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金宝座上的人“腾”得一声站起来,鹰隼一样的眼狠狠地盯住本就有些战战兢兢的阮福,“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小姐们的事了?是不是你家婆娘又开始给你吹枕边风,你心疼了?”
“属下不敢……”阮福一听说提到他婆娘顾氏,腿一软便给跪了,一头磕到底,无比惶恐,“这事和我家婆娘没关系,是属下自己眼见四小姐孤苦,心生……心生……”
阮福说到这儿,声音明显颤得厉害。
“心生怜悯?”阮权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仿佛听到了多大的笑话,“你竟然也懂得怜悯?!”
瞥了一眼抖成筛子的阮福,抬步往金阶下走去。宽大的斗篷在金色阶梯上扫出一道冷黑的流影,带着阴风向阮府后背扫去。
阮福抖得更厉害了。
“属下……”半晌,阮福终于开口,却已是老泪纵横,“属下是不敢言怜悯。但正因过错已犯,才不忍……”
阮权猛地在半阶停住,忽然转身厉声喝道:“你哪里是对四小姐心生怜悯?!你分明想到你自己的孩子!当初若不是你一意孤行,穗芳也不会……”
阮福浑身一震,一头磕在地上久久不肯起来。巨大的金宝座冷漠地在火光中闪耀着,不带一点人情温度。
沉默横亘在二人中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火光摇曳,带起一点点“噼噼啪啪”的声响。地下宫殿的温度比之地面要低很多,哪怕地上已闻蝉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仍需借火取暖。
终于,阮权还是叹了口气:“算了,把那孩子接回去吧。”说着,阮权抬步往金阶下走去。
“多谢相爷!”阮福顿时喜极而泣,转身一头磕在镶金的地面,“砰”得一声砸在阮萍心头。
这二人打的哑谜,她不明白。却也不是完全不明白。至少关于她的婚事,似乎被当成了一个交易。
“谁在那里?!”
身后忽然一声断喝,一队人马擎着火把沿着石阶朝这边来了。金阶上跪着的阮福猛一个警觉,鲤鱼打挺般起身便往这边掠来。
“跟我来。”阮萍还没做出反应,左俐隽已经一个低头,拉起她的手往一边的窄道而去。这条窄道与之前阮萍来时的窄道有些相似,墙面上满是滑腻的毒液,左俐隽需得稍稍弯着腰才能顺利通过。
没走几步遇到三个岔道,左俐隽驾轻就熟地钻进最左侧的一个。于是岔道又岔道,左俐隽像泥鳅一样在各条岔道间穿来穿去,就在阮萍快要转晕的时候,左俐隽忽然轻笑一声:“到了。”
到了?阮萍甩了甩着实有些晕了的脑袋,伸手想要扶住墙壁歇一歇,被左俐隽眼疾手快握住:“这些滑液有毒,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暖暖的声线,暗中低语,丝丝责备裹着裹着关怀。
左俐隽的手掌很宽,几乎将阮萍的手包住。那一握,坚定而不显唐突,适时止住阮萍的动作,又不至于弄疼她。
“你走得太快了。”阮萍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强自压下心口泛起的一丝异样,扭头望向面前堵得严严实实的石墙。
说到底,左俐隽还是将她带进了死胡同。这会儿真的是死胡同,身后的火光眼看逼近。
“快吗?”左俐隽好笑地看着阮萍,明明就是因为转晕了,还狡辩。明明就是因为怕黑,还狡辩。
不过,他家小萍儿就是这样才可爱。左俐隽伸手往面前的石墙推去,却被阮萍一个反手按住:
“喂!你不是说这墙上的滑液有毒么,那你还……”
忽然感觉不对,左俐隽手上的触感不对,糙糙的。左俐隽的手掌虽然有茧,但也没有这么厚。那么……
阮萍讪讪地收回手,察觉到左俐隽探究的目光,赶紧扭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这家伙原来早就备了手套,害她还以为……
“小萍儿在关心我?”左俐隽却不肯放过她,如果这时候火光更亮些就好了,他就能看清他家小萍儿脸上的表情了。
“关心?”阮萍心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否定了心里的肯定,故意冷了语气,“动作快些,别废话,人追来了。”
左俐隽轻笑,心情无比愉悦。小萍儿不承认没关系,他相信他感觉到的。
不是谁说过么?大丰的女人总是喜欢口是心非。
左俐隽收了笑意,运气于掌,面前的石墙立即以中心为轴转动起来。站在石墙前并不觉得,带石墙转动的时候才发现,这墙竟有一肘之厚,若不是左俐隽这样内力深厚的,恐怕运转不开。
待二人顺着石墙的运动路线转到石墙另一面时,石墙再次严丝合缝地嵌在了墙上。
一道细细的月光自头顶射来,阮萍顿时觉得无比亲切。在地下闷了整整几个时辰,这会儿出来,连空气都清新无比。
回头看到左俐隽额头上泛着的细密汗珠,阮萍抬起袖子就要为他拭去,忽觉这个动作实在暧昧,倒像是年轻夫妇之间该做的事,于是后知后觉地收了手。
谁料手上一股突来的力气迫使她的袖子往左俐隽额头一按--
抬眸一看,左俐隽不仅自己厚脸皮地将她的袖子摁到了他的额头上,还不怕死地狠狠擦了两下!
下一刻左俐隽只听“嘶啦”一声响,阮萍袖子上的纱布从他的手上硬生生断成了两截!
左俐隽心里“咯噔”一声,糟了,小萍儿生气了。
后果很严重。
左俐隽硬着头皮对上阮萍寒凉的控诉目光,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晶蓝的眸子闪着无限可怜的光芒。
月光淡淡笼在左俐隽脸上,明明那么深邃的五官,却偏作可怜之态,阮萍的气顿时消了一半。
然而脑中不由浮现另一张五官坚毅的脸,一张勾人的桃花眼,却永远向着别人流露温暖,向她释放寒冰。
“下不为例。”阮萍掩下眼底的痛,转而开始找出口。这地方像是一口陈年干涸的古井,往上看时,月光勾勒出疑似假山的嶙峋。
这地方,怎么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