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们行至翎芷宫内时,偌大的宫殿异常安静,白色的宫灯高悬,火光跳跃,如同白昼,王后亦是一袭白色宫装,装扮素净高贵,在玉座上抚额小憩,然而却眉头紧锁。身旁的贴身侍女看见我们,打了个手势制止我们前进,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的向我们走来。
“红玉,退下吧!”王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得出她很是疲倦,虽极力收敛,却还是敛不去眉角的褶皱。“格桑,你又不听话了,说好要你卧床休息的。”语气里添了一丝薄怒,看见我,却又立马端出一副慈母的样子来,待我讶异于她变脸的能力时,“长安,你怎会到宫里来,想来该告知本宫一声,本宫好派人去接你啊!”
“尊耶偏心!格桑只是想去祭拜父汗而已!”格桑气急。
如今整个辽京都在他们母子的掌控之下,雅静悠然的李夫人、贤德淑仪刘夫人还有倾国倾城的花蕊夫人全数被她幽静;几个王爷又皆被策王设计,伤的伤,死的死,她如今得偿所愿,我不免在心中嗤笑,其实完全不必再拿出一副讨好我的嘴脸出来。目光触及格桑,只好作势挤出几滴泪水来,“王后娘娘,您帮帮长安吧!如今除了您,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帮我!暻郎远在祖州,暻王府又被包围了,夫人疯了,长安该怎么办?”
“夫人疯了?你是说花蕊疯了?”王后自座位上下来,急急抓住我,目光恳切,像是急切的要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真是会挑地方,原本被赵姬抓伤后就已经很疼了,结果,王后又挑了这个地方,我真是欲哭无泪,长吸了一口气,看见我痛楚的表情,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了手,“是的,她让莲心传唤我,见我时,又全然不认识我,只是紧紧的抓着长安的手,一直说什么要静怡姐姐放过她,让暻儿不要恨她,还说她要走了,痴痴呆呆的,暻郎不在,长安真是害怕极了!”
听到静怡时,我看见她目光一紧,这明显是紧张的模样,随后,拉着我的手,轻轻拍打,似是抚慰,慈爱的问道,“走?她可说她要去哪里?”
“隐约似是凉州!”
被晾在一旁的格桑公主满是愤然,快声说道:“好了,好了,疯了就疯了,父汗生前那般宠她,死又足惜!尊耶,格桑真的好想去拜祭拜祭父汗,尊耶您就同意吧!”
“王后娘娘,暻郎不能前来拜祭,长安也想替他尽一份孝心。”
闻言,格桑今晚终于对我投来了一记赞赏的目光,被美人表扬,说实话,我心里顿时美滋滋的。
而王后似是还沉浸在赵姬疯了的消息中无法自拔,赵姬才没有对我说什么静怡姐姐,这不过是我满口胡诌的。然而静怡确是王后的闺名,这事还要从许久之前说起,当年,赵心蕊结识汗王前,就已经认识了当朝丞相孙君巍之女孙静怡。身份高贵、目中无人的相府小姐之所以会对微如尘埃、低如草芥的歌姬另眼相看,只是因为一次出游中,脚滑跌落山谷,被当时正在沐浴的赵芯蕊所救,因而结缘。其后,赵心蕊又经由孙静怡认识了相府侍卫郭向坠入爱河。孙静怡嫁入皇家后不久就被冷落,确切的说,是整个后宫的女人全部被冷落。因为汗王爱上了风尘女子!孙静怡为了固宠,一方向汗王透露赵姬的情况,一方怂恿赵姬进宫。赵姬能够有今日这番惨状,军功章绝对有王后的一半。赵姬进宫后,被王后派人百般羞辱,事后又前去抚慰,如此一来,她有了策王,随后不久又有了格桑公主。等到达到目的,她全然不顾往日情谊,毅然决然的撕破了脸皮,情人友人,让原本就处于高度警觉的赵姬内心全然崩塌,终是带着无限恨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绝路。
她摆摆手,让那位叫做红玉的侍女带着我们来到了太极殿。目光触及到汗王的棺椁时,格桑几乎哭晕在灵前,原本还有的几分伤感被她这样一闹,我就只顾着扶她了。待她好不容易敛了哀容,看见目及之处的素白,才落了几滴泪水。汗王这一生皆不如意,或许是老天怜惜他,他心爱的儿子远在祖州,不能前来拜祭,阴差阳错的竟让我代劳了,如此,父汗,您泉下有知,亦可以瞑目了罢!
往四周扫去,旁立的侍人不识一个,我记得那个叫做王栓的小太监一直跟在汗王跟前的,现在怎么不在灵前守着?
“格桑!”格桑伤心过度,竟昏死过去,侍人们乱作一团,我的太阳穴突突的跳,头略微有些疼,今日着实太累了,立马出言指挥着众人把她扶进偏殿,“你们的管事公公呢?赶快叫他过来!”
待安置好格桑后,我开始隐隐有些庆幸,寻了许久的王栓就在眼前,“许久未见,如今汗王又已逝去,不知公公是否安好?”
“谢七王妃关心,奴才一片浮萍未有什么安好之说。不过,浮萍不愿随波逐流,希望有缘之人能够惠存。”一脸稚气,说出的话却如此成熟,我心中暗赞,假以时日,定能撑一方天空。
“哦!公公相信缘分?”
“王妃,又何尝不是?你我不过一面之缘,王妃就显现出如此明显的用意,奴才低微,得王妃如此看重,此生已无憾!成长至今,王妃是第一个待奴才真诚之人,愿为王妃鞍前马后报答这份知遇之恩。”言罢!目光恳切,面色动容。
他如此,我亦有些伤感了,同为人,却把自己放在如此卑微的地位上,这高低贵贱有这么重要吗?竟让一个人感动至此,我想,我并不比任何人高贵,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父辈的财富,并不值得我为此骄傲,因而目中无人。而真正属于我轩辕长安的东西,我还在创造,“王栓,那好,有一件事情今晚你就帮我做好!”
这一夜真的好长,当烈烈骄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时,我略微松了一口气,这一夜终究是过去了,生命诚可贵,希望活着的人放下仇恨,好好活下去,太阳东升西落,不过一睁一闭,而生命一睁一闭,不是三言两语。
小院闲窗春己深,重帘未卷影沈沈,倚楼无语理瑶琴。
远岫出山催薄暮,细风吹雨弄轻阴,梨花欲谢恐难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