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莲从淋浴喷头下出来,湿漉漉地像条美人鱼。白滑的肌肤渐失了先前的丰腴而略显瘦削,却仍显露出女人的魅力。傲耸的丰乳上附着的水珠在浴室的灯光下晶莹生辉。她走过去擦干头发和身上的水珠,坐在化妆镜前,像在读赞美诗,对镜却生出叹息。周身三点一线地喷洒了香水,如唤醒身体里的某处欲望。她用澡巾围裹了胸体,梳理了头发,开始在镜前护肤、描眉、涂口红,整个过程显得心不在焉,似是背后有人窥视,自我担忧,追赶的慌乱一会儿遍布全身。她开始将眼光移开镜面张望,四周的室内,没有一点遗漏,她的意识在空洞地扩张。觉得房顶像要飞移开,竟玩笑似的将她赤裸裸地抛露于闹市街头。她赶紧起身走到衣柜里挑选衣服,穿上了内衣,外穿颜色款式都合体合季的低胸粉红吊带衫,黑色束臀超短裙,足蹬一双红色高跟凉鞋,一头黑发长瀑飘逸披肩。此刻,她无心集中精力审视自己的打扮,莫名的焦躁慌张在追赶,似乎要超越身体的界线。
桂莲觉得那东西像个巨大的鱼网缠绕着自己,整个身体和行动被控制着不可抗拒;又像一条毒蛇缠绕着,咝咝咝地吐着长信,露着毒牙使她魂不附体。
桂莲连声打着哈欠,似有涕泪一起往出涌,一副乏困瞌睡的神情追赶着全身。
都是这毒品害得我人鬼不是!我真是蠢货,当初为什么沾染上?都是赵虎这龟孙子害的!不得好死的东西——老娘要杀了你!
她有些失控地从抽屉里寻出那把水果刀,却碰到了一把剪刀。我杀了你!杀了你!!杀!!杀!!杀!!!……她恶鬼附身地做着扑杀教唆的动作,直到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才罢手。她口里喘着粗气,胸腔起伏着,像高中时刚跑下了百米冲刺,扶床沿勾下腰咳嗽了两声,才接住气,她对着手中的剪刀发了一阵呆,慢慢起身,将剪刀扔向床的一角,一纵身后仰躺展在弹性十足的席梦丝双人床上,身体被余波抖动,像要弹跳出局。
可眼下这都是心理上的自嘲,赵虎现在是块巨大的吸铁石,桂莲这块铁器被他引着东南西北乱了方寸。桂莲想这样静心躺一会,她脑子里乱糟糟的。闭上眼休息一会儿,不足五分钟的脑际图像乱七八糟地反复上演,都是些狰狞狂笑的嘴脸,只好睁眼盯着天花板,那些图像才被天花板的白色吞噬,脑中算是一片空白。她死盯着那片白色,双手在身边摸索,掌心终于握住那款红色手机,红色赶走了白色。手机光亮的屏幕在亮光下像面镜子照着她的长睫毛的双眼,尽管屏面不如镜面清晰,可她还是看见了眼角的细纹,那些细微的枝杈无法用化妆品彻底抹平,可眼前这些小细节已不是那么重要了,岁月催人老,自己红颜犹存,还不是人老珠黄时,三十多岁的女人,风韵花香。美甲的葱指按动数字排列组合着电话号码,音乐响起,她才将手机支在耳边,桂莲用一种近乎乞求的口气对赵虎说,虎哥,快把那东西准备好,我已经扛不住了!
怎么,这么快就全线崩溃了?哎呀,佛爷多,都得供着,不过我得给你留一份,谁让你是我的小咪咪呢……对于赵虎油滑的调侃,桂莲已习以为常。赵虎法宝在手,老虎也敢骑,何况一个被他牵着鼻子走的俏弱女人。
桂莲在那间楼房里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带上门,一口气跑下五层楼梯,跑到街上,手中拎着坤包,拦住一辆的士,车子飞快地向赵虎的喜迎门酒店驶去。
透过车窗看这个西北闹市区满街的人流和自己一样慌张。繁华而炎热的街景让桂莲气喘、胸闷、头痛,那段路途像一个世纪一样漫长。她只好闭眼不再张望,努力使心绪平静下来。
赵虎的喜迎门酒店装修得富丽堂皇又清新高雅。服务小姐一身蓝缎旗袍包裹的线条曲美,婀娜水嫩,靓丽可人,可谓秀色可餐。守卫的保安个个熊腰虎背,是些虎哥手下拳脚功夫不俗的保镖龙虎将,他们还暗藏枪支,参与毒品贩卖。酒店各房间设有监控系统,一旦有公安缉查行动,即刻通风报信,使吸毒者和嫖客转危为安,整个酒店则是歌舞升平,一派欢歌笑语。
桂莲上了电梯推开808赵虎的卧室房门,见赵虎悠然地坐在沙发上品着一杯红酒,一瓶只喝了一点,旁边茶几上的那只高脚杯正等着桂莲。
我以为你能扛过去呢?上次,你不是说要戒烟吗?怎么,前功尽弃了?赵虎灭了烟蒂,为桂莲满了一杯,话中有一种嘲讽和爱怜的意味。
桂莲摔包落座“剜”了赵虎一眼,端起酒杯一气喝完,依在赵虎前,用柔指刮了一下赵虎的鼻尖,急切地问道:虎哥,东西呢?别再吊本小姐的胃口了,戒个鸟蛋,我已经浑身没力气了。
桂莲说着,哈欠打得更急,抓酒杯的手有点颤抖。
小咪咪,东西就在我身上,今天本大人不要钱,单要你这身肉。
说话间,赵虎双眼色眯,射出一道贪婪的光芒。一只手在桂莲耸挺的胸前抚摸着,另一只手伸向裙下游走起来。
桂莲像被芒刺猛扎了一抖,即刻将赵虎推了一把,心里暗骂道:妈的,色狼,不是东西!……可表面上却不能向赵虎发恨,她只是向倒在一边的赵虎拍打了一下不安分的手,然后摇着赵虎娇声怪嗔道:虎哥,你可不要趁人之危,挟迫我。我可是良家妇女,不是你酒店里的小姐,不卖身的!你快把东西给我,我熬不住了。
赵虎很满足这种讨好的口气,多么烈性的女人都得像百依百顺的哈巴狗来求他,这种媚态让他有一种征服感。赵虎又倒了一杯酒递给桂莲。愿我们合作成功!碰杯后桂莲一干而净,魂不守舍地听着赵虎油腔滑调地调侃不休。赵虎又满酒碰杯,前后不过十分钟,桂莲只觉得心里燥热不安,有欲火烧向全身。她的脸色由苍白渐泛红晕,全身抖动。她失态地揪扯着长发滚落到沙发上,身体宛如无数痒虫从每个毛孔爬出。她很热,想脱落身上所有的装饰物,衣服,包括眼前迷离雾状的空气,她的眼光即快地搜求起来。
桂莲抓住赵虎的双肩摇晃着怒骂道:
——王八蛋!给我烟!!
好象刚刚到了火候,赵虎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黄色十分精致的不锈钢烟盒,“啪”地打开,从一排中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桂莲一把抢过烟,颤抖着夹在食指中,赵虎坏笑着用火机点燃了烟。桂莲猛吸了一口,被烟呛出了咳嗽声。接下来就拼命地将所有的烟雾吞入口中,渐渐地手舞足蹈起来。她就像注射了一针兴奋剂,飞快地在卧室里旋转了几圈,平展展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眼前的一切色彩迷离。室内像有云雾升腾,全身飘浮,一种快感刺激着全身,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大笑不止。—
—这容易让她产生幻觉。
刹那间,三岁的女儿仿佛从车轮下的血迹中重新复活了,正张开双臂奔跑着喊——妈妈!——妈妈!桂莲也急切地横穿马路奔跑着去拥抱女儿。桂莲又像是推开卧室门,狂笑着,朝卧床上的前夫和那个裸身的放荡女人身上洒泼了一桶刺鼻的汽油,手中划亮了火柴,见他们惊慌遮羞求饶的神情,她开心地哈哈大笑。
桂莲几乎在某一时刻突然恢复了体力和理智。她从梦中醒来,却见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她通体似火,也许是酒中药粉在作怪,她对这个不择手段想占有自己的狗东西又爱恋起来,赵虎正轻重缓急、声情并茂地填补着她体内的空虚。她的头发潮湿地贴着额头,觉得自己从云朵上被抛了下来,落在花瓣铺就的缎面上,不可抗拒又无力自拔,莫名奇妙地做起了一场性爱游戏……
桂莲走在大街上,只要看到长得很像女儿飞飞的小女孩,就情不自禁地看上几眼。甚至意识中那就是自己的女儿又复活了,被别的女人领了去。有一次,她悄然从一对母女背后跑去,拉过那个小女孩喊道:飞飞,你不认识妈妈啦?女孩很惊恐地脱手向她妈妈身后躲。那个女人推了她一把说,干啥?你神经病啊!她这才恍然醒悟,忙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那个女人拉着女儿嘟囔着快速走开,她真被路人看成了疯女人。
桂莲有时也自言自语:要是那天我在公司里不加班,早点到幼儿园里接女儿,不让那个该死的吴振良接孩子就好了。女儿飞飞也不会发生车祸……而偏偏这一切都在劫难逃,吴振良开车来接飞飞,正好和那个女人相遇在园门口,两人只顾说话,飞飞撂在一边,飞飞看见马路对面有个很像妈妈的女人,以为妈妈来接她,便不管不顾地横穿马路,挥着手喊:妈妈,我在这!就倒在车轮之下……
吴振良的出轨是桂莲无意中发现的。她去银行办事,时间还有点剩余,就想去商场买点洗发用品。走到玻璃立柱旁,她发现自己的老公正给一个披肩长发的时尚女孩挑选化妆品。女孩清丽的面孔笑盈盈的,带着一种媚态。吴振良揽着女孩的腰身也是蜜意堆笑,付了款,勾肩搭背地向她的方向走来。她压住醋意的怒火,没有质问声张,而是赶紧躲闪在立柱后,不被发现。为了摸清事情的真相,桂莲躲躲闪闪,探子一般尾随跟踪,直到他们双双走进花园街正丰苑小区入内。
桂莲这才意识到吴振良平日里总托辞公司日程忙,说要出差要应酬疏于回家的种种理由都是借口,吴振良是学计算机专业的,后来辞职自己开了一家计算机软件开发公司,成功地抓住了机遇,在短短的数年营销中利润倍增,功成名就。而桂莲始终在一家银行里没动窝。起先吴振良要她辞职,说我的公司规模开得那么大,你不必起早贪黑的上下班在家做个全职太太得了。桂莲不同意。说我这么年轻整天呆在家里算什么样子。女儿一岁多就入了托,都是她每天按时接送孩子,吴振良忙得两头不见人影。
吴振良有时也拿现在的桂莲和大学时代的桂莲作比较,桂莲是大学里的校花,皮肤细白,身材修长,简直就是个电影版的青春美少女,那迷人的光环在吴振良的眼里总是耀眼发光。两个人恰巧都是学生会干部,吴振良就有了广泛接触的机会。开展各类活动他俩都是积极参与。一次,桂莲下台阶不小心崴了脚,吴振良就主动扶着她一跳一跳地到校医那儿去换药,背着她上楼梯,又给她打洗脚水按摩脚伤,经过此次“伤脚事件”,两人互有好感。特别是桂莲同室闺蜜大发感慨:说嫁人要嫁吴振良。大学毕业后,两人分在同一个城市,而且最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自从有了孩子,桂莲的身体胖多了。身体的走形,让她失去了往日的风采丑起来。她自己毫无意识,特别是吴振良面对身边美女如云,桂莲已让他深感落伍厌烦。两人各忙各事,两头不着边,他已在妻子身上找不到往日的激情温存。恰在这时,女大学生梁倩的出现,将他俩之间那本已虚空的裂缝越拉越大,吴振良在梁倩身上仿佛看到了昔日恋爱中的桂莲。不过,桂莲还是坚信他们的爱情阵地是牢不可破的。直到遇到吴振良和梁倩双对出入,这才一个机灵猛醒了过来,但一切都晚了,对于一个成功男人来说,拥有个情人小秘已是司空见惯的事儿。这世道有钱的成功男人谁还会从一而终呢?何况人家梁倩也没有逼着吴振良要和原配妻子离婚。她觉得做个情人不是很好吗?不必去生儿育女,两人相互取悦,相互欣赏,将来某一天分手了,也不必搞得鸡飞狗跳墙的来个一纸诉状,都是水洗刀刃两面光。吴振良也觉得这就如同生意场上的互惠互利,是个十足的双赢的合作。
桂莲开始注重自己的日常护理和保养,首先改变了自己一成不变的呆板发型。她特意去美发店将黑色长发修整烫染成粟色。一进单位门,同事们几乎都认不出她是谁?同事小燕说,莲姐,你这身穿着配这发型,太有杀伤力了。我要是你老公,定会爱得死去活来。不过,这还不够秀外慧中,你不如网购个情趣内衣,像你这等身材,穿上会妖娆风骚,迷人性感。女人在这方面不下血本是不行的,你没看时下那些小姑娘,个个妖精似的都在成功男人身上眼睛放电。弄不好你老公眼一花被那个小三迷惑掳了去,等生米煮成熟饭了,一个家就会活生生的开发拆迁。桂莲说,妹妹言之有理,你就替我网购几件吧。
桂莲衣着发型的改变,令吴振良眼前一亮,特别是那夜桂莲穿的情趣内衣让吴振良感到新奇眼亮,一贯保守的妻子为何突然间变得如此新潮迎合?看来人都是会变的,桂莲的言行举止和从前判若两人。这样也好,她是越来越有成熟女人的风韵了。不过,桂莲时常会冒出几句:我漂亮吗?和那些小姑娘比谁更有女人味?
吴振良就从桂莲的言语中听出弦外之音。桂莲说,振良,飞飞让我妈照看,我们下个月到海南三亚去旅游咋样?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桂莲在吴振良身上撒了一阵娇。吴振良却推辞说,我公司最近很忙,脱不开身,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桂莲说,你这是推脱!吴振良挪开他的手臂说,别胡闹了,睡觉!转过身,不一会儿打起响亮的呼噜。桂莲却毫无睡意,黑夜里,她的眼里忍不住泪水涌出。
有些事情就像身上的疖疮脓包包容的时间越长心里越胀痛。只有挤破了消除干净,才能伤口愈合。桂莲企图通过改变自身的努力来挽回往日的爱情。丈夫如同脱缰的野马越跑越远。她发现自己是个不称职的骑手,越想驾驭,越会摔个鼻青脸肿。她的猜忌心与日俱增。丈夫的影子总和那个女人的影子重叠环绕挠心伤心。丈夫影响了她的日常工作,这让一向都工作细心严谨的她账目上连连出错。幸亏被及时纠正处理了才没能酿成大错。在家中她常常犯了丢三落四的毛病,出门有几次钥匙锁在屋里,只好到吴振良单位上去拿钥匙,碰上吴总不在,她只好找专业开锁人员去开门。每逢丈夫夜不归宿,她就想深更半夜摸到那个花园街正丰苑小区去把这一对狗男女抓奸在床。
那次她给吴振良洗衬衣,从领口发现了女人的口红和几根长发时,终于忍不住地问:吴振良你是不是外面有人啦?吴振良放下手中的晨报吃惊地盯着泪眼蒙蒙的妻子桂莲说,什么女人啊!瞎说什么呀?你别装了,我都碰着好几回呢。你和那个女人总在花园街正丰苑小区里幽会,你以为我是瞎子,你看这衣领上的口红头发就是凭证,不要以为在外偷情我不知道,如今你有钱了啦,嫌我不漂亮,找小姑娘花心呢。
吴振良倒是一阵冷笑:怎么学会跟踪我?那女人只不过是我爱的供养,我又没逼你离婚,你管好家,带好孩子,做个贤妻良母就行啦!
桂莲气愤地将衬衣摔进盆里,手指颤抖地指着吴振良说,吴振良,你太无耻啦!没想到你当着孩子的面竟说出这样的话!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忘乎所以,古人都知道“富贵不能淫”的道理,如果你再和那个女人鬼混的话,那我们只有离婚!
飞飞见妈妈和爸爸吵架,慌忙扑进妈妈怀里。
离婚?不要拿离婚逼我。我才不和你离婚呢。正说着,吴振良的手机响了,吴振良喂,喂了几声,是个女人的声音。说了一会儿,他说你等我,我马上就到。吴振良起身从衣架上穿衣服,站在衣柜前拢了拢头发,大概觉得满意,换好鞋,对还在抽泣的桂莲拍拍肩说,好了,别整天把自己弄得像个怨妇的样子。哎,我有事出去一趟。桂莲止住哭,猛地站起身,将刚穿好皮鞋还弯腰擦鞋的吴振良连推带搡弄出门喊了声:滚!你有本事再也别回这个家!嘭地关了门,背顶了门,眼泪哗地流了下来。门外的吴振良一个趔趄刚站稳,楼上的老张下楼来,正好看见,老张问:出门啊?吴振良满脸堆笑说,啊,对,有事出去。说着,一溜烟,噔噔噔跑下了楼。
女儿飞飞的死,致使桂莲痛下决心与吴振良一刀两断离了婚。一个对家庭毫无责任感的男人,和他一起生活还有什么意义?法院给桂莲判决了一百万元外加房屋。这是根据公司投资时桂莲的一部分股份而定论的。
女儿的逝去,成了留在桂莲心中永远的痛。那段时间,桂莲身心疲惫,干什么总丢三落四。工作上的几次失误,使她无法再面对那些精准的数字账目。她辞了工作,找到了一家街面租下来,投资50万开了“丽佳人”服装店。她雇了两个小妹看店,自己天南海北坐火车去提些高档衣服。服装店进入正轨后,经营的还不错,小翠姑娘和小红姑娘也很尽心尽力,这使她的服装生意十分火爆。和商家熟了,信誉好了,无须她每次辛苦辗转亲自去提货,只要下好订单,款到货也寄到,这倒省去了诸多辛苦。
离婚两年了,桂莲生意上顺风顺水,却无法面对空荡荡的家。她被两个疯丫头拉到酒吧里喝酒,到舞厅里跳舞。这样的夜生活令桂莲醉生梦死。不过,桂莲以这样的生活方式来享受生活减少精神压力,曾一度让她忘了女儿飞飞。自知失去的已不会再来,桂莲的未来是什么?是如同世外的迷雾一般看不清远方。
那是女儿飞飞车祸死后不久,她和那个被称作吴总的昔日大学校友——她拈花惹草的丈夫离婚,开办了“丽佳人”服装店两年后,在赵虎的喜迎门酒店里喝酒跳舞,狂放又悲伤地喝的乱醉,是赵总开车送她回家的。高大俊朗的赵虎在她最沉迷心烦的时候,给了她莫大的安慰和依靠,把她从痛苦的深渊里解救了出来。赵虎说,这世上有一种让你摆脱烦恼和忧伤的魔力。当她学会了吸烟,以为是普通的女士香烟,一段时日后,她觉得这烟非同寻常,正是赵虎所言的能忘烦忧的魔烟,她真的既兴奋又幻想,身体宛如一根浮空的羽毛,吸之则来,吹之则去。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时而云雾中,时而梦境里,仿佛让她新生。
但后来,桂莲才渐渐明白这烟中的奥秘,特意卷入白粉海洛因在烟丝中。知道又能怎样?迟了。只要吸过几次,会慢慢上瘾。这种瘾是刻骨铭心的。难受,只有自己体验承受。像无数蚂蚁的爬咬,就算你是钢筋铁骨,又如何承受。那种头痛欲裂,那种抓心挠肺,会使你的精神走上崩溃。桂莲成瘾后被赵虎牢牢控制了。赵虎让她明白什么是披着羊皮的狼。赵虎还喜欢唱狼爱上羊,爱的疯狂。桂莲这只羔羊已在虎狼之口,挣扎是徒劳的,指责是可笑的,逃避是无奈的。每次犯了瘾,桂莲就会打滚撒泼,虚汗淋淋,鼻涕哈欠,毫无淑女形象。赵虎的脸上堆着无耻的笑,他会提出一些无理要求,比如,让桂莲答应去某地接头送货,给桂莲一支烟,以她的身体为毒资,令其飘飘欲仙。此时的桂莲,毫无廉耻可讲,她跳舞喝酒吃摇头丸,取出存款,购买毒品,服装店的生意日益冷淡,店员的工资都无法开支,更无心劲投资提货,曾经门庭若市的“丽佳人”,如今是生意冷落人车稀。桂莲和赵虎之间已成为一种买卖关系。
就是这小小的关爱圈套与陷阱,使桂莲深陷下去。她每天要花一二百元的费用去控制毒瘾,她觉得这是自作自受。服装店也如同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她已经没有多少资金和精力使服装店兴旺发达。
桂莲不敢让父母知道她吸毒,当初父母对她抱有那么大希望,供养她读大学,找个好工作,有个好归宿。在外人眼里,她和吴振良是一对模范夫妻。现在却分道扬镳。
桂莲吸毒后尊严丢尽。她完全处在一种不知羞耻的生活状态。不是她颜面无存,而是身不由己。她精神恍惚,受制于毒品,更受制于为她提供毒品的赵虎。桂莲吸毒的事有一天在娘家败露,父亲重重地打了她一个耳光。父亲怒喝道:我们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活宝冤孽呀!母亲起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二老见桂莲犯瘾的时候从床上滚下地,撕头抓挠的样子,心软了。女儿桂莲痛不欲生,父母更是心急如焚。桂莲颤抖着嘴唇,眼睛睁得奇大。额上的汗粘住了头发。她的手茫然地乱抓,如同寻找一棵救命草。桂莲双膝跪地,无助地抓住妈妈的手说,爸,妈,快,快点,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把我绑起来。我要戒掉毒瘾!快,快点,快找绳子……最好把我的嘴也堵上,不然,我一旦喊起来会惊动左邻右舍。会给你们二老脸上抹黑,让你们抬不起头的。
父母依存了桂莲的意愿,把她绑在椅子上,嘴里塞了手绢。他们二老也希望桂莲能闯过这一关。绑住毒瘾。被绑的桂莲喘息着,比生飞飞那阵还痛苦。两只脚不安分地跺着,椅子被扭动的鼠子般吱吱乱响。如坐针毡,嘴里哼哼,眼睛闭一阵睁一阵。有点神志不清。看见女儿昏厥过去,他们吓坏了。
快打120急救。急救车来了又去。
桂莲试过几次戒毒都没成功。复吸又开始了。桂莲恨自己。那些罂粟花怒放在她的身体里,骨髓里。那些美丽的花啊,芬芳中裹挟着邪恶的毒素。却比魔鬼更狠毒地摧残着吞噬着桂莲的身体。她的身体只是个空壳,是个行尸走肉。她的灵魂被魔鬼占据,木偶似的被操控。自己只是机械地活着,机器一样地运转。钱,成了油,成了延续她生命运动的一个能量。没了钱,没了油,她的机器会停转。与其活着被钱支配,被毒品控制,还不如死了干净。在一个醉酒的夜晚,她吞下了一大把安眠药。昏迷中,她在飞升,到了一个陌生的天堂,那里山清水秀,花团锦簇。在那里,她见到飞飞喊着妈妈在向她招手,这是个解脱的梦境。但愿不要美梦破碎,不要醒来……
但是,她醒了。第一眼见到的是鬓发斑白的父母双亲。桂莲,你醒了,都三天了,你把爸妈吓坏了。你要是死了,那妈也不想活了。母女抱头痛哭,父亲坐在床边,也是老泪纵横。
桂莲的自杀是徒劳的。她还命不该绝。
桂莲把“丽佳人”服装店变卖了20万元。一部分还了赵虎的欠债,一部分付了两个雇员的工资,又给母亲做了一次阑尾手术,剩下的钱,她不到一年就花费用尽。毒品翻倍的贵,她也是逐天瘾大。没有钱,就没了毒品,她就活不下去。
毒瘾会要了她的命。她开始变卖家中值钱的东西。原来的那些金银首饰,早已让她贱卖花光。没有钱,连吃饭也都成了问题,更别说到酒吧里喝酒跳舞。吃饭穿衣不是问题,到时大不了到爸妈那里蹭上顿饭。可毒瘾犯了没钱买,就拉下脸皮向亲友同事借钱,最后人家知道她吸毒,见了她就会远远地躲开,像躲瘟疫一样。她只好向爸妈伸手要,爸妈疼惜她,眼见那点退休金也被她吸光了,爸妈摇头叹气一番,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一个女人活到她这个份上,毫无自尊尊严可讲,那她活着还不如一只狗。她只好哀求着向赵虎赊借,时日长了,赵虎也不干。可赵虎始终没有虎下脸,他的脸上堆着嘲讽的笑。说桂莲你不是有姿色吗,女人的姿色就是资本。你可以把你的身体抵押给我,来换取你所要的。就这样桂莲将自己当工具,被赵虎占有利用。桂莲很自责,骂自己是贱货,是不折不扣的废品垃圾。可这样的自责有何用,一个失去灵肉的人,只剩空壳罢了。桂莲在秘密送毒品时,被早已盯梢的公安人赃俱获,她进了局子。
赵虎在一次毒品交易中早被知情的警方监控起来,在一次荒山野林交易时被一举围捕,整个喜迎门酒店被严禁查封,所有500万毒资和50公斤毒品(另有一部分摇头丸和冰毒)被全部没收。自此,赵虎这伙贩毒集团,将受到法律的严惩。桂莲因吸毒成瘾,强制到离市区30多公里的黄土陵戒毒农场去戒毒。那里有全省区200多名戒毒人员。两年中,桂莲脱胎换骨,立志做人,学会了自尊自强。她面对电视记者的采访镜头微笑着说,我总有一天会戒掉毒瘾的!我渴望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投入到火热精彩的生活中。我坚信,有这么幸福的一天在等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