨的故事~”
仿佛见惯了生离死别,他脸上依旧没有太大悲喜,只是低低地叹息,像是偶尔的涟漪,只是顷刻,又再次重归平静。
我也低低地叹一口气,把头轻轻枕到涅白的墙角,望着回忆满得快要塌下来的天花板说给他听:“是啊,所以我喜欢海一样的蓝色,总想着有一天,我是要回到海里去的,兴许只有在那个没有方向的小帆上,我才能看到我的妈妈,然后随风起航。”
“要得,有憧憬蛮好哩~”
他溜溜地说了一句四川话,我皱着眉头,有些不习惯地看着他。
“呵呵~”他乐得咯咯笑,然后又用普通话来问我说:“你说是不?”我被他的南腔北调整得有些发晕,想都没想就拿昆明的方言回了一句:“是呢。”
哦,真是莫名其妙的失态,我忽然有些怪异地去堵自己的嘴,他轻轻拽开我的手,笑着告诉我:“这就对了。”
“对了?”我听得不明所以,很不解地问:“什么对了?”
“不懂么,”他笑着把手插进裤袋,拿出一枚硬币来告诉我:“每个人都有两面,一个是真实的自己,一个是虚假的自己,就像这枚硬币一样。”
他轻轻弹了一个响指,然后硬币就从指缝间高高地抛出去,我看到了一个像夕阳西沉般的落寞的弧度,那硬币就那样死去一般地落到了他的手背上,他的手掌稳稳地盖上去,掀开的时候,正面的兰花泛起了赤裸裸的光。
“这样子的真实,就好比你脱口而出的方言一样,如果隐藏不够深的话,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地套出来,所以……”
他轻轻地把硬币翻过去,然后死死地埋入了掌心握紧:“学会伪装,只要悲伤藏得够深,麻木了,你就不痛了,我说的,你懂么?”
我摇着衣袖,傻傻地摇头,然后就听到他笑着告诉我:“不怕,总会懂的。”“那你一定经历了什么痛苦的事儿吧?”
我很小心地质疑:“不然的话,干嘛了解得这么多。”
他还是那么不动声色的笑,沉默中不经意地掠过一丝痛苦,但只是飞鸟过境那般,一秒都不到,就很轻易地走掉。我不肯罢休地盯着他,后来他这么敷衍我。
“江沁,”他说:“等你大了,我再告诉我吧。”
哦,我多想告诉他,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走夜路,一个人在风吹雨打的子夜里看星海。只是,这真的该说吗?他始终拿我当孩子,所以我永远长不大。带着一丝丝的不甘和怨气,那天我几乎是小跑地跑出了校门。哼,学校,如果一辈子呆在这方狭小的天里,我就一辈子都是那只可怜的青蛙,除了蹦跶,简直就一无是处。
回家的时候,是六点,瞧,我比往常还要早,爸爸把那口旧旧的吊钟擦得亮亮的,似乎就是为了告诉我说:江沁,你不小了,要按时长大。
我当然是要长大的,所以晚饭的时候,我吃了比平常还要多的饭,喝了比平常还要多的汤,做完作业的时候,甚至还催着爸爸给我煮了方便面当宵夜。
“这孩子,”爸爸送饭到书房的时候,十分纳闷地问我说:“从没见你这么能吃过呀,这是怎么了?”
“饿的。”
我想都没想就敷衍他,说着就狼吞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然后打了大大的饱嗝,满肚子都是气。
我恨死了这种一直长不大的感觉,而且我也知道,如果我告诉汪洋我会长大的,他一定当我孩子气,说不定还会揉揉我的头发,骂我一句:真淘气
。哦,这真是太大的委屈了,大到把海水统统喝进肚子,也冲不干净我满腹的怨毒。
只是我这么气愤到底要干嘛呢?我自己也糊涂了。第二天天一亮,我就背着书包,早早地朝着那长不大的学校去了,我知道,那长不大的地方里,有一个早就长大的人,我会很虚心地讨教,一个想长大的人,到底该怎样变得成熟,只是我迈进教室的时候,忽然发现平时的热闹,在这时候显得有些冷清,人一下子少了好多,我不记得究竟少了多少个人,我只认定一个,那就是:汪洋是不见了的——桌子上没有他的水笔,他的笔记不知道被哪个坏蛋塞进了满满的抽屉,而那旧旧的椅子上空荡荡的,我闻不到淡淡的书卷气息,相反的,一种一别即是一世的恐惧,海水一样地漫过了我挣扎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