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看着紧紧关着的门,阮萍凉凉地开口。自打知道是面前这个男人将自己送往司徒府那个人间地狱,阮萍就没办法对他和颜悦色。
“你是怎么去的听雨阁?”阮权皱眉看着阮萍。瞧这凉薄的性子,究竟是从谁那里学来的。
阮萍懒懒地抬了抬眼皮,良久没有说话。她怎么去的听雨阁,身为桃花扇幕后主人,他不会不知道,如今又来问什么?“漪水”这个名字早说明了一切,她自始至终都是他的一枚棋子。
阮权将拳抵在案上,忍得十分用力。想他堂堂一国宰相,什么时候受过人如此冷脸?就连病榻上那个皇帝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半晌,阮权又耐着性子问道:“是你自己去的?”
“我拿了李三娘五百两,把自己卖进去的,”阮萍瞟他一眼,轻描淡写地回着,“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混账!”阮权重拳一拍桌子,几乎从位子上跳起来。哪里有把自己卖进青楼的千金小姐?!
阮萍却面不改色,阮权的话不过声音大些而已。声音大就能震慑人么?
“你难道不知道听雨阁是什么地方……”
“我就是知道才去的,”阮萍不耐地站起来,“爹留下我就是为了教训我么?我只能告诉你我没做对不起良心的事。如果没别的事,女儿告辞!”
“站住!”阮权终于忍不住厉声喝道。
“你跟我来。”久久,阮权终于做了一个痛苦的决定,深深地看了阮萍一眼,站了起来。
菱花镜被轻敲三下,只听一阵轻微的机关响动声,书架上的书突然活动起来。这让阮萍想起桃花扇总坛里那三面活动的文字墙。
书停了,是重新的排序,但总得看来似乎并没有多大不同。镜子反射的烛光这回神奇地照在一本书上,阮萍眨眨眼,那正是甄家的医书,《本草志》。
书被取出来,书架移动,露出了密室的门。
这是阮权书房后的密室,并不大,却陈列了很多东西--飞镖,银针,长剑短剑,长鞭短棍,十八般武器几乎汇齐了。
这些武器有大丰中原经典款,也有北国乌石的样式,甚至还有南轩国的精品,一样一样擦得雪亮挂在武器架上陈列着。
但是阮权要阮萍看的,显然不是这些杀伤性观赏性都极强的武器,而是一幅画,一幅让阮萍意想不到美人图。
画是挂在正对武器的墙上的,一左一右镶了两柄雕花白蜡。画中的女子,轻倚廊边,手握书卷,低头赏读。
廊是倚水院的廊,水是倚水院的水。女子青丝垂地,闲落花瓣,夕阳淡淡,轻风与女子裙摆共舞。
留白处半阙《鹊桥仙》,却道是: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阮萍认得,画中女子正是她娘。这画上的题词她也认得,是她爹阮权的字迹。可是这幅画,她从来都没有见过。
“这首词是你娘当年最喜欢的……”阮权深深地凝视着画中的女子,鹰眸中褪去凌厉,褪去野心,只剩下神情与爱恋,仿若画中的不是油彩,而是真正有生命的那个人。
阮萍皱眉。
从前她认为她爹薄情,有了娘亲还娶了四房,特别是娘亲死后便对她连着也冷淡了。她以为他忘了娘,忘了那个陪他秉烛夜读的脏糠之妻。
然而阮萍突然想起来,阮权自始至终都没有将娘从他妻子,从他丞相正妻的位子上挤下来,哪怕贾氏背后使了多少手段也始终没有将她扶正。
但是这一切又能说明什么?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将自己的儿女全都当做棋子,为的,难道不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宝座?
“你曾问我你娘是怎么死的……”似乎酝酿了很久,阮权避开了那些思念的头绪,捡到了今天要说的重点,“福叔告诉我当日你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爹不晓得你听到了多少,但爹今天想告诉你真相……”
“你娘……在生你大哥之前……”阮权哽了很久,似乎在酝酿词句,终于下定决心,“进过一趟皇宫……”
“当时,先皇后即将临盆,你娘得了特许进宫探视,竟发现先皇后的安胎药被人动了手脚。原来有人买通御医,暗中加害大皇子……”
“大皇子?”阮萍淡眉瞬间皱了起来,盛传大皇子难产而亡,却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一个人,无论是谁,只要被卷入皇家的明争暗斗,便很难全身而退。
阮萍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只因她爹口中的先皇后,不是别人,正是当今惠妃的亲姐姐,阮璇,也就是她的大姑姑。
而这个传说中难产夭折的大皇子,算起来她也该叫一声表哥。如果大皇子没有死,太子之位也轮不到轩辕奎来坐。
阮萍的眉头动了动,那么很显然的,这个“有人”,应该就是当今太子的生母,萧贵妃。
“不错。若不是你娘精通医术,恐怕连她被蒙了过去。安胎药中所加的分量不是厉害的红花等物,是以并不足以害死大皇子;但此药开得分外刁钻,孕妇长期服用后轻则生子未全,重则胎死腹中。当时你娘不动声色地将这个消息带出了宫,阮家才有时间筹划对策,将大皇子救了下来……”
“大皇子不是已经……”阮萍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她直觉,这当中的故事一定相当曲折。自古皇家子嗣多磨难,这句话倒是不假。
阮权摇了摇头:“如果没有你娘,大皇子定然不保。正因为你娘在这中间走了一遭,便使了一记‘偷梁换柱’,用甄家的一个婴儿换取了大皇子的性命……”
“正因为如此,多年后萧贵妃等人终于查到真相,你娘,自然也没逃出萧贵妃等人的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