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第的这个折子送到乾隆手里,乾隆经过慎重考虑,最终决定派讷亲为经略前往金川,并且还派岳钟麒与傅尔丹两员老将一同前往。对于讷亲这次前往金川,乾隆寄予了厚望,希望他能够迅速地摆平莎罗奔,所以在讷亲临走之前,乾隆对其大加赞赏,并赏赐了很多东西。
讷亲前往军前之后,傅恒就成了乾隆在朝中唯一的亲信了。于是,乾隆便解除了刑部尚书阿克敦的协办大学士职务而授给了傅恒,与此同时命令他监管户部,这足以表明乾隆对年轻的傅恒所给予的厚望。
派出讷亲后,乾隆又收到驻藏大臣副都统傅清的奏报。称藏王珠尔默特那木扎勒借口有准噶尔贼人进藏,向驻藏大臣蒙拜呈请到喀喇乌苏练兵,蒙拜已然同意。乾隆一听,知道珠尔默特那木扎勒果然不怀好意。他谕令傅清一切小心为要,有何事随时奏报。他在心里盘算着,珠尔默特那木扎勒可能会在近两年内起事,看来只有等金川战争后才能对其进行处罚。所以他只谕令傅清加强警备,同时谴责蒙拜不明所以,不察珠尔默特那木扎勒虚实,堕其术中而不知,要蒙拜也要加强警戒以随时注意珠尔默特那木扎勒的动静。
再说被乾隆派往金川的讷亲,觉得自己是朝中第一要臣,又是皇上的亲信,所以难免刚愎自用,骄惯成性。他到得成都后,便启程前往张广泗驻扎的小金川美诸时,岳钟麒与傅尔丹已到军前,讷亲到了美诸军营后,张广泗率军中诸将全来迎接。但讷亲恃才孤傲,对张广泗等人不冷不热,而且一脸铁青,张广泗对此很是难以忍受。他也知道讷亲是朝中第一臣,本想极力巴结他,却不想遭此白眼。他清楚讷亲在他清理大乘教时曾给他说过很多好话,却想不到见到他时如此冷傲。既然讷亲是领经略印来,张广泗就拱手交出了兵权,全由讷亲一人指挥前线官兵。
讷亲素来刚愎自用惯了,对此也不以为然,大大咧咧地接过张广泗军权。他在美诸军营歇息了一夜,第二天就亲到前线观察勒乌图。其实,他自己并不懂军务,但又不想让张广泗笑话。他还是不懂装懂,对张广泗吹诩道:
“张广泗,我看甚是好攻,只要分一万兵马由此处三面夹攻,必于两日内可得勒乌图。”
时张广泗、岳钟麒、傅尔丹均在身边,还有阿桂以军机章京身份随侍左侧。岳钟麒、傅尔丹对此很不以为是,但他们鉴于讷亲是军机大臣,又是经略身份,便也不曾公开表示意见。而张广泗为逢迎讷亲,便极力称讷亲这一举简直是绝世神明。讷亲听完张广泗的肉麻吹捧,心里相当舒坦,而岳钟麒、傅尔丹在一旁却很是不屑,阿桂随行左侧,也对讷亲的英明举措表示赞叹,讷亲心里自然非常愉快,他高兴地看了阿桂两眼并命第二日就进攻勒乌图。
良尔吉随行左侧,已对讷亲的布置了如指掌,所以他回去后便通报了阿扣,让阿扣将此消息传给莎罗奔。莎罗奔得到此消息后,知道官军明日只攻勒乌图,于是从其他地方抽调了蛮兵前来加强勒乌图的防守。第二日,在讷亲的亲自督领下,官兵分三路进攻,但均未得手,最终以惨败而告终。参将买国良身亡,总兵任举遇伏身亡,副将唐开中身负重伤。这无疑是对讷亲的沉重打击。
讷亲这次军事行动失败以后,便再也不敢言军事,只是主张以碉攻碉,以卡逼卡的战术,他在给乾隆的上疏中写道:
“督臣闻报,即日亲往调度,务期必破,今腊岭驻有重兵,唯卡撒有驻兵三千,除护粮分防外,余兵不敢攻剿。如果加调新兵,又缓不及事。不如就趁此酌离,有应牵制、弹压土司之处,量留攻守,余兵悉抽并卡撒。现与督臣会商办理。另外,蛮贼因险倨碉。所以能以少防多。如者我亦令筑碉与之对峙,兼示以筑室反耕之意,贼兵自会摇动。且守碉无须多人,更可将余出的汉土官兵分布攻击,此亦因险用险之策。”
乾隆接到讷亲的奏报后当即予以否定,他在群臣早朝时将讷亲的奏折拿了出来谕示群臣并对讷亲的战略进行了批判。他说道:
“讷亲所云建碉之策,不唯有所难行,亦且深为可虑,将谓得尺守尺,得寸守寸,以此为自固之果,独不思碉楼非可易成,即便能成,而我终究以攻取为事,若再行前进,其将又建一碉丢向后,屡进不已,策将安出?且调集大兵,本以制胜,今不用以克敌,而用以建碉,非朕所愿。”乾隆的这番话被军机处以明发上谕发出给前线的讷亲。
讷亲第一次冒进失败,只得将兵权交由张广泗指挥。张广泗对讷亲也很是鄙视,觉得他也不过尔尔。讷亲也不前往军前督阵,只是以经略身份坐镇军中。但是,战争的无起色,却又使讷亲相当担心,他清楚皇上对自己此次前来金川寄以厚望,但自己却在这儿屡屡败北,毫无战绩。他担心皇上会对自己失去信心,从而出现他最担心的结果:傅恒将会将自己替下去。而且随着战局的越来越不利,他的这种担心就越来越成为可能,越来越困扰在他心中,以致于他又开始担心哪一天皇上会忽降谕旨命撤其大学士、经略职务。
讷亲在焦头烂额中一天一天地过着日子,而更令他不安的是,随行前来的班第、岳钟麒、傅尔丹对于军事却不发一言。讷亲虽心中愤懑,却也没有办法。这一天,讷亲正在营中焦躁不安,忽然进来一个道士,说有办法帮助讷亲攻败大金川。讷亲立即热情招待。
“道长,你能给我想什么办法?”讷亲焦急地问。
那个道士不慌不忙地吃着东西,喝着御茶说不忙,讷亲实在问得急了,他才道:
“讷亲大人,我此来就是来助你成功的。我会五雷法术,只要你和张大人说好什么时候进攻,我便什么时候作法。到那时,天空会惊雷四起,蛮兵的石碉会被这雷全部击碎,然后官兵就可乘势进攻,不知讷大人以为本人这一招如何。我在这儿已停留很久,见讷中堂老不能取胜,我本想暗中相助,但讷大人必会不见得相信,是以我亲自来到军前为中堂作法,以便讷大人成就功名,免却危及官位的担忧。”
这一席话,简直是令讷亲佩服极了,他当即更加热情地款待那个道士,并决定于第二天进攻勒乌图,由道士在阵前作法相助。
班第、傅尔丹、岳钟麒对讷亲的这种决策感到很是不可理解,但这是讷亲下的命令,他们也不便反对,任由讷亲派出军队去进攻勒乌图的金川蛮兵。
这一天晚上,讷亲陪着那个道士谈了很久很久,那个道士还替他算了算命,认为其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而且说他官运亨通,他将再走运四十年。讷亲一听,简直是高兴极了,要真是再走运四十年,也就是自己还将任四十年首揆,那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自己到时将会成为整个大清第一个持首揆最久的人。想起这些,讷亲就想大笑,他在心里对傅恒说道:
“傅恒,别想将我从首揆上敲下,我还有四十年鸿运,等到那个时候,你早已经死了,哈哈!”讷亲这天晚上心情也特别好,心里特别高兴,这是他到美诸来第二次心情这么好。这第一次就是他受到张广泗的热情招待的那一次,尔后便再也没有了,直到今天。这天晚上,讷亲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正在乾清宫前参拜皇上,而那时自己已是满头银发的人了。
第二天,讷亲踌躇满志,满怀信心地准备扭转战局,他命道士在军中作法,兵卒在前线向石碉进攻。但是到得议定好的时候,雷声并没有听到,石碉也并没有被雷摧掉,讷亲才想起可能受骗了,命人到营中查看,只见一个士卒正盘腿坐在那儿,而那个道士早已穿着兵卒服装溜走了。讷亲听到这个消息,直气得咬牙切齿,但是军已布于前,没有办法,他也只得命兵卒奋力向前。再说前线兵卒并没听到雷声响起,早知讷亲受骗,士气一下低落许多,因而前往进攻很快就失败了,而且东路进攻的三千名兵卒被金川蛮兵八千人赶得四处逃窜,自相残杀,死伤无数,而且还丢了两尊炮位。这对讷亲无疑是个更大的打击。
这以后,讷亲才真正不言军事,他只是希望能早一点回到京城向乾隆面陈军情,而且他渐渐对战争失去信心,建议乾隆除留一部分人据守外,其他的暂回原地,等一两年后再图进攻。
乾隆对讷亲的表现相当失望,决定让讷亲和张广泗、傅尔丹来京述职。而恰在此时,张广泗、讷亲的一道奏折改变了他的决定。
就在讷亲和张广泗要离开军营前,因士卒知两个主帅将要离营,所以疏于戒备。而这种情况刚好为良尔吉所查出,他令阿扣和王秋将消息传给莎罗奔。莎罗奔认为有机可乘,于是便命人带兵前来进攻,杀死汉土官兵多人,并抢走炮位。张广泗和讷亲对此事不敢相瞒,只得如实奏报。却不想乾隆对此事甚为看重。
这天乾隆拿出张广泗的奏折对傅恒道:
“朕命讷亲前往督军,本意令其立得奇功,替朕扭转战局,不想到得前线,无视军令、放纵兵卒,以致于为番兵所侵。而且,讷亲、张广泗二人不但不能善待本部人员,还重用奸细良尔吉、王秋,这缘何不败?讷亲、张广泗有何举动,让莎罗奔悉数知道,这如何能攻下金川,兵卒如何不死?这些均是朕始料未及啊!军前纪律不严明,本乃主帅之事,朕本欲令张广泗及讷亲前来京城述职,无意法办他们。但此等军令出自朕重用之大臣手中,朕不得不为朕用人不当而后悔。朕决定将他们二人交刑部议处,倘若此次朕不重治他们,他们将视朕如何之也。”
“皇上英明。”傅恒在一旁叩首道。
“傅恒,朕决定任你为经略,顶替讷亲督办军务,同时授你保和殿大学士,等到张广泗与讷亲回京后即刻带傅尔丹前往。”
傅恒一夜之间成为朝中权贵,实际上他已经顶替了讷亲。乾隆在任命了傅恒后,又接到讷亲的侍卫富成的密折:
“奴才富成密奏皇上,讷中堂于军前一直观望,初曾前往督战,又误信邪术,损兵折将。而且还说番蛮之事,如此难办切不可轻举妄动,但此言,我如何敢上纸笔入奏。讷中堂如此观望,由此可见一斑。奴才虽为讷中堂侍卫,但亦恨其刚愎自用,不纳众言,是以禀告皇上,望皇上明鉴。”
乾隆看完奏折后,简直是伤心得要死,自己重用的第一要臣对自己横加指责,很明显,讷亲说这句话是有指责他草率发动金川一战的意思。乾隆不能容忍,心中的愤懑涌上心头,平日里群臣对讷亲的不满之辞又全部集中到他脑中。乾隆想了想,最后决定处死讷亲以正军法,因为他发觉讷亲不如傅恒谦虚,他决定用傅恒顶替讷亲。他下谕旨令富成将讷亲押往京城,将张广泗交由刑部议罪。
乾隆为帮助傅恒成功,特从陕甘、云南、湖北、湖南、西安、四川以及京师、东北增派三万五千名满汉官兵,真是兵精粮足。乾隆除谕令在金川军营铸造重千余斤的铜炮之外,还命增派之京师和东北兵卒从京师运走很有威力的冲天炮、九节炮和威远炮等。
乾隆心里相当清楚,前方士气低落便是由于张广泗治军赏少罚多,众人并不感兴趣于立军功。所以一到阵前大家均畏畏缩缩,不思进取。针对此情况,乾隆谕令从户部和各省拨取四百万两白银到军前,而且谕令傅恒在走时还带十万两内务府银前往军前赏赐兵卒。对于乾隆的这一系列举措,朝中大臣均明显地感觉到傅恒是乾隆继讷亲之后的第二个亲自培养出来的军机首揆。
这天,傅恒的妻子漪秀趁着傅恒出兵在外,偷偷地跑到宫中与乾隆幽会。乾隆陪着漪秀游玩的时候,忽然想起傅恒已经出兵二十多天了,忽然萌发出撤兵的想法来,他匆匆来到养心殿,面谕军机大臣汪由敦道:
“此番军兴供济,实为浩繁。视从前西、北两路军营,费用较多数倍。彼时兴师远出,十有余年,所费不出六千万。今用兵仅二载耳,却以来岁春间奏凯言之,亦非千万不能。但由斯以观,经费实亦难乎为继!在金川小尹,朕本非利其土地、人民,亦非喜开边衅。第以逆酋跳梁不遥,容之不问,无以慑服诸番,宁谧疆国。前此讷亲等指事失利,以致劳师糜饷。若不改弦更张,则人事尚为未尽。今满汉官兵,精锐毕集,兵力足矣。经略大学士傅恒,体国公勤,忠勇奋发,将略优矣,征当秣粟、士饱马腾,物力充矣。以此摧锋前进,自蒙上天孚佑,可一举而迅奏朕功,诚为国家大庆,然此就人事言之耳。倘不分之一,有出意料之外,或逆酋自恃天骄,如尉佗之处南粤,未遽扫穴犁庭。一过春期,经略大学士乃朕股肱左右之臣,岂可久劳于外。我君臣如此办理,人事已尽。亦海内所共知。朕意此时自应亟力进剿,倘至明年三、四月间,尚不能刻期奏绩,不若明下诏旨,息事宁人,转意体养,亦未始非两阶于羽之遗意。着将此旨密谕经略大学士知之。”
乾隆念完,长舒了一口气道:
“汪由敦,将此谕旨即刻发往金川前方交由傅恒知之。”
“是,皇上。”汪由敦答毕,马上又说道:
“臣禀告皇上,讷亲和张广泗已被押到京城。昨日方到,请皇上钧裁。”
“哦!”乾隆感到意外,他来回踱了两步,最后下定决心道:
“张广泗朕要亲自审讯,讷亲,朕也要亲自审讯。”
乾隆威风凛凛地在御座上一坐,就专等着刑部人员将讷亲和张广泗给带上殿来。过不多大会儿。讷亲来到乾清宫,这儿他曾经是多么熟悉啊?只是以前是皇上股肱大臣,而今却是阶下囚。讷亲上得堂来,先对乾隆行了两个礼,凄楚地喊了声:“皇上!”
乾隆看了看已经削瘦不堪的讷亲,心中也不免一阵伤心,他望着讷亲这段时间以来由于劳累而早生出的白发,禁不住想流泪。但是他极力控制,又想起讷亲在军前的败绩,乾隆的伤心立即隐去,代之以愤怒,他剑眉倒竖,指着讷亲道:
“你还有脸回来见朕。朕本望你能助朕前往金川扭转战局,但你却不能领会朕之心意,不能于军前建奇功,反而屡屡败北,伤卒失地,大损天朝威风,你太令朕失望了。你作为朕御极以来的第一重臣,如此伤朕之心,你还有什么话说吗?”乾隆语气显然越说越软。
“皇上,奴才自知有辱圣命,早打定主意只求一死,愿皇上早日降罪于奴才吧!奴才心中对皇上的愧疚也就能早日逝去,免得折磨奴才身心。”讷亲叩首道。
“好!”乾隆冷哼了一声:
“你败于金川军前,那朕就用你祖父遏必隆之佩刀将你斩首金川军前吧!”
乾隆望了望刑部尚书汪由敦,又道:
“汪由敦,立即拟一刑处谕旨,交由傅恒军前,将讷亲送至军前交由傅恒执行!”
讷亲被押了下去,接着张广泗被押了上来。张广泗一上来仍是武将风度,他望着乾隆拜了两拜,然后朗声道:
“臣张广泗叩见皇上。”
“张广泗,你可知罪?”乾隆看了看还是一脸傲气的张广泗道。
“皇上,臣实不知有何罪可当。”张广泗态度很硬地说。
“张广泗,朕以前对你倍加称赞,本指望你能于军前立奇功,不意你重用内奸良尔吉,以致于在军前屡战屡败,损失兵卒众多,而且还庇护贵州军将领,是不是有这回事?”
“实在是皇上冤枉为臣。臣自领兵以来,不敢稍有懈怠,自是极力提兵猛进,但怎奈金川地势险要,蛮人又作战神勇,是以臣屡屡败北,但臣并不以为就是由于臣重用内奸所致。”
乾隆被张广泗这些话激怒了,他厉声对张广泗道:
“张广泗,你是真的没有这回事儿?”
张广泗一听乾隆发怒了,知道厄运难逃。但他明白此时绝不能承认,否则乾隆会说他毫无立场,他会死得更快,他决定再顶乾隆:
“皇上,那实在是冤枉微臣。”
乾隆再也受不住了,他气急败坏地说道:
“将张广泗拉下去受刑,朕看他不承认。”
张广泗被侍卫们拖出去受刑去了,一会儿工夫后,张广泗浑身是血,皮开肉绽地被侍卫们带了上来。
乾隆看了看疼痛难忍的张广泗道:
“张广泗,你还不承认?”
“臣实在是冤枉。”张广泗有气无力地说。
“那为什么你不能取得金川战争的成功?”
“刚才臣已奏明皇上了。”张广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说。
“哼!这简直太不成话了,拉出去给我斩了。”乾隆气愤地说。
张廷玉在一旁高兴坏了。他见到张广泗要倒他就高兴,因为他隐然觉得这也算是对鄂尔泰的一种幸灾乐祸吧!生前我虽然没看到你出丑,你死了之后我总看到你的得意部将处斩了。张廷玉在心里不由暗笑。
乾隆早猜出张廷玉的心思,他望了张廷玉一眼道:
“张广泗,昔鄂尔泰在时,屡夸你颇习战功,朕是以重用你。又命你镇苗民起义,果然得力,但缘何到得金川就穷途末路了呢?朕想这恐怕也是你的末日到来了,所以你的一切才显得那么无力。朕本不欲将你斩决,但你却目无君主,死不认罪,朕也只有将你处斩了。对此,你还有什么话说?”
“臣张广泗死而无怨。”张广泗还是很硬气地说。
张广泗被立斩于午门,乾隆心里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而对于讷亲被送到军前候斩,乾隆则毫无怜悯之心。讷亲这次确实令他太失面子了。他不杀讷亲以挽回面子,他去杀谁呢?所以对于讷亲,乾隆现在唯一有的只是痛心而已。痛恨自己不能明察重臣,以致于有此大败。痛讷亲不明白朕的圣意。还痛什么呢?乾隆自己心里也不清楚。
过了几天,傅恒从军前来了一份折子,详谈自己对张广泗、讷亲之所以战败的意见以及自己准备直捣刘耳崖攻下勒乌图的作战主张。
乾隆收到这个折子后,立即将其谕以在朝的王公大臣、军机大臣和各部官员道:
“经略大学士傅恒请直接捣入勒乌图,绕过坚险之石碉,不知众卿意下如何?”
“皇上,奴才以为此策大为不妥,果如傅恒所奏,蛮兵倚险而战,而又能人心固齐。要是傅恒不能直接取胜,必至于粮饷断绝,后援不继。这一点奴才请皇上深思。”允禄奏道。他是很欢喜傅恒的,他怕傅恒有什么闪失,遭到愤怒的皇上的处罚,而如讷亲一样被正法军前。
“前张广泗用此策,而自取灭亡。这次傅恒又欲捣敌巢,奴才认为这未免也太过冒险,只恐一不小心,又会如张广泗一样惨败而归。”允禵在一旁奏道。他也一样,十分欣赏傅恒的那种谦和脾性,所以他也怕傅恒军前有什么闪失。
“皇上,奴才以为此策大谬,此策本在快捷,而一是傅恒军前迟误,只怕又难逃一败。二是此策奴才以为无十成把握不能得胜。”弘昼在一旁奏道。
朝中大臣没有几个人赞同傅恒方案,是以乾隆亦以为此策不可用,尤其是张广泗前车之鉴便是最好的例子。所以乾隆决定不让傅恒用此险策,谕嘱傅恒另筹善策,以保证能一举成功。
再说傅恒在军前,由于一改张广泗以前的以卡逼卡、以碉逼碉的下策,又多得岳钟麒鼎力相助,出现了可喜的变化。首先是不断有金川土人投降,接着莎罗奔又于阵前大呼投降,傅恒为立此奇功,坚决不让莎罗奔投降,只有他愿意到军前请罪傅恒才肯受降,这明摆着是想借此机会将莎罗奔拿获,所以莎罗奔坚决不答应,他并不上当。但是如果不亲到军前,自己寨内实在已打得人员稀少,一个个黄皮精瘦的了,兵卒们一个个精疲力竭,显得毫无战斗力了,莎罗奔最后设计,决定让岳钟麒替自己说降。
乾隆并不了解前方已出现如此变化,于正月初一日便明发谕旨令傅恒班师回朝,接着又接二连三地发谕旨要傅恒回来参加孝贤皇后的小祥之礼,接着又发皇太后懿旨,以傅恒应尽孝道为由让傅恒班师回朝。
傅恒面对谕旨,心中感到百般无奈,只得找来岳钟麒、傅尔丹等人,商量道:
“岳将军,你看皇上让我们班师回朝,不知你以为当班不当班?”傅恒望着一身戎装、十分精神的岳钟麒道。
“傅大人,卑职以为此时正值扬威之际,怎就因一道谕旨而前功尽弃呢?傅大人你是清楚的,如今金川各土司经过这一两年的作战,已是十分疲劳,如若我们再围打他两三个月,其势必变。而且莎罗奔现在经常在阵前呼降。所以卑职认为此时撤兵实在并非明智之举。”岳钟麒情绪激昂地说。
“傅将军呢?”傅恒又望着傅尔丹问。
“卑职认为岳将军说得很对,俗话说机不可失,明不再来,如今正是我军扬威立名之际,岂可轻易撤走。而且卑职认为如若此次不能荡平金川,则以后金川一带势必会烽火连起,黎民不得有安宁之日,这一点请傅大人深思。”傅尔丹显得稍稍稳重地说。
“好,二位将军,你们的话我全明白了,我这就上折请求皇上延期让我军返朝,岳将军、傅将军,我估计到得五月,我们就能解决这些棘手事务吧?”傅恒抬起头问身前的两位大将,以便具疏奏请何日启程返朝。岳钟麒和傅尔丹点了点头。
“奴才傅恒启禀皇上,自奴才到军前,便在心中暗暗发誓不殄灭贼寇,决不班师回朝。而今正值我军扬威立名之际,奴才不知皇上何以连降班师之谕旨。奴才体味皇上一片苦心,但奴才不忍心金川逆匪作贼习恶,而官军无可奈何。奴才以为,想要金川一地日后安宁,莎罗奔不可不灭,所以奴才等到当进军到底,将莎罗奔首级献于皇上面前。奴才暂请皇上许奴才以三个月延期,等到五月初再行班师。届时无论奴才攻下金川与否,一概班师,不知皇上以为若何?”这是傅恒上的一份请求延期返朝的奏折,同时还递上了另一份反映当前情况的奏折以安乾隆圣心,“奴才傅恒启奏皇上,时下金川一带虽大雪封山,天气寒冷。但是那儿的逆民却难耐饥饿,纷纷于军前请降。且莎罗奔屡于阵前请降。此次金川兵事莎罗奔乃是罪魁祸首,所以欲让莎罗奔自己亲缚自己到军前请降,以便乘机捉拿解送京师,不知皇上圣意如何?”
傅恒的两份奏折放在乾隆面前。乾隆马上意识到,此时是班师回朝的体面时机,只要让傅恒于军前接纳莎罗奔投降便能使傅恒功成名就,而这正是他所期望的,所以他立即下旨准予傅恒接纳莎罗奔投降。
在乾隆谕旨到得傅恒军前时,傅恒也已想通了,前因莎罗奔不得傅恒松口。不敢贸然前往军前,只得托人经岳钟麒说愿意请降,并让他代为在傅恒面前周旋。岳钟麒深知莎罗奔脾性,因为莎罗奔曾是他的部将,所以他力劝傅恒于此时准莎罗奔投降,于傅恒自己和国家社稷均有利,傅恒挡不住岳钟麒的劝说,又加之有乾隆谕旨,傅恒更是乐于从命,他命岳钟麒前往勒乌图受降。
岳钟麒欣然前往,他带了十多个随从乘着马就往勒乌图行去。这时正是二月天气,大金川一带铺了雪,雪在阳光下发出淡淡的白光。岳钟麒望着银装素裹之大金川一带,心情大为欢悦,他乘着兴一路狂奔,不多久便到了勒乌图。
莎罗奔早带着人员于碉前跪迎岳钟麒的到来,岳钟麒老远就看见了跪在雪地中的莎罗奔。他看着莎罗奔,故意慢慢地骑马过去,走到莎罗奔跟前,朗声问道:
“你们大家认识我吗?”
莎罗奔抬头一望,正是他心中极为佩服的岳钟麒。跟在莎罗奔后面其他蛮将下人多识得岳钟麒,他们一起惊呼道:
“真是岳将军啊!”
“哈!哈!”岳钟麒在马上笑了两声。
莎罗奔一见岳钟麒已心下大安,他跪着叩首道:
“莎罗奔据险抗击官兵,实在是在下愚昧无知,望岳将军原谅在下的鲁莽无礼,接受在下的真心降服。”
“哈!哈!”岳钟麒又是两声大笑,说道:
“莎罗奔,你起来吧!朝廷已原谅你的不是,你我两个已有多年未见,以前你是我的部将,如今你我为仇敌,今日又得以和解,想着这么多年没喝上你们的金川土酒了,去陪我饮两杯去。”
“是,岳将军。”莎罗奔一听这话受宠若惊,至少岳钟麒还顾着以往情面,莎罗奔当即欢喜地站起来,一如以前那样服侍岳钟麒下得马来,在前引路,引得岳钟麒进入帐中。其他番兵番将也应声而入,以一睹他们很久未见但一直驻在心中的岳大将军的颜面。
莎罗奔热情地将岳钟麒让到上首位置,岳钟麒毫不迟疑地坐了上去,莎罗奔在下首相陪。莎罗奔又命人找来蛮女蛮男,于帐前跳舞助兴。岳钟麒见莎罗奔如此热情地招待自己,心里高兴极了,他开怀畅饮,营帐中时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但莎罗奔一直心存疑惧,害怕岳钟麒会将自己捆绑至军前,所以在酒席上难免露出丝丝不安来。
“莎罗奔,今日战争已近结束,还为何心神不宁哪?”岳钟麒边饮酒边问道。
“岳将军,在下没有什么不安的啊?如若你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莎罗奔一本正经地说。
“嗯!我不信。好,我也不问了,你的不安我悉数了解。但是等会儿你自然会心下大安的,现在我们只喝酒,这金川土酒很多年没有喝了。今天喝起来真是香,来,咱们大家一起干了这一杯,为了金川以后的和平与平静。”
岳钟麒边说边端起了酒杯,然后豪爽地一饮而尽,众将也跟着一饮而尽。
酒饮到酣处,岳钟麒已是不胜酒力,先自醉了。莎罗奔一见岳钟麒饮醉了,只得命人撤去酒席,以便岳钟麒安睡。岳钟麒虽酒醉但心里明白,在睡前他嘱托随行兵卒将他的甲胄兵械悉数解下来,赤着上身就钻到被窝里睡去了。
岳钟麒解衣睡觉,别人觉得没有什么。但莎罗奔却是心下大安。因为他先前担心的就是岳钟麒不是真来受降的,而是来攻其勒乌图的,现在岳钟麒又饮醉了,又解甲而寝,他莎罗奔自是十分高兴,他对随行在侧的侄子郎卡道:
“似岳将军这样的人才是我心服的人。皇上我可以臣服,傅将军我也可以臣服,但唯有岳将军,我是心悦诚服。以后只要岳将军在,我绝不会再行滋事的。”
岳钟麒于帐中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直到第二天早上莎罗奔前来叫他,岳钟麒才醒过来。岳钟麒穿好衣服,出得帐前,已有一大批金川人不畏寒冷跪在帐前雪地上,他们一见岳钟麒出来,便欢呼道:
“岳将军,我们心中的战神。”
这喊声直入云霄,看着这些蛮人脸上的兴奋,岳钟麒很是激动。昨日他到来时,因为这些蛮人还心有顾虑,后来听莎罗奔一说疑云顿消,所以今日一早所有的金川人均想到勒乌图来看看莎罗奔极为推崇的岳将军。他们一见到岳钟麒,发觉其果有大将风范,是以一个个欢呼如雷,以倾诉他们心中的仰慕与崇敬。
“我岳钟麒奉皇上谕令拯救你们,你们是皇上的黎民,皇上仁慈宽厚,不忍加害于你们,所以命我前来受降,自此以后,你们不会再受官军相扰。你们可以安安心心地进行农业耕种,可以静下心来吃你们的青稞面,喝你们的土产酒,不必再为官军的进逼而担忧了。”
“哦!皇上万岁!”
蛮民们的情绪又激昂起来,他们有的呼着岳钟麒的名字,有的呼着皇上万岁,整个人群一阵激动。
岳钟麒看着人群稍安静下来,这才大声道:
“但你们也得安分守己,不得再掠别人土地,抢别人财产,再生事端,以不辜负皇上对你们的厚恩。”
“放心吧!岳将军,我们会听皇上的话的。”人群中一片欢呼,莎罗奔也于人群前抢着回答,还向北方遥遥地叩了三个响头。
岳钟麒见一切已经办妥,于是对莎罗奔道:
“今日我先回营,将一切情况汇报给傅将军听,你们明日一早自到军前来投降,届时,傅将军会宣布赦免你们罪状的皇上谕旨。”
“是,岳将军,明日我和众人一起前往。岳将军你就放心吧!”
岳钟麒心中自是十分相信莎罗奔的话。所以他很满足地离开了勒乌图,回到美诸军营向傅恒禀告。
傅恒听完岳钟麒的禀告,也不由心下大悦。他想起自己出兵之日皇上殷切期盼的神情,想起讷亲、张广泗因兵败金川而被皇上斩杀的故事,再想起皇上为金川一事处心积虑的样子,傅恒就不由一阵激动。明天这一切均会成为过去了,只要莎罗奔一投降,扬了我天朝大国之威风,也为西南边陲的安宁而宽心了。
莎罗奔果不食言,第二天一早就领着众蛮将,敲着大鼓,唱着欢歌,边走边焚香地来到傅恒军营前投降。傅恒看着这个与朝廷打了两年仗的金川头目那苍迈刚毅的脸大声道:
“莎罗奔,你背负朝廷,肆杀官兵。我本欲将你锁拿京师问罪,但皇上念你愚昧无知,所以特示以德威,赦你不死。”
“谢皇上!”整个金川人群一起跪倒道。
“莎罗奔,望你日后遵守自己的诺言,不要再让朝廷为你担心。你与各番均为皇上黎民,绝不能容忍你倚强凌弱,四处侵扰,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傅恒于坛前严肃地说。
“是,傅将军,在下再也不敢了。”莎罗奔叩首道。
为了表示自己对皇恩的感激,莎罗奔主动献出一尊金佛与万两白银。傅恒只收了那一尊金佛,说供于御殿好让皇上记着莎罗奔的臣服。至于那万两白银,他嘱托莎罗奔拿出去好救济金川的贫民。莎罗见傅恒如此宽宏大量非常高兴,他激动地连连给傅恒磕头,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证:
“傅将军,莎罗奔再也不敢违背傅将军的檄令了。”
金川战事平息之后,傅恒完成了使命,决定班师回朝。与此同时,命人飞报乾隆前方战事已平,莎罗奔已降,接着傅恒才正式启程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