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即不必说了,况者时吾也记不清白。”孝思道:“有此破题起讲,便可冠场,断无不中之理。”金华道:“莫说奉承话,吾自知不行。说着不觉到了张榜日期,头一夜孝思即出去看榜,金华独坐灯下。觉着张榜也不好,不张榜也不好。又怕听见炮响,又盼着炮响。不知怎样才是意思。【形容殆尽,人非显达,不能济世,故有患得患失之状。】到了五更时候,听外面乱嚷,也不见孝思回来,心中甚是焦燥。正在心神不定,外面报喜的,报声不住,总不见有人进来。下回分解。
注解:
至诚之感孚,一家之和顺因之。君子之出处,天下之安危系焉。聂周氏立箴规以戒其夫,孝妇也。且能曲尽妇道以化其夫者也,为之咏天桃可也。李金华苦志功名,只欲上为朝廷端圣孝,下为草野正人情,一世宗之,万世赖之。若目为贪图势禄者误矣。
理注:
言聂氏门中,至此和顺,周旋理禄,用定慧观照。故百禄于刁氏斗辩一说,活心一处,刁恶全无。所谓否极而泰来矣。净极而生定,气动冲精,方入泥丸宫中。送金华入场,题是“子曰”,下是个“学”字。文章破题,是后学以学先觉。起讲,是道明性复初返本,还源之功也。于真源气聚,心相助申、李二人。自心领神会以后,又到善庄,于杜淦盘桓,将青苗会改为恤贫会,无非是革故从新之兆。一部大书,无非是勉人行善,勉人立德。故书云:德者本也,财者末也,无奈世人舍本逐末,何其多也。故令祖师济世之心急,于无可极救中强设方便,无可劝谕中强立主宰。阅者无差会意,辜负作者之心。
偈云:
真源气聚两相逢,自此各得用实功。
青苗改作恤贫会,广济阴功道脉同。
第十三回不得志客寓挥毫为求心禅堂请教
话说李金华等了多时不见音信,例知被黜。又等了一时,方见申孝思喘吁吁的跑来,坐在床上,一言不发。金华道:“你怎么者时才回?”孝思道:“吾与兄台扮礼物去,所以来迟。”金华道:“甚么礼物?”孝思道:“有个礼单,念与你听。”金华道:“你这礼单,是以口代笔么?即请念来一听。”孝思道:“谨具举人一枚奉申。”【一嘲笑而蕴结冰释矣。】金华道:“虽然领谢,可不能候光。【妙语解颐。】咳,者时你还斗笑,不知为弟心中怎么为情。”孝思道:“或得或失,何足介意?阁下又不是七老八十,从今再不应试,何苦拿着功名自劳精神。”金华道:“虽然如此说,阁下若是应试,难保不如此。”孝思道:“因着怕如此,所以不应试。况且者场屋中,不论真实,但讲势力。总有好文字,也难保那大总裁不忽略看过。”金华道:“总是为弟才疏学浅,不可埋怨他人。说到此处,大觉炰杻。遂提笔在那寓璧之上题云:
一从袱被辞乡关,车马驰逐风尘间。五更起兮三更住,疾心难忘功名路。惟有深更不知愁,梦中一步登鳌头。可恨村鸡无情甚,一声夺去黄金印。依然收拾向前途,不料妓中逢真如。立志应教苏小愧,相许终身成佳配。结缘订在名成时,始向都南访故知。故知为我谈心法,总是西方莲不发。如今金榜竟无名,那若回头访真诚。从此名心归杳杳,不向荣华寻国宝。立志脱去儒家冠,此心永不奔长安。
写罢,沉吟了半时,方才无言闷坐。孝思仔细观看过道:“阁下果然如此么?”【名士笔墨,不足为凭。】金华道:“吾志已决,谁其哄汝。【准么。】前在善庄闻雨亭兄说,都内有一护国寺,内有圆通上人,甚是圣明。趁此消闲,不免拜访,一来可以消愁,二来可以领教。”孝思道:“用过早饭,可一同前去。”金华道:“既然诚心拜佛,万无饭后。”【平旦清气,且无杂念,正好顶礼。】孝思道:“如此可速去早回。”即令李忠守寓,二人携手向护国寺而来。
一路之上,自然也得寻回。一时到了护国寺,进了耳门,【念佛须自立定耳根始,故云进耳门。】到了禅院,见两个小沙弥在阶下灌花,便道:“小师傅,老和尚在家没有?”一个沙弥答道:“既然是个和尚,那有在家之理?”金华道:“在寺中无有。”一个沙弥答道:“你说寺中不完了,甚么家不家的。【天下一家。】老师傅在禅堂打坐,问此作甚?”金华道:“前来拜谒,即劳引进。”沙弥道:“且在此少待,待我与你传禀。”金华道:“既然不说家字,连我字就该避讳,怎么又你呀我的。”【我本旅客店,借假还修真。世人昧真假,呼我为本身。】沙弥道:“不用挑破,也不与你引进了,者个时候求着我们,还多言多语的。”孝思道:“他与你闹玩,速与我们传一声罢。”沙弥道:“他认的那一个,怎么闹起玩来了。况且者是佛地,岂是闹玩地处?【眇视佛地罪加一等。】看你二人好不慎重,一点礼也不懂,还要见老和尚哩,我们若知你们来,我们也不见你,早早将门关上。”【不叫客感来扰,是念佛第一要诀。】金华道:“我们初次进京,不解此处规矩,小师傅与吾们传一声就是了,是吾们错。”说罢深深一揖。
小沙弥者才上了后院,进了禅堂,禀知老和尚。老和尚也就出来相迎,彼此谦让,到了客座,分上下落坐。和尚道:“二位先生,到此有何见教?”金华道:“久闻法讳,深仰佛地,幸蒙见纳,缘结三生。望老和尚大发慈悲,痛加开持,不胜感戴之至。”和尚道:“二位何处人氏?高姓尊名?怎么贫僧?可一一领教。”金华便将杜雨亭之话,说了一遍。和尚道:“圆通系贫僧之号。当日老和尚赐名悟澈。”金华道:“老和尚必然大悟大澈了。”悟澈道:“虽然出家,毫无参学,即有所知,亦非真谛。二位过于高抬,贫僧罪重。”金华道:“老和尚既有所知,必从悟中得来,岂有不是之理。”悟澈道:“莫说不是,即是是亦非是,【无定体,无方向,不可少有自是。】一言是便不是。若知不是,那才是是。【功力深,真参乃有实悟,既知不是,所以那才是是。】总不可以是非介意,少沾是非之味即是不知净土者。净土之中何尝有是,亦何尝无是。若将是【念而兼观,统名为是,即眼耳鼻舌也。】纳在不是之中,【纳入腔子里也。】深体大旨,【或参话头,或参念佛是谁是也。】尽归虚灰,【始而勉强,愈参愈疑,继而自然,愈疑愈悟。】自然没有个不是。”【此四句义蕴,下文证明。】金华道:“既然为是,怎又不是?既然不是,怎又是是?者个机关,又成了水底月了。”悟澈道:“水底月尚在是非之中。【有渣滓。】既在是非之中,便不为妙谛。”金华道:“此宗话头,非初学所能知。【浅见者谓禅机元妙。故愈引愈深。不知愈深愈中,愈妙愈庸,中庸不可能此之谓也,法从争论起,固其所焉。】但求将下手工夫,为我说明。”悟澈道:“念佛而已,或以口念,或以心念。只要念念不忘,便是下手处。”金华道:“口念无关于心当何知?”悟澈道:“高声念去,自然关心。”金华道:“以心念佛,心如不念当何如?”悟澈道:“将心拴住,自然能念。”金华道:“者心在何处?怎样拴法?”【愈问愈切。】悟澈道:“心有二,只知其一。若徒认定腔子,便不得心。若不认定腔子,亦不得心。【何尝有是,亦何尝无是也。】须时时守定控子,【念而济之以观也。】也不用管他在腔子,不在腔子。【将是纳在不是之中也。】如此久之,【念而观兼参,深体大旨也。】自然另有一心现。【尽归虚灭也。】至于说那个心,仍在此心出,若能念定,则那心方到正所。【点破禅机。】如不见信,请如此念去。一朝眉间发胀,那便是明德渐明处,那便是本来复初处,那便是因着私欲摧残至今渐长处,那便是荒淫无度至今少增处。【性天真宰本来面目,皆谓此处没有个不是也。】此理未出儒道,故为下手工夫。”金华道:“诚哉是言,还求指一拴心法。”悟澈道:“念佛之时,提准话头,【参也。】认真字韵,【立定耳根也。】竖起脊梁,【观参念交并一处也。】抖起精神。【观参念相续不绝也。】如拿钢扫帚扫铁板,尽力着去。【愈参愈疑。】念一句如扫一回,帚【愈疑愈昧。】扫一帚必去一点铁。【愈昧愈悟。】几时将铁板扫透,【私欲净尽,天理流行。】方能看见光明。【明心见性。】此话如儒家所说:‘以凿凿木。’然儒家所谓凿透坚木者,不必明心见性。佛家所谓扫透铁板者,岂有不明心见性之理?”金华道:“谨领教言,实足开吾茅塞。仍有一事不明,还求赐教。请问出家为沙弥,具戒为此邺,者是何意?”欲明其旨,下回说明。
注解:
神圣之奥旨,贵身体又贵师承。非师传无以明精进之阶梯,非身体无以得精进之境况,彼功名之得失,皆其未焉者也。然人情不轻,则道情不治。世味不淡,则道味不浓不达是非机。不足是其是之非也,不历是非界。不足非其非之是也;是非有定。洞达其机,定而不定,是非非是,是非无定。深历其界,不定而定非非是是,提准话头,则天地辟。认真字韵,则天地定。竖起脊梁,则天地通。抖其精神,则天地合。纵着眉头,观参念相续不绝,则钢帚自着力扫进矣。此一回最是修省人吃紧着力处。阅者当细玩之。
理注:
却说李金华,不见音信,便知彼黜。即是灰心泯智,又上护国寺,参拜圆通。既然圆融通达,那有不是之理,所以将是,纳在不是之中。便不敢自是。诸不自是才能心领神会,顿悟自修,发明无上真谛。此段心法,前解甚详,修行人当细参之。
偈云:
剖去名利养性天,扫尽私欲透禅关。
参见圆通真面目,寂光净土个中禅。
第十四回登法坛沙弥受戒说真谛乞士参禅
话说李金华欲问沙弥比邺之说,悟澈闻此合掌道:“善士欲求真禅,禅法之妙,非可轻言。既然下顾,亦有以报。”说毕吩咐沙弥焚香设坐,合寺沙弥比邺,无不毕集。悟澈搭衣顶礼佛前,又顶礼大众,方登七宝座。
坐定片刻,方合掌道:“今有善士来前,欲闻如来之规。此规之设,原因僧人,无奈缁素虽多,并无一人深穷蕴奥。即吾佛一点清规。遵行者百不得一。想人自受生以来,具此色身,父母生成。虽温清定省慰亲心,菽水甘旨养亲身,而父母之劬劳总难报复。所以吾佛开方便之门,设清凉之界,凡有回向者,莫不拔济而超生。此超生之身,非色身,乃戒身也。戒身为先天之虚灵,亦是色身之主宰。有此戒身。方能成全色身。有此色身,方能成全戒身,色身固父母之色身,戒身亦父母之戒身。解脱色身,了脱戒身,况此色身万无不解脱。而此戒身,谁其能解脱?解脱戒身,方可了达。若问怎样了达?须先向至亲至近处下手。今乃为为沙弥比邺者说,此沙弥之称,乃梵言也。华言息慈,谓其息灭一切恶念,慈济一切众生。苟不详揣,徒沾虚名,所作所为不顾规戒。不但将戒身送入无间,亦将色身坠入邪妄。不孝之罪,于此为极。况不孝之中,即寓不弟,不能修持报答师尊,不能正念戒励他人,非不弟为何。不能尽心于佛道,不能竭力于皇王,非不忠为何。妄谈虚灭,口不符心,非不信为何。举止轻狂,言谈放佚,非不礼为何。任意胡为,卖弄经典,非不义为何。应赴道场,捉取财宝,非不廉为何。纵其淫心,毫无忌惮,非不耻为何。【如此当令如来哭。】无此八者,诚异类有所不知,其玷清凉也不已甚乎,又焉得谓为佛家弟子?【不遵戒律而妄行,不免为异类。作者非敢轻谈佛旨也,实因宣佛法者僧也,领众善者亦僧,责任非轻,后之修净土,而寻真种子者,尚其自度而度人也,幸甚幸甚。】所以必须息其恶而慈诸众,方为入道之门。能息其恶,不能慈诸众犹坠偏乘。必以一己息恶之心,而化众生息恶之心。即以慈齐众生之心,必使众生同具慈济众生之心。【此笔补沙弥津之所未及。】者才是为沙弥者之所当然,无奈为沙弥者置而不问何也。至于十戒二十四事,固为沙弥所当尽。及推其深微,凡一言一行,有益于己者,皆当戒励。”说到者里,便合掌念偈曰:
出家削发别双亲,灭度色身护戒身。
不识如来真种子,反成不孝罪中人。
说罢又合掌道:“凡吾沙门悉当遵行,惟比邺更当谨慎。比邺者华言乞士,亦言勤劳。乞者内乞于心,外乞于人,乞心以了性,乞人以保身。士者清雅之称,不能跳出五浊,不能清。不能看破虚华,不能雅。此士之为称,不亦重矣乎?再者乞士之名,只谓乞其清雅。不能乞其清雅,又焉得为具戒中人。勤者,勤以念佛。劳者,劳以警众。不念佛,便非佛家行。不警众,更非佛家心。所以勤劳二字,又为比邺所当尽。吾望为比邺者,速乞清雅。勤而兼劳庶不负如来之慈悲,兹为比邺者。果比邺乎?既非比邺,便不如沙弥。苟无愧为沙弥,便无愧为比邺如此说来,则沙弥亦可比邺,而比邺之戒,以无容设。盖比邺戒,犹儒家之科第,虽成#名总无关于实修。倘有实修,【有科第之实虽无科第之名,将来亦必受科第之报,无科第之实。虽有科第之名,将来亦难享科第之荣。】又何必沾沾于科第?故为沙弥者,一无所愧,必证比邺之果。”【非泥于私见者所能知。】说到者里,又合掌念偈曰:
坐破蒲团念破唇,猛然识得本来人。
将他打到无为处,超出真机始见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