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奶白色的羽毛在一顶宝蓝色的绒帽上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然后是一个宽宽的额头,浓眉蓝眼……
吸气声顿时满了宴客厅,这可不是奇怪的乌石人么,眼珠子果然不是黑色!直到那双羽白色黑底镶金片的长靴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带着本尊穿过人群,众人还是一副惊惊乍乍的样子。
轩辕奎满脸阴鹜地看着左俐隽在右席前停下,浑身的寒气倏地外放,连上席的惠妃都似乎冷得颤了一下。
左俐隽依旧笑得不温不火,在右席右侧稳稳地坐了,一双晶蓝的眸子扫过在场各位,忽然眯了一下,还嫌现场不够乱似的开口:“咦,阮二小姐不坐么?”
轩辕奎铁青的脸色好看了些,如果左俐隽肯给阮莲难堪,就说明左俐隽与阮权这个老匹夫不是一路的。
阮莲的脸色想打了染缸一样青一阵红一阵,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她向轩辕奎投去求助的眼神,可轩辕奎正像所有人一样带着看戏的眼神看她,不同的是,那冷冷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嘲讽,一丝捉弄,还有一丝残忍。
北风再次穿堂,所有人都在猜测阮二小姐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这位乌石国的四王子。他不是出了名的性子好么?怎么如今一句话就将阮二小姐的面子里子都给破了?
“莲儿,坐到我身边来。”
就在众人以为无人可以破解这个僵局,阮相面子必定挂不住的时候,上位一直不说话的惠妃突然发话了。只是那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无奈,连阮莲都听出来了。
阮莲谢恩坐了,正以为这宴席就该正式开始的时候,左俐隽突然站了起来,对着惠妃行了一礼,又对着阮权行了一礼:
“在下身体忽然不适,就此告辞。各位吃好喝好。”
众人嘴角抽了不止几抽,这乌石四王子是闹哪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还当不当大丰朝的礼仪是一回事了?
在众人各异的眼光中,左俐隽大人背剪双手离开了宴客厅。左俐隽左溜溜,右溜溜,忽然人影一闪,不见了踪影。
不多时,一条青黑色的人影顺着左俐隽的路线,左溜溜,右溜溜,忽然也一闪,不见了踪影。
一盏茶后。
城外破庙,蛛网密结,杂草丛生。一垛茂盛的杂草堆前,宝蓝色的身影背手直立,阳光在他身上勾勒出金黄的轮廓,神圣而不可亵渎。
他的身后,单腿跪着一个青衣人,那姿势,俨然军队里的跪姿。
“主人,为何突然离开相府?”
宝蓝色的衣袂忽然翻动,青衣人面色一青,及时低头认错:“主人,离恨多嘴。”
“她不出席,我自己坐着有什么趣?”本以为身前的人会大怒,谁料暖暖的声音响起来,竟带着一丝淡淡的宠溺。
离恨诧异地抬头,刚触到羽白长靴边上的金片,顿时意识到自己放肆,当即重新低下头去。主子对这个“她”似乎真的不一般呢。
只是不知如果景阳公主知道这件事情……离恨赶紧将头埋得更低了。自己竟然妄想猜测主子的事情,该死该死……
“主子,王妃被李三娘诓入了桃花扇。”
离恨颤巍巍地禀报着,将头低得更低了。他家这只平时看着挺淡定的,可只要遇上“她”,就直接不淡定了,才遇到“她”不到几天呢就让他们改了称呼,如果不叫“王妃”而叫了“阮四小姐”,那可是要吃军棍的!
上回主子正在修剪自己美丽乌黑而又柔软的长发,他不知好歹地去报了王妃将自己卖入青楼的事情,结果主子手一颤就剪了一大半。而且,还是左右两半的一半……
这回知道王妃又被诓进桃花扇,那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暴跳如雷直接一掌劈了他?!
谁料那不温不火的唇角轻轻一弯,一个标准的十五度:“我知道。所以本王子也去了。”
离恨一个惊雷焦在原地。主……主子说他也去了桃花扇?他又不是姑娘,他去做什么?
***
阮莲的生日宴顺利举办,宴客厅一直热闹到亥时才渐渐安静下来。最后轩辕奎与阮莲的婚事终于还是定了下来--阮萍不知道过程,可她早就知道结果。
阮莲终究是要成为太子侧妃的--这是她前世的记忆。她更记得前世惠妃虽然省亲,却没让她见驾--惠妃与娘亲的关系其实并不像外界传的那么好--所以她才堂而皇之地趁乱往街上跑。
半夏往火盆里加了些炭,竖起耳朵听了听,没听见什么声音,这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安静了。”
在寒蝉寺待得久了,早就习惯了安静,这么从一大早就开始折腾,还真让人不适应。
轻偎床边,阮萍将无影楼送来的卷宗轻轻合上,面上却无半点轻松之色。
洛水,本名陈玉莲,大丰朝富豪榜上曾经排名第三的陈家堡的三千金。
是的,曾经。陈家堡半年前被一把无名火烧了个一干二净,曾经的辉煌,一夜之间消失殆尽。
洛水因此而沦落青楼--阮萍本该宽心才对,可是她忽略不了一个最重要的点--谁有能耐一把火烧掉整个陈家堡?
陈家人在那场大火中神秘失踪了,所有。那可是当时大丰朝富豪榜上排名第三的世家!就算陈家堡的人都死了,那些多得令人咂舌的财富呢?火能毁得了很多东西,可能毁得了真金么?
这简直是一个大家心照不宣的悬案。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去查?所有人都任由这个巨大的宝库触礁的船一样沉在海底?
她想不会。一定有人暗中在查找,只是她不知道而已。洛水这时候出现,会不会带着一些线索?
将手中的卷宗准确无误地丢进火盆,火苗“蹿”地一下变高,变亮。跳跃的火光映在阮萍深黑色的眸子里,传递着一小阵突如其来的温暖。
不多时,火灭了,火盆里一堆黑色的灰末,在将熄未熄的炭火中一颤,再一颤,安静了。
无影楼的卷宗,阅后即焚。
院子里忽然闹腾起来,人声渐近,脚步声凌乱。阮萍不耐地眉头一皱,往被子里轻轻一滑,假寐为上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