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表哥晚一点来也没关系,毕竟有事么……”阮莹的大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鉴峰表哥不仅一表人才,还这么有风度,连迟到道歉都这么优雅!
阮萍冷笑,这是鹦鹉学舌么,还是画蛇添足?左一句“表哥”,右一句“表哥”,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哼,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有事,”阮钰瞅也不瞅吕鉴峰,当即就从鼻孔里出气道,“全府人你最忙了。”
阮老太太不满地看了他一眼,阮钰随即噤声。
“无妨。”阮老太太这才慢悠悠地道。
既然老太太都说无妨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呢?年夜饭正式开箸。
本着“食不言”的宗旨,阮萍安安静静地吃着,桌上鱼肉虾蟹不一而足,这可是她三年多来见过的最丰盛的一桌菜了。
只可惜似乎总有人想要她不好过,当她的筷子再次夹向精炖猪蹄的时候,某人突然阴测测地丢过一句话:“二妹看起来食欲很好啊。”
阮莲此话一起,阮萍夹猪蹄的动作一顿,一时间所有人都看过来,猪蹄油光滑亮地在阮萍的筷子间闪着油腻腻的光泽,金黄色的油水顺着猪蹄缓缓地向下流淌,凝聚,一滴,两滴……
“可不是么,”阮莹巴不得看阮萍难堪,当即接过阮莲的话头,“四姐姐这估计是在寒蝉寺待得久了,看见荤的便嘴痒。”
说这么委婉做什么?直接说她能吃不就得了?阮萍也不恼,当即笑着回应:
“五妹说的是了,四姐姐我在寒蝉寺是待得久了,三年不曾见过猪肉,难免嘴痒些……”
“四妹说得可对极了,这就好比某些人三年不见男人,难免心痒……”阮萍的话还没说完,阮钰忽然一句话插了进来。
他这话一出口,就连老太太的脸都黑了下来。
阮萍停了话头,心里了然。感情这小子到现在还没回过之前阮莹给他吃的瘪呢。
阮莹一听这话头不对,顿时急得眼睛都红了:“三哥你说谁呢……”
“诶,我可没说你呢,你别急着承认。我这话是说得难听,但这就是事实。”阮钰要是梗起来,绝对不会轻易罢休,哪怕对方是自己亲妹妹。
何况这回他吃的正是这亲妹妹的瘪。
胳膊肘老是往外拐,不是想男人了是怎么滴?
“那你也说得太难听了!”阮莹毕竟是闺阁中的女子,哪里听过这等污言秽语,顿时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她怎么就有这么个哥哥呢?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编排自己的妹妹。
“不难听,”一个温润的声音接过话头,把众人都狠狠意外了一下,“又好比某些人,三个时辰不见女人,手痒。”
阮萍这才注意到,今天,一身白衣的吕鉴峰自打阮钰开始说话便一直黑着脸色,那股子云淡风轻的气息,早不知道消失在哪个九霄云外了。
在场的人几乎都愣住了,桌边坐的,地上站的,远处走过来恰好听见的,不论主仆,只要是活的,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平日云淡风轻,温润如玉的白玉公子。
一身白衣依旧穿着,不管严寒酷暑。那张俊秀的脸依旧线条柔和着,目光却冷。
阮钰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举着酒杯的手指节泛白,恨不得一杯酒扣在吕鉴峰的头上。这不是当众给难堪吗?
他吕鉴峰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外姓子弟,凭什么坐在他阮氏的家宴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还恶言相向!可恨阮家的人一个个都向着他!这才刚回来呢,就已经嚣张成这样了,再这样下去,他在这阮家还算个什么!
想到这里,阮钰心口一团火气终于憋不住,当即筷子一摔指着吕鉴峰的鼻子就骂:“吕鉴峰我告诉你,你别指桑骂槐的……”
一根筷子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落在半夏脚边,吓得半夏动都不敢动。这就……骂起来了?!
“捡起来!”
岂料阮权很软一声厉喝,仿若惊雷狠狠撞在众人心口。
阮钰刚爆发出来的怒火硬生生被挡了回去,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呆立桌边顿时忘记自己要说的话。
半夏吓得脸色都白了。
“我让你把筷子捡起来!”阮权看都不看阮钰一眼,当即语气很重地重复道。他青着脸,瞪着鹰一样的眼睛,看起来样子十分可怕。
阮钰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拗不过阮权的权威,极其不情愿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捡起筷子。
“啪!”阮钰阴着脸将筷子拍回了桌面:“我吃饱了,你们继续!”完了转身就走!
“你这什么态度!”阮权“腾”地一声站起来。
“老爷……”眼见着阮权火势要升级,贾氏一把将其按回了位子,“老爷,既然他已经吃饱了,就让他去吧。”
“哼,走了倒好,否则留下来多吃上两杯酒,指不定就又闹出什么更大的。”于氏笑吟吟地说着嫌弃的话,末了不忘飞贾氏一眼,低低笑笑。
贾氏脸上一阵挂不住,伸手夹了一块肉放进阮权碗里,阮权没有拒绝。于氏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吃自己的去了。
一场至少表面上应该其乐融融的除夕宴,因了阮钰的离开,渐渐地露出了它本来的面貌,上首一桌吃得是默默无声,下首一桌乌烟瘴气,不多时便撤下。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一晃冬天过去,一晃春天来了。阮萍与半夏守着个倚水院安安静静地过着日子,贾氏等人见阮萍这般,便渐渐放下心来,也越发不将阮萍放在心上。
阮萍倒乐得清闲,没人看管着,得空便往听雨阁走一趟,渐渐将听雨阁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打探遍了,可就是没找到洛水和锦柔的半点儿影子。
每次去时,李三娘也不过教她些应付人的伎俩,并没真让她上过场--她就像是李三娘手中的一颗暗棋,默默训练着,全不要她上场。这倒让阮萍暗中松了一口气,却也越发担心起来--李三娘用五百两拴住她,究竟要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