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诗
一切消逝的，不过是象征；那不美满的，在这里完成；不可言喻的，在这里实行。
——歌德
一
那一天风和日丽
没有象征意味
也没有沙尘暴的迹象
在医院排了一上午的队
在不断加塞的情况下还算轮上了我
出来碰见曾经帮助过我的一位老师，他正在低头散步
老师小时候家境贫苦
只上过几天小学，自学成才
后来在一个没有衣食之忧和后顾之忧的单位工作
退休沉默了半年后
继续每天早晨六点准时起床
泡一大杯茶勤奋写作
据说写出来的作品超过了
几位对诺贝尔奖不以为然的著名作家
其中两位已拥有冠以自己名字的品牌产品
在商界红杏出墙
开始走向世界
老师用大部分稿酬
资助、指导了80多名贫困大学生
大概有远远超过孔子的梦想
我说
一直想跟您联系，想去看您哪
太忙，实在太忙，都忙出病来啦
老师说，一看你
肝上肯定有油
这句话听了让人心惊肉跳，并且恶心，还想呕吐
不过，实事就是这样
最幸运的是，这句话造就了这首诗
我无地自容，一脸沮丧
还吓出了一身冷汗
要是能把肝上的油吓出来多好
然而，不由自主还一再掩饰
说没有没有
恰似一个失眠者勉强睡去
又生怕再不会醒来见到太阳
实际仪器
已给我下了结论
胆固醇高
甘油三酯高
重度脂肪肝
现在一些大夫看病全靠机械
华佗望、闻、问、切基本失传
这其中的原因至少有三
老师竟然比血液分析仪和彩超都厉害
不用检测，不用化验
就像传世神医一眼看穿了我
坐着不动，大吃大喝
还掩耳盗铃、装模作样
二
大夫问：生活条件太好了吧
我说一般，一般般
心想自己还租住40平方米的陈年老房
患有严重腰腿痛病的母亲面容沧桑
上来了就下不去
下来了就上不去
有的人条件才好呢，不必说了
大家心里比谁都明白
我不知道他怎么想
也许他才是初级职称
也许他是尽职尽责的好榜样
老百姓多么需要医术精湛
态度良好的白衣卫士
谁都清楚
病人遇见一个心贴心的大夫
即使治不好病也能温暖
并减轻他的创伤
这大概是他们最低的期望
大夫问：喝酒吗
我说不太喝
嘴里又嘟嘟着说有一两次喝的多
我想说我的工作
有时为了应酬，没有办法
这似乎是一个很充足的理由
又没好意思讲
讲出来
肯定是毫无道理的
要么受到大夫的批评
要么大夫一声不响
那你就继续大吃大喝吧
等着瞧吧
不是中风
就是肝硬化
再下去就是
肝
癌
如同一把冷森锋利的钢刀
终于找准了尾大不掉的地方
三
我心情沉重地给别人说自己得了脂肪肝
他们说：我们都是脂肪肝
少见多怪
现在没有几个人不得脂肪肝的
像房地产市场行情看好，价格不断上涨
有钱的人都整幢整幢地买呢
想尽办法也得在遍地的楼房中弄上一套
宛如评职称必须千方百计通过外语考试
并达到本科以上学历
和在核心期刊发表的论文篇数一样
现在城里除了千篇一律森林式的楼房
就是急于抛弃过去的“拆”字、动力强大挖掘机
和伸长脖子显得胃口很高且很高傲的塔吊
城市人喜欢的爆米花香气和烤红薯的吆喝
便永久地谢幕了
取而代之的是成立了宠物交流和相亲协会
就像估计代替了统计
总得有个住的吧
安居才能乐业
暂且不管是不是漏水
暖气好不好，周边脏不脏
有没有树可以乘凉
以及商人能否获取更多的利益
孩子的教育、老人的疾病和其他美好的愿望
再说吧，不管心中有没有底
知道吗
为了房子假结婚假离婚都稀以为常
连山里打了几天工的姑娘提亲
也张口要城里的房子
也许她住怕了太过寂静晚上又不璀璨的土房
即使男方有一幢古典的又面临开发的祖屋
也往往是另外一种结局
一生被可知的命运牵引着
如同被卷入不可知的命运旋涡
不就是脂肪肝吗
总比当光棍强
没关系，该干啥还干啥
不会要你命的
又不是假冒伪劣的炮杖
到时候我们花钱克隆一个你
保你永垂不朽、永远风光
四
朋友带我到生意火爆的足浴中心
说放松放松，又不是在伊拉克和阿富汗
不要再搞成心脏病和精神病了
桑拿一下
一切烦恼和烦躁都会蒸发光
他要给我找一个技术高超服务一流的女生
听说肚子里还有不少墨水呢
说不准你这个酸文人还能遇到个李双双
我说下次下次
他说，看你还能高雅清高到何时
现在有几个人讲童贞和忠贞，亏的只是你自己
那才真叫犯傻和有病
男按摩师显然心不在焉
他在我脚心用劲捣了一下
痛得我没忍住哎哟了一声
按摩师说他会测病
每天来这儿的人比身上的穴位还多
锋利的石头总会变得光滑
他正考虑着今后是否要加收诊断费
按摩师说
你还以为你能装点酒
的确如此，我向来还以为自己有点酒量
比如说有一次4个人喝了6瓶
其他3个人都倒了
自己还挺着，就像个垂危的人
指头稍微一掐算算
发挥好的话能打破二十两
有一次吐了
在任何场合我都闭口不提
或只是说说心情不好
醉了的人没有一个人承认自己醉了
按摩师说准了
我倒真的佩服起这个按摩师和这个地方
但我更多地是对自己的
酒量暗暗窃喜起来
民谣不是说
半斤原地不动，斤半提拔重用
以及酒桌子上说话管用吗
看来我甚至有破格的潜力
得请高人张三卜个卦
张三因官运、财富、婚姻、健康预测近年大红大紫
据说有算中的人还以房产、汽车相赠
登门拜见得提前三个月预约哟，啊！真是令人羡慕
五
脂肪肝
细看这三个字
都与肉有关
尽管我出生在七十年代
但也吃过野菜
上高中的时候还吃救济的粗粮
能吃上肉，只是年头节下
或是过生日时对母亲的暗示
并通过母亲和父亲再三商量
才有可能的事情
即便这样，这在许多家庭想也不敢想
数年时间，翻天覆地的变化
变得眼花缭乱令人不敢相信
仿佛某种不易觉察的神秘事件突然出现
可以说顿顿有肉
至少一周三啖呀
我对肉实际并不那么上瘾
没肉也不特别渴望
但有肉时还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就像过去亏欠了干瘪的胃现在需要补偿
最新的科学研究表明
30岁是人衰老的分水岭
这也就能理解李自成进城为啥要天天过年
就像暴发户见到了身段迷人、秀色可餐的女子
不掉涎水才怪呢
当日积月累到“旨方干”旁
却变得有些触目惊心
等到许多人发现，已病入膏肓
但吃喝的朋友
死活也想不通
营养不良也会得脂肪肝
而且比例不小
觉得可笑之极
正如谚语所说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急
六
虽然没有七品八品的职务
也许他们看好我的未来
加之我愿意为朋友热心帮忙
不少应酬仍无法抵抗
饭口周末节假日
难免请来请去大快朵颐
在许多酒店
可以看到人们簇拥着互相谦让
被身材高挑笑容盈盈裙带飘飘的女服务员
引领着走进旋转门
里面还有身材高挑笑容盈盈裙带飘飘的女服务员
夹道欢迎
边鞠躬边喊着
先生请
女士请
也看到其他餐馆都热气腾腾，烟雾缭绕，四处飘香
也看到许多人东倒西歪，现场直播
也常见吃着吃着扭打到一起的莫名其妙的现象
这种嫉妒和羡慕的痛苦不亚于真正的病痛
隔一段时间，没有人请吃
我会感到有些心慌
如同开会安排用一次性筷子的便饭
也会给我带来极大的不快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又一个长长的讲话和发言
总不能像一只狼对着一只生存体验者赶过的瘦羊
喉咙里只咕噜咕噜两下
快餐文化仅仅是指
到此一游的非物质消费和娱乐
就像一条刚刚修好的路挖了再修，修了再挖
高垒的碟盘、丰富的谈资
和富有成效的感情交流
才是咱们源远流长的优势、特色和文化
多么丰盛，多么热闹，气氛非凡
连老外都十分喜欢，深受感染
即使吃它一半或者更少
要不然余出来的时间该如何渡过
这也对得起已经呜呼哀哉的动物
和蔬菜极其快速的生长
七
我甚至一天没有喝水的机会
我经常对别人讲
有几次尿也憋了很长时间
巨大的压力直接针对着膀胱
这样讲
是在表明我的贡献吗
而其中又有多少事值得褒奖
文山会海我真不敢确定和赞扬
有人说，这世界除了上厕所之外
就没有什么事是紧急的
虽然我对此并不认同
为此我在电脑的额头上贴了个标签
“30分钟，起来活动活动”
贴上之后
我突然发现实际上它是个隐形的东西或是个聋子耳朵
因为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它
而许多同事
却从我那里学到了经验，看到了光芒
贴到了他们的电脑上
我并未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因而把它彻底撕掉，扔进了垃圾筐
我感到如此沉重，如此繁忙
头发越来越稀，睡眠越来越少
总不能搞个轰轰烈烈的过劳死吧
日子会越来越好、越来越有希望
重要的是要能够享受现在
不过，比我忙碌的还有另外一些人
除了应付必要的生活和工作外
迫不及待抓紧聊天、电玩、摇头、恶搞、诈金花
足不出户，应有俱有，一览无余，不需要动弹
这才是世界中的世界，理想中的理想
比现实更真实
更精彩
更刺激
更来劲
哇噻！！酷毙了！爽！爽！爽
数日不见
比小煤窑采煤的工人还黑
像个骼髅模样
他们已直奔重度脂肪肝
于是我们就成了同病相怜的朋友
包括一个就住在我家对面但从未打过招呼的年轻人
有时也探讨探讨脂肪肝的成因和类型
以及防治的办法与措施
比如合理膳食，适当运动
比如有效控制，循序渐进
比如取长补短，放眼未来
比如加强沟通，心情舒畅
比如及时诊断，对症下药
比如科学发展，和谐健康
八
我下定决心必须从头开始，从脚开始
我去锻炼了，看见老的少的高的矮的都在踢腿伸胳膊
像踩高跷那样在虚空中扩大面积
想再把生命努力延长
在双杠面前
我想试一下自己的臂力，以前还很不错的
刚上去
就赶快
下
来
还差点裂了胳膊歪了脚踝
唯一的感觉是自己的身子好沉啊
啊，沉重的肉身
我得像叫花子一样多喝水多咽唾沫
我得像小白兔一样多吃萝卜和青菜
关键我得像运动员那样加大锻炼的力度
你瞧人家史泰龙和刘翔
于是天不亮我就穿运动服出去
高抬腿跳着路过一道铁门
一个人穿着睡衣追着一个人出来
喊着抓小偷，抓小偷
那时街巷还不见个人影
估计昨晚都喝大了
时光仿佛凝固了一般
我吓了一跳，无处躲藏
迟疑了一下，突然灵机一动
假装勇敢地追了过去
总的说来
见义勇为的人不多，还算受到重视
也许我会因此成为各大新闻的焦点
并因此变得高尚
所谓新闻就是人抓小偷
而不是小偷偷人
恰如到监狱接受警示教育往往能上电视那样
我一直焦急地期待着出名
就像许多人天天期待用两元钱抽出500万的大奖
这些愿望和心理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不是虚荣和无知，而是美好和合理的追求
如同家家都让孩子弹琴、写书、超女、读MBA
和博士毕业直接要晋升教授
当了教授还想有个行政级别一样
而我刚刚看到一则消息
在世界排名第二的美国斯坦福大学
通常工作15年以后才有资格申请参评教授
难怪不少人琢磨越级升迁跑步前进
有大房子住有人抬轿子有名人字画装潢
办事也不用低三下四求人打毫无指望的持久战
把孩子送到国外让个性和自由尽情张扬
大可不必吃油腻、相克的东西
完全可吃基因纳米无公害纯绿色食品
不喝便宜酒喝好酒还有人代
据说茅台可以护肝
全喝茅台不就得了，有的是50年的陈酿
即使有个小麻烦也不用紧张
我刚追了几步
就如一个丈夫已经变心了的孕妇无意识地去追
一个抢自己结婚戒指的人
肚皮垂垂，胸脯松软，气喘吁吁，双手扶膝
眼看着那个看门人拼着命独自追了上去
眼冒金星也透着绿光
我要是一只狼
定是身材健美，灵活狡黠，奔跑飞快，善于打个埋伏
攻击一只猎物
特别是撞到嘴边已乱了阵脚的猎物
那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
难怪如今对狼的精神、狼的智谋、狼的图腾
满世界地怀念、崇拜和倡导起来，怒火与泪水并存
我分明是
养在圈棚里的绵羊
肚臀滚圆，两眼昏花，步履蹒跚，喜欢吃饱了睡觉
机会来了也会丧失或者瞎忙
只等着束手就擒
不像狮子、老虎甚至野猪
狼见了早早就会
夹起能赶绵羊的尾巴
灰灰溜走或者逃之夭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