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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许周生驾部过武林时,访许周生驾部之后人,惟其第六子子双茂才延珏在家,承以《鉴止水斋集》见赠,并屡承招饮,助余相宅甚殷。周生与曼云先兄同成进士,余曾相见于京师,迟久,始得读其诗文集。窃谓己未科人才最盛,时论以当康熙己未、乾隆丙辰之大科,然籍籍人口者,惟鲍双梧、吴山尊、张皋文、陈恭甫、王伯申诸太史,而鲜及周生者。周生颖悟非常,博通坟典,自经、史、诗、文外,如小学、算术、医方、释典,靡不涉猎,其视翰苑诸君子,皆有过之无不及者。其论学也,谓经义中之大者,不过数十事,前人聚讼数千年未了,今日岂能复了之,就今自谓能了,亦万不能见信当时,取必后世云云;其论政也,谓两汉功曹掾史皆择邑之高望者补之,六朝时令史犹重,至明而吏始与士分途,天下有以操守称官者,未闻以操守称吏也,无高名之可慕,无厚禄之可耽,则彼所夙夜用心以治事者,安得不惟利是图乎?今欲吏不为奸,则莫若高其品,使士人为之,士人为吏,习知政务,无迂懦不晓事之患,其于治道必有所裨云云,最为明通之论,皆非诸贤所能见及。又云:西士弥纳和为余言,近三十年测得五星外,尚有一星,形小而行迟,在赤道规上,约八十余年可一周天,然此非一人一世所能测候,故自来星官家皆未言及,即西人亦今始知之。余偶读《大集经》,云大星宿其数有八,所谓岁星、荧惑、镇星、太白星、辰星、日星、月星、荷逻侯星,则西士所测,其荷逻星欤?此条亦足以广异闻,录之以谂言天文者。

吴槐江督部过苏州时,寻当日问梅诗社诸老,如韩桂ぎ尚书,石竹堂、吴棣华二廉访,彭苇间太守,尤春樊中翰,皆早经凋谢,惟董琴南观察及寓公中朱兰坡、杨芸士二君健在而已。过平桥里,访吴槐江督部,门庭尤阒寂,询其孤,不可得见。督部系先资政公戊子同年,复与先叔父太常公同登己丑中正榜,余以子弟礼晋谒,问政采风,最叨教益。余将以疾引退,公遽昌言于众曰:“如此好藩伯,而为上台所挤,不能安其位,如地方何!”盖误闻人言,以与程梓庭抚部不协之故,虽非事实,亦足见其期待之殷矣。公家居,久不亲笔墨,独喜余修沧浪亭,为作五古长篇纪之。又尝与余缕枢廷遗事,娓娓不倦,多余内直时所未闻,余曾撰入《国朝臣工言行录》中,书多,一时未能付梓,先附著其逸事于此云。公举顺天戊子乡试,出编修秦公承恩之门,时尚书父学士推公星命,讶曰:“师为假总督,弟乃真总督耶。”后秦公果以吏部尚书署直督,而公历楚督、直督,以两广总督终。公由中书入枢直,氵存历台谏,擢通政司参议,时和┞为枢长,即欲令公出直,曰:“通参班厕大九卿,应退出军机。”阿文成故善公,争之曰:“故事副宪及通正、通副、理正、理少不得直军机,通参阶止五品,不在此例;且前此给事亦官五品,并未出直也。”和┞益衔之。嘉庆初元,纯庙以训政忧勤,丙夜即起视事,召军机大臣,皆未到,旋召章京,惟公与戴衢亨二人已上直,入对称旨。

少顷,和┞入,上曰:“军机事繁,吴熊光甚明干,可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和┞谓吴某官才五品,与体制未符。上即命加吴三品衔。和又奏曰:“吴某家贫,大臣例应乘轿,恐力不办。”上命赏户部饭银一千两。和┞与公共事,每多龃龉,欲私拔一人以抗之,以日前吴与戴本同被召,奏曰:“戴衢亨由状元出身,已官学士,在军机日久,用吴不如用戴。”上哂曰:“此岂殿试耶!”和┞语塞。未几,戴卒与公同加三品衔入直,而班次仍居公下。公以忠直为上所知,屡欲简畀封圻,商之和┞,和奏曰:“适有直隶布政使缺,可补也。”上从之。后悟外省布政阶资远出军机大臣下,以让和┞,和奏曰:“吴某以三品顶戴骤易红顶,已被深恩矣。”上颔之。旋授河南巡抚。公在楚督时,有劾公擅作威福,下行文檄,语气竟与上谕相同,上笑曰:“吴熊光在军机年久,每日拟写谕旨,手笔已熟,故外任亦不觉信手直书,此后宜痛自检点,毋得<黹页><黹干>干咎。”寄谕饬之。

公初赴楚督任,未出豫境,有协防陕西兵赵士福等二百余人,以缺饷两月逃回本营,而陕省咨会亦至,公命集讯,或言是皆应死法,公非豫抚,可无理此。公曰:“察其情形,苦累缺饷必矣。协防非临阵,回本营非逃匿山海,岂可同论哉!”

遂杖首谋者二人,余悉分拨豫边防堵,诸镇将给与口粮。公由楚督调直督,引对时,上曰:“教匪净尽,天下自此太平矣。”公奏曰:“督抚率郡县加意抚循,提镇率将弁加意训练,使百姓有恩可怀,有威可畏,太平自不难致。若稍形松懈,则伏戎于莽,吴起所谓舟中皆敌国也。”上韪之。嘉庆十年东巡盛京,旋跸驻夷齐庙,公与董文恭、戴文端同起引对。上曰:“外人言不可听,此次有言道路崎岖、风景略无可观者,今到彼,道路甚平,风景甚好,人言岂尽信哉?”公越次对曰:“皇上此行,欲面稽祖宗创业艰难之迹,以为万世子孙法,岂宜问道路风景耶?”上曰:“卿,苏州人也,朕少扈跸过苏州,风景诚无匹矣。”公曰:“皇上前所见,剪彩为花,一望之顷耳。苏州城外惟虎邱称名胜,实则一坟堆之大者,城中街皆临河,河道逼仄,粪船络绎而行,午后臭不可耐,何足言风景乎?”

上曰:“如若言,皇考何为六度至彼耶?”公对曰:“先朝至孝冒天下,臣从前曾侍皇上进谒,亲奉圣谕曰:”朕临御天下六十年,并无失德,惟六次南巡,劳民伤财,实为作无益害有益,将来皇帝如南巡,而汝不阻止,汝系朕特简之大臣,必无以对朕。‘仁圣之所悔言犹在耳也。“上动容纳之。公尝语人曰:”刑赏者,国家之大权,而寄于封圻大吏,若徒以有司援例求免斥驳之术处之,失其旨矣。

例有一定,情有万端,故遇事必当详审而后行。赏一人而有裨于吏治,有益于民生,虽不符例,赏所必加也。刑一人而有裨于世道,有益于人心,虽不符例,刑所必及也。虽不得请,亦必再三力争之,乃为不负;若忧嫌畏讥,随波逐流,其咎岂但溺职已哉!“

李轩廉访余过杭州时,小住月余日,城中大吏皆来握晤,惟家楚香中丞宝常为山左旧属,特鉴堂将军为吾闽驻防,素有相知之雅,余皆新交也。李轩廉访龠通为高阳李石渠中丞殿图之子,中丞抚闽时,欲招余入节署课读,已送关书订入馆矣,而中丞旋量移江右去,遂不果其学,徒即今廉访也。廉访晤谈时,每自惜无缘侍教,然当年署斋课艺,常屡荷批削,至今尚敬存箧衍中。盖缘叶ぇ汀庶常送来者,ぇ汀即其授读师,因须赴京散馆,故荐余以代,而余则久忘之矣。闻楚香中丞言浙中同寅,最结实可恃者,惟廉访一人。且闻廉访由两淮都转擢浙臬,其在扬州任内,一尘不染,诸务肃然,足以空前绝后。去任时,鹾商例有重赆,悉却之。

今秋闻其在浙物故,为之气短,本拟俟其灵榇过邗时,登舟一吊,适余有海陵之游,彼此相左;并传闻扬州鹾商仍以前却之赆致送其阃中,仍却不受,谓遗教如此,不敢不遵,众无不啧啧嗟异之。然则廉访之清操,不但化及家人,而且行之身后,可谓难矣。《诗》云“型于寡妻”,廉访有焉,呜乎,可以风矣!

许小琴分司余此次出门,西湖之清游发于许芍友太守,邗江之寄庑成于许小琴分司诗。

芍友与小琴为同怀兄弟,并余门下士,师友之谊甚笃,而意趣各不同,论者以为两人有冰炭之分,谓芍友清而小琴热,又谓芍友视天下无易事,小琴视天下无难事。盖芍友遇事必熟思审处,计出万全而后行,小琴遇事则挺身直前,期于必成而后已,皆通才可倚恃而肝胆照人者也。小琴得余抵杭信,即于扬城预为相宅,初以张氏容园为可居,既知其大费修理,乃借南河下支氏一空宅,整门户庀器具以待余,而先以诗相迎云:“老去清游亦壮哉,西湖丽景本天开。门生却被桃花笑,未向篮舆问讯来。”“香山诗句昨称觞,写入鸾笺十六行(前已和吾师《七十自寿诗》,兹又次《乙巳初度自述》韵)。八秩今年开及二,愈多佳境蔗甘尝。”

“邗江近与曲江连,旧部讴歌政绩贤。多少名花灿金带,待公来预魏公筵。”

“一邱一壑纵无奇,张子野家宜赋诗(谓张松崖司马容园暂可停骖)。比似小玲珑馆好,扫苔先慰鹤猿思。”

童石塘郡丞扬州耆旧如晨星,提唱风雅者绝无人,而鉴藏书画之风亦久阒寂。余初至邗江,邹公眉观察锡淳告余城中收藏家惟童石塘郡丞濂一人,屡约余同往其斋中纵观佳迹,以旱热懒出门,迁延未果。既得快雨于夏至日,石塘偕谢默卿郡丞淮,招同邹公眉及吴红生太守葆晋、钟云郡丞承露、许小琴分司暨恭儿,集东园畅饮一日。石塘为淮北监掣,默卿为淮南监掣,两官“如骖之靳”;石塘专好书画,默卿专工诗词,两人之雅尚,亦鹾宦中铮铮者也。是日,余于归舆中得一诗云:“来三度入陈芳(余游东园至此凡三度矣),俯仰流光逝水忙。旧雨恰逢新雨快,忘年齐乐小年长(是日夏至)盛堪寄庑容羁客(座客多劝余移寓此中避暑者),终惜浮家异故乡(余福州小园亦名东园)。多少诗禅兼画髓,深谈尚拟坐华堂。”

默卿官署驻仪征,每数旬甫得来扬一次,而石塘寓廨近在同城,此后读书评画遂来往无虚日矣。是会默卿和韵诗最为蕴藉,附录于此,云:“偶缘消夏惜余芳,又见新莺乳燕忙。杖履重陪人愈健,园亭三到日方长。漫言贡市通殊域,应念林泉阻乐乡(公家福州,以英夷通市,不得安其居;淮家松滋,亦有三国时陆抗所筑乐乡城也)。幸得群公同话旧,不须瑶草赠青堂。”

陈颂南给谏吾乡陈颂南给谏庆镛以一疏劾三贵人,九重为之动容,天下想望风采,旋以事左迁,解组归里,舟过扬州。余与君初未觌面,忽得把臂畅叙,如旧相识,快不可言。翼日罗茗香设馔,招同黄右原、刘孟瞻文淇、杨季子亮暨恭儿,同饮于天宁门外之玉清官,一时名流不期而会,洵胜缘也。玉清宫之右即史阁部祠,饭后复偕同人入祠谒墓。忆余往返扬州,凡二十余度,不知梅花岭在何处,耿耿不释者垂五十年,至是始获伸瞻仰之情,深以为幸,其端实由给谏开之,此会可不朽矣。是日右原有诗,余亦口占二截句纪之云:“天教主客画图开,名士名臣杂沓来。愧我老衰无所似,呼儿但覆掌中杯。”“五十年来一瓣香,梅花岭路耿难忘。欲题楹柱无椽笔,拱手文山与武乡。”同人属余撰楹联,余谢不敏,盖堂中先有严问樵保庸一联,以文信国、武乡侯相比(联语见下本第十一卷),殆无人不为阁笔矣。余在浦城,即闻给谏抗疏劾前扬威将军诸人不应起用等,因得旨嘉奖,中外啧啧,传播以为美谈,实未见其疏稿也。既相遇于扬州,乃得索阅原疏,因即录如左,庶使读者廉顽起懦,各有同心焉。其词曰:“臣某奏:为刑赏失措,无以服民,竭沥愚忱,仰祈圣鉴事。窃惟行政之要,莫大于刑赏,刑赏之权,操之于上而喻之于民,所以示天下之大公也。《大学》论平天下之道,在于矩,矩者何?民之好恶是也。民何好何恶?好贤而恶不善耳。倘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还,其端不过优柔寡断,而其后遂贻害于国家,经意深微,不可不察也。逆夷滋事以来,自总督将军以至州县丞悴,禽骇兽奔,纷纷藉藉,惟知船炮之足惊,谁复典刑之是惧。去年秋后,夷船退出大江,烽烟稍静,我皇上赫然震怒,于失律之罪,法有难宽,始命沿海臣,将一切败将逃官,详查确核,交部治罪。于是最辱国之靖逆将军奕山、扬威将军奕经、参赞大臣文蔚、两江总督牛鉴、浙江提督余步云,后先就逮,部臣按律,问拟斩候。

余步云情节较重,即于十二月二十四日正法。凡有血气之伦,莫不拊掌称快!佥谓国法前虽未伸于琦善,今犹伸于余步云,而今而后,前车之鉴凛然,谁复肯蹈必然之诛而不求生于一战哉?乃二十六日即奉上谕,起用琦善为叶尔羌帮办大臣,邸报哄传,人情震骇。既而徐徐解曰:古圣王之待罪人也,有‘投之四裔,以御魑魅’之法,今之琦善,毋乃类是?未几且以三品顶戴为热河都统矣。旋且用奕经为叶尔羌帮办大臣,文蔚为古城领队大臣矣。夫逆夷之敢于猖獗,沿海兵将之敢于逃窜,驯至今日,海水群飞,鲸鲵跋浪,逞其所欲,莫敢谁何者,实由琦善于逆夷入寇之始,首示以弱,惰我军心,助彼毒焰,令海内麋烂至于此极,即罢斥琦善,终身不齿,犹恐不足以作士气而餍民心,何况ひ带再加,脱俘囚而薰沐之乎?至奕经之罪,虽较之琦善少减,文蔚之罪,较之奕经又可少减,然我皇上命将出师,若何慎重,奕经乃夜郎自大,深居简出,顿兵半载,并未身历行间,骋其虚骄之气,志盈意满,期于一鼓而复三城,卒之机事不密,贻笑敌人,杀将覆军,一败不振。此不待别科,其骚扰供亿,招权纳贿之事,而罪已不胜诛矣。

臣亦知奕经为天潢贵胄,我皇上笃念亲亲,必不忍遽加显戮,窃意即幸邀宽典,亦应圈禁终身,销除册档,以无贻宗室之羞。岂图收禁未及三月,辄已弃瑕录用!

且此数人者,我皇上特未知其见恶于民之深耳,倘俯采舆论,谁不切齿于琦善,而以为罪魁?谁不疾首于奕经、奕山、文蔚、牛鉴诸人,而以为投畀之不容缓?

直道犹存,公论可畏,非臣一人之私言也。侧闻琦善意侈体汰,跋扈如常,叶尔羌之行,本属怏怏,今果未及出关,即蒙召还为热河都统,密迩神畿,有识无识之徒,无不抚膺太息,以为我皇上向用琦善之意,尚不止此,万一有事,则荧惑宸聪者,必仍系此人。履霜坚冰,深足惧也!顷者御试翰詹,以烹阿、封即墨命题,凡百臣工,能无惕息?而今兹刑赏若此,臣之愚昧,未审皇上所谓阿者何人?

所谓即墨者何人?假如圣意高深,偶或差忒,而以即墨为阿,以阿为即墨,将无誉者毁者,有以淆乱是非耶!所望皇上力奋天威,收还成命,体《大学》矩之旨,鉴盈廷毁誉之真,国法稍伸,舆情可慰,臣不胜激切屏营之至!“

沈鼎甫侍郎嘉庆壬戌春榜同余成进士者,凡二百五十余人,今官于朝者,惟卓海帆阁老一人,此外龚季思尚书、沈鼎甫侍郎,皆已引退而尚未出京,其各直省生存者,则安徽朱兰坡侍读,浙江张静轩通政、朱椿年邑侯,四川王六泉太守,福建林鉴塘编修及余,回忆四十五年来,落落晨星,今海内只此九人而已。今岁余薄游江、浙,于杭州晤静轩,于苏州晤兰坡,小住扬州,而鼎甫由京挈家来,忽得相见,尤堪惊喜。因留畅叙数日,并招同邹公眉、程柏华、熊竹村饮宴流连,各赠诗以纪。鼎甫少余三岁,而健谈健饮有余所不及者。余以旧刻《师友集》示之,离合之感,各为黯然。鼎甫屡掌文衡,余询其门下士最显者何人,对曰:“一为林少穆,一为陈颂南,皆君同乡也。”余曰:“只此两人,已足为门墙之光,其余不问可矣。”鼎甫喜读宋儒书,濒行,余以《名臣言行录》两函赠之,以备舟中消遣。鼎甫喜之不胜,留诗为别云:“海内称诗伯,吾曹仰伟人。晨星同客路,旧雨见天真。谁砥中流柱,凭扶大雅轮?廿年离合绪,往事付前尘。开径招三益(谓邹公眉观察,程伯华、熊竹村两世讲),延宾话一尊。载披《师友集》,洞见性情原。北宋名贤汇,东莱史例存(兼承吕东莱《大事记》之赠)。读书赖攻错,感极欲忘言。”

吴退旃尚书吴退旃尚书,壬戌同年中至好也。自乙未年在杭州城中一夕之谈,遂成死别,今秋其灵榇过扬州,适余有海陵之游,不获登舟一哭。逾月,其孤昌照以行状来,读之黯然以伤。余在京日,尝与同年言退旃生平有四反,体极羸弱,而豪饮之气,辟易万夫,一也;不喜谈文章,而屡司文枋,二也;家居极俭约,而推财济物,毫无所吝,三也;贰司空时,以不谙工作为歉,而督办浙江海塘将数十年,未修之工,同时竣事,四也。其平生最得意者,道光己丑科,以光禄寺卿与朱咏斋、李芝龄二同年同日被命为会试副考官,礼部凡题请会试考官,光禄卿例不列衔,此数十年来异数也。行状言体弱畏寒,冬必着皮衣五层,或言此琐事,行状中似不必及,余初亦以为疑,后晤沈鼎甫,始知此事实达天听,屡承垂询及之,则亦不可不载也。鼎甫又言退旃每严冬必着夹裤、棉裤、皮裤三层,京中戏称之为“三库大臣”,则聊资谈柄可矣。

俞陶泉都转闲与两淮鹾商谈历任都转之贤,以李轩为第一,邹公眉观察曰:“轩之清操亮节,诚不可阶,然有守而兼有为者,终推平罗俞陶泉德渊一人而已。”忆陶文毅公整理淮鹾之始,都转屡不得其人,手书令余切实举荐,余即以陶泉应。

盖陶泉令长洲,守苏州,实心实政,皆余所目击心仪者也。时陶泉方守金陵,闻信力辞,文毅以余手书示之,陶泉语塞。闻陶泉初到扬时,运库并无余积,次年遂有三百万之储。此席拥东南财赋之雄,冠盖往来,每多觖望,谤议丛兴,自陶泉氵位任后,改弦更张,洗手奉职,而裒多益寡,称物平施,亦无不各得分愿者。

惜其用心太苦,精力骤衰,位不称才,年不副德,论者伤之。余在兰州藩署,忽接陶泉之讣,为之涕如绠縻,适其孤以急信恳余转遽平罗,余手挥一联寄挽之,云:“殚心力以报所知,一代长才出甘陇;处脂膏而不自润,千秋遗爱满邗江。”

素闻耦贺庚督部言陶泉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不谓边陲乃有此人物;又言陶泉若长淮鹾,可称得人,惜地方上少一好手耳。此联正稳括其意。今年在扬州,闻公眉观察亦有一联云:“敬以持己,恕以接物,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生不交利,死不属子,九京可作,舍公其谁与归。”出语本《朱子》,对语本《檀弓》,则真足以传陶泉矣。

陈玉方侍御陈敦之郡丞延恩,前侍御玉方先生之子,文采书名,克继前武,而才气通达,则有跨灶之称,不似侍御之古执也。相传侍御在刑曹时,一日司厅门外车夫喧斗,究主名者,咸指是江西陈老爷所役使,拘至堂中,交侍御自行处置,侍御熟视半晌,曰:“此人我所不识。”车夫曰:“小人伺候主人多年,何不识也?”侍御不得已,令转其背视之,曰:“诚然。”一时传为笑柄。按《名臣言行录》中,载魏国王文正公宅中有控马卒,岁满辞去,公问汝控马几时?曰:“五年矣。”

公曰:“吾不省有汝。”既去,复呼回曰:“汝乃某人乎?”于是厚赠之。乃是逐日控马,但见其背,未尝视其面,因去,见其背方省耳。然则今之玉方先生,亦暗合古名臣风味,未可厚非矣。

庄虞山总戎武臣以不惜死为要义,言语小节,在所轻也。余同乡庄虞山总戎芳机,曾为京口参将,有遗爱。余今年过镇江,尚有询其近况,及闻总戎已物故,并有含涕吁嗟者,武员之得民心如此!忆任参将时,与余同官,值入觐回,告余曰:“我此行几误事,入见时,上问:”汝自江南来时,可见过蒋攸?‘我对曰:“没有。’三问三对如前,上变色曰:”汝太糊涂!岂有江南武官来京,而不向江南总督辞行者乎?‘我急对曰:“有,有,有。’上容稍霁,数语毕即出,而浑身汗透矣。”余诘其故,庄曰:“我只晓得江南总督,或蒋中堂,他从来没有名帖拜我,我又未尝请他写过一联一扇,那知什么蒋攸先蒋攸后乎?”余笑曰:“此自君之束失,然无碍于理,主上宽仁,断不汝罪也。”庄颔之。未几,即升广东总戎去。余初次引疾旋里时,卢敏肃公正为两广总督,一日见庄,曰:“汝识梁ぇ邻否?”曰:“同乡旧好也。”卢曰:“ぇ邻近作神仙,汝知之乎?”庄大惊曰:“作何处神仙?”卢笑曰:“已引疾归田矣。”庄始晤。此亦总戎回闽时向余面述者。记得乾隆间有南省某总戎入觐者,时值南河漫口,奏至,上问:“汝过清江浦时,情形若何?”对曰:“浩浩怀山襄陵。”上首肯,曰:“然则百姓光景如何?”对曰:“百姓如丧考妣。”上斥出之。翼日即有嗣后凡武臣引对,不准通文之谕。此则无理取闹矣。按宋臣高琼,尝从宋主幸澶渊,琼请幸河北,曰:“陛下不登北城,‘百姓如丧考妣’。”上乃幸北城。虏退后,命寇准戒琼曰:“卿本武臣,勿强学儒士作书语也。”语载《名臣言行录》,古今人事暗合有如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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