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一人因房劳食犬肉伤寒,诸医以其虚也,攻补兼施,至发狂,登屋奔走呼号,日夜令壮夫看守者,几月余。走使延朱远斋,先命煎人参膏二斤以待,用润字号丸药数钱下之,去黑粪无算,势遂定。
奄奄一息,邻于死矣。
徐以人参膏灌入之,至百二十日全愈。
十一 一人食牛肉伤寒,表邪已解,但默默不语,身卧如塑。余按其腹,则双手来护,知其中有燥粪,此大实有羸状也。以承气投之,惟有极臭粪水,甚至下如血水,旁流不止。余曰:此病久,胃气无权,不能推送,承气汤中,须得人参赞助,宿物始动。乃用黄龙汤,腹大痛而下黑粪无算,逆愈。
十二 一童女伤寒,得阳明胃实下症,以承气下之,惟有或红或黄,或黑粪水,按腹仍痛,胸膈仍闷。余曰:病久邪热灼耗津液,兼下多伤阴之故。用麦冬(一两。)栝蒌:(一枚。)清肺利大肠,以大肠主津液,与肺为表里,肺主气,而津液由于气化故也。生地(二两)滋阴通二便,以五液皆主统于肾,肾主二便,血主濡之故也。服尽,结粪遂下,即知饥而索粥矣。
十三 一太史春间病外感,头痛身热,口渴吐白沫,昼夜不休,医者误谓罢官初归,妄投解郁行气药,不效。又投以四物汤,益甚。病二十余日矣。仲淳曰:病因外感,不解表,又不下,使热邪弥留肠胃间,幸元气未尽,故不死。用淡豆豉二合炒香,麦冬两许,知母数钱,石膏两许,一剂大汗而解。大便尚未通。此久病津液未回,乃肠胃燥非有邪也。令日食甘蔗二、三株,兼多饮麦冬汤,不三日,去燥粪六十余块而愈。
十四 一仆因受寒发热,头痛如裂,两目具裂痛,浑身骨肉疼痛,下元尤甚,状如刀割。不可忍,口渴甚,大便日解一次,胸膈饱胀,不得眠,以其症来告。仲淳曰:此太阳阳明合病也。贫人素多作劳,故下体疼痛尤甚,用羌活(二钱五分。)祛太阳之邪,干葛(三钱。)竹叶(一百片。)石膏(一两五钱。)知母(三钱五分。)麦冬(八钱。)解阳明之热,栝蒌实(半枚。)枳实 桔便(各一钱。)疏利胸膈之留邪,服四剂遂愈。
十五 一妇产后饮食不节,复感风寒,遂致发热谵语,喘咳气逆,恶露绝不至,势甚急迫,仲淳云:此症具系外来客邪,尚属可救,设正气虚脱现诸症者,必无幸矣!何以见之,以脉气浮大有力故也。
用大剂疏风消食之药,二剂便霍然。先是有用白术、归、芎等补药,几为所误。
十六 一人患伤寒,第二日头痛发热,正在太阳,士材曰:方今正月,天令犹寒,服以麻黄汤热饮之,得汗如雨,密复半日,易被,神已爽矣。至晚索粥,家人不与。士材曰:邪已解矣,必不传里,食粥何妨。至明日果愈。不以麻黄汗之,病变深重,非半月不安也。
十七 一人春月病温,嘉言见其头重着枕,身重着席,不能转侧,气止一丝,不能言语,畏闻响声。此以冬不藏精,体虚不能任病耳。乃于表汗药中,用人参七分,服后汗出势减。次日,又于和解药中,加人参一钱,即大便一次。谓曰:此症表已解矣,里已和矣,今后缓调即愈。
十八 一人伤寒,六、七日身热目赤,索水到前,复置不饮,异常烦躁,将门牖洞开,身卧地上,展转不快,更求入井。医欲与承气汤服之。嘉言诊其脉,洪大无伦,重按无力。谓曰:此用人参、附子、干姜之症,奈何认为下症耶?医曰:身热目赤,有余之邪,躁急若此,再以人参、姜、附之剂,逾垣上屋矣!嘉言曰:阳欲暴脱,外显假热,内有真寒,以姜、附投之,尚恐不胜其任,况用纯阴之药,重劫其阳乎?观其得水不欲咽,情已大露,岂水尚不欲咽,而反可咽硝、黄乎?天气燠蒸,必有大雨,此症顷刻大汗一身,不可救矣!惟用姜、附,所谓补中有发,可以散邪退热,一举两得,至稳至当之法,何可致疑。乃以人参三钱,姜、附、甘草各二钱,煎成冷服。服后寒战,戛齿有声,以重绵和头复之,缩手不肯与诊,阳微之状始着。又与前药一齐,微汗热退而安。
(按传经伤寒,谓之热病者,盖风寒初客皮毛。即毛孔闭,平素有火之人,阳气为风寒所闭,不得外泄而生热,非风寒能变热也。但是因风寒而生热,所以有风化为热,阳郁为热之说。故仲景以风寒之邪为热邪,热邪传里,必由皮毛经络而肌肉,而脏腑,积久愈热,决无忽反变寒之理,故直谓之热病。然人禀赋有偏阴偏阳之不同,如太阴之人,虽暑月不离复衣,食饮稍凉,便腹痛泄泻,其平日阳气衰微不振,阴寒久已用事,一旦感召风寒,斩关直入阴经,寒复加寒,阴盛于内,则逼阳于外,故有阴极似阳之症。但此种偏阴之人,假阳之症,乃千百难逢一、二。附录兹案,欲使学人临症,当知内经所云无者求之也,)十九 一妇,患热入血室,发狂欲杀人,医以伤寒治之。仲淳曰:误矣,令先饮童便,继与凉血,行血,安心神药,遂定。
二十 一人伤寒,热解后,复下血不止,以痢药投之,更甚。仲淳云:此伤寒失汗之余症也。
用地榆、麦冬、知母、竹叶以代仲景诸血症药,遂愈。
二十一 一人患伤寒愈,愈而复,复而愈,愈而再复,不知其几。面色黄白,六脉微弱,大便不通,胸中不快,亦不思食。仲淳曰:胸中不快,虚而气壅,非实邪也。不大便者,久病津液枯,气弱不能送也。投以人参五钱,麦冬两许,枳壳八钱,尽剂而愈。
二十二 崇明蒋中尊,病伤寒临危,求肉汁淘饭半碗,食毕,大叫一声而逝。人问其故,嘉言曰:今人外感病,兼内伤者多,用药解全用分别。如七分外感,三分内伤,则治外感药中,宜用缓剂小剂,及姜、枣和中为引,庶无大动正气汗血等累。若七分内伤,三分外感,则用药全以内伤为主,但加入透表药一味,而热服以助药势,则外感自散。盖以内伤之人,才有些微外感,实时发病,不似壮盛之人,必所感深重,其病乃发也。蒋中尊者,向曾见其满面油光,已知其精神外用,非永寿之人也。人惟歉然不足,方有余地、可以应世,可以当病。若夫神采外扬,中之所存,宁复有几耶?近闻其宦情与声色交浓,宵征海面,冒蜃烟蛟雾之气,尚犯比目之戒,则其病纯是内伤,而外感不过受雾露之气耳。雾露之邪,其中人也,但入气厘清道,原不传经,故非发表攻里所能驱,惟培元气,浓谷气,则邪不驱而自出。设以其头晕发热,认为太阳之症,误表其汗,则内伤必转增,而危殆在所必至矣。且内伤之人,一饱一饥,早已生患,又误以为伤寒,而绝其食,已虚益虚,致腹中馁惫,求救于食,食入大叫一声者,肠断而死也。此理甚明,如饥民仆地即死,气从中断,不相续也。又如膈病,展转不能得食,临危每多大叫而逝,以无外感之邪乱其神明,是以炯炯自知其绝也。果有外邪与正交争,其人未死前,先已昏惑不省矣。问曰:每见人之神采外扬者,病发恒多汗而躁急,不识何药可以治之?曰:上药在以神治神。
盖神既外扬,必须内守,方能逆挽。若夫草木之性,则取其下达而味沉浓者,用之恒使勿缺,仿灌园之例,频频予沃之以水,而防其枯竭可也。问曰:临危索饭之时,尚有药可救否?曰:独参汤可以救之。
吾尝治一孕妇伤寒,表汗过后,忽唤婢作伸冤之声,知其扰动阳气,急迫无奈,令进参汤,不可捷得。
遂以白术三两,熬浓汁一碗与服,实时安妥,况人参之力,百倍白术耶!二十三 一人昔年感症,治之不善,一身津液尽为邪热所灼,究竟十年,余热未尽去,右耳之窍尝闭,今夏复病感,缠绵五十多日,面足浮肿,卧寐不宁,耳间气往外出。盖新热与旧热相合,野狼狈为患,是以难于去体。医者不察其绸缪胶结之情,治之茫不中肯,延至秋深,金寒水冷,病方自退。然浅者可退,深者莫由遽退也。面足浮肿者,肺金之气,为热所逼,失其清肃下行之权也;卧寐不宁者,胃中之津液干枯,不能内荣其魂魄也;耳间大气撞出者,久闭之窍,气来不觉,今病体 羸,中无阻隔,气逆上冲,始知之也,外病虽愈,而饮食药饵之内调者,尚居其半,特挈二事大意,为凡病感者,明善后之法焉。盖人当感后,身中之元气已虚,身中之邪热未净,于此而补虚,则热不可除,于此而清热,则虚不能任,即一半补虚,一半清热,终属模糊,不得要领,然舍补虚清热外,更无别法,当细辨之。补虚有二法:一补脾,一补胃。如疟痢后,脾气衰弱,饮食不能运化,宜补其脾。如伤寒后,胃中津液久耗,新者未生,宜补其胃。二者有霄壤之殊也。清热亦有二法:初病时之热为实热,宜用苦寒药清之;大病后之热,为虚热,宜用甘寒药清之。二者亦有霄壤之殊也。人身天真之气,全在胃口,津液不足,即是虚,生津液即是补虚,故以生津之药,合甘寒泻热之药,而治感后之虚热,如生地、麦冬、骨皮、人参、梨汁、竹沥之属,皆为合法。仲景每用天水散以清虚热,正取滑石、甘草,一甘一寒之甘寒也。
设误用参、囗、苓、术补脾之药为补,宁不并邪热而补之乎?至于饮食之补,但取其气,不取其味。如五谷之气以养之,五菜之气以充之,每食之间,便觉津津汗透,将身中蕴蓄之邪热,以渐运出于毛孔,何其快哉!人皆不知此理,急于用肥甘之味以补之,目下虽精采健旺可喜,不思油腻阻滞经络,邪热不能外出,久久充脊完固,愈无出期矣。前哲有鉴于此,宁食淡茹蔬,使体暂虚,而邪易出,乃为贵耳。前药中以浮肿属脾,用苓、术为治,以不寐属心,用茯神、枣仁为治,总以补虚清热之旨未明,故详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