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家的女儿又在练习她的箫了,每逢假期我总有几天能听到她吹出的那种风刮过旷野的声音。
直到现在,我仍然把箫的声音认为是刮过旷野的风声。不管别人会如何说,我是这样认为的,即使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有时候,人只有拥有自己的感觉,才能拥有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曾有接触箫的历史,我把它当作历史,只想说明它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那时我还年轻,十八九岁的样子,那是个充满好奇的年龄。那是个简单时代,能接触的东西很少,且大都带着当时的色彩,不像现在复杂和多花样。我最初接触箫的时候是在异乡,是在朋友阿威处听了他的磁带《苏武牧羊》后。那时候还没有VCD、CD之类的高科技产品。当我被箫的苍茫与凄凉打动后的第二天就买了一只。之前我曾学过一段时间笛子,一直没学会,为此就把笛子认为是世界上最难学的乐器。我从未接触过箫,所以当服务员为我递过那根比大拇指粗比胳膊长的像笛的乐器时,我就知道箫一定不比笛子容易。事实上,这个世界没有一件事情是很容易就可以办到的。
阿威是我比较好的朋友,我一直认为他是个音乐感极强的人,我曾亲眼看过,不论什么乐器,他只要摸索几遍就基本可以奏出属于它的音乐。阿威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把我调教的可以吹完一支曲子。只是远不像阿威吹的那么好、那么像箫,甚至连风发出的声音也不如。那时我学的是《满江红》,我也喜欢《苏武牧羊》,但我更喜欢《满江红》,无论它是否适合箫来演奏,我觉得它有箫里的那种悲壮与悒郁。
我知道我的箫吹得不好,因此一直很努力。但,最终我还是放弃了,当女朋友把我像一块废砖样放弃时,我离开了箫。虽然我当初学箫并非为了她,她却是唯一对我吹得箫发表过不同意见的女人。我想忘了她,一直没有成功,就像我一直无法忘了她对我说过的“虽然你吹的不像别人那么美,那么像音乐,但它是你自己的东西。”因为这句话,我原谅了她,连同她在后来听从她的母亲,嫁给一个口袋里只剩下钱的男人这件事。
女朋友的离弃,是我不再吹箫的主要原因,同时我也相信自己对箫缺乏起码的悟性,无论先天还是后天,我都不认为自己对音乐能有多大的领悟。我把箫送给了阿威。阿威和我一样同是异乡人,他的家乡在一个遥远而偏僻的山乡,他虽然喜爱乐器却没有额外的钱购置,就像那台录音机也是他借来的。阿威很高兴也很感动,他的感动是我唯一的安慰。一年后,我在回故乡前去和阿威道别时再次看到那把箫,不知何故,箫上缠满了胶布。阿威是个非常喜欢音乐的人,我不理解一个喜欢音乐的人,为什么不会珍惜他的乐器。阿威有些凌乱的床上放着一把崭新的吉它,那是一个女孩送的,它的背带上一眼就可以看到那个女孩绣着的名字。阿威没有珍惜我送他的箫,不知道他能不能珍惜那把吉它。我没有要回箫,既然已决定把它送出去,就没有理由再把它收回。朋友没有珍惜它,相信也不会珍惜我的友情,既然这样我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半年后我们的信息很自然地中断了。现在我有时仍会想起他,但更多的是对他的感谢,感谢他曾耐心地教我吹箫,感谢他在千里之外还与我保持了半年的友情,对于一些人来说,这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了,而我又是个很容易就满足的人。
我听不出邻家女儿吹的是什么,她很投入,晨光照在她的脸上,映在她身后的墙上,闪烁着迷人的光彩。她平静而投入地吹着,她并不知道我在谛听,并且在顺着她起伏的乐曲默默颂念:“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眼望,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突然“嘎”的一声,我的手掌也应声而疼。我机械地抬起手掌,不经意间,花盆中的刺玫已被我折为两段……
箫——刮过旷野的风,让我怀念友情的心永远无法停下,在安慰的中心,思念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