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死了,一盏灯灭了;一个婴儿诞生了,又一盏灯点亮了。
灯,陪伴我们一生度尽风雨;灯,引导我们阅尽春秋沧桑。
霓虹灯下,城市的繁华与绚丽多姿多彩;小村灯火,总令人想起故土那魂牵梦萦的童年。
这是我对灯的一些怀想和絮语。当然,对灯的感念远不止这些。
上初中三年级的时候,学校搬迁到县城近郊,窗外就是浙赣铁路线。新教学楼的建设尚未付诸实施,我们的教室、宿舍都是工棚,竹篾糊泥的墙、茅草盖的顶,火车一过,头上便有簌簌声,有什么掉下来了似的。生活艰苦不说,挠头的是经常遭遇停电,这对于毕业班而言,无疑是屋漏逢雨。而智慧的火花在我们这些农家孩子的身上迸发了,大家各显神通,亲手做出了各种各样的煤油灯、蜡油灯。煤油灯多是在铁皮罐盖上钻个孔,取绳一茎,蘸油浸透,一头探出孔用以点火,一头探入装满煤油的罐身。蜡油灯则是将残余的蜡烛或平日收集的蜡烛碎末搁在一浅碟中,设法融为一体,插入灯芯即可。夜深人静时,一盏盏煤油灯、蜡油灯散发出淡淡的光,同学们专心读书,丝毫不觉得其苦。那时,一盏灯便是一份殷殷希望浓浓渴望,寄托着每一个人乃至每一家人的明天。灯芯头在燃烧时偶尔会结出花,且毕毕剥剥作响,家里人喜欢说是将有贵客临门了。我倒是常凝神想,这是一朵幸福的花,它正给勤奋的人送上一份真诚的祝福。
真的远离了乡村,却蓦然发现,故乡便是一盏永远不灭的灯,它执著地挂在一座山头,照着我走的路,照着我回家的路。灯的温馨与明亮,如同爱人一封飞越万里关山的信件,总是那样绵长。一段日子里,总情不自禁回想起母亲每年在除夕夜给我们兄弟制作新衣的情景。因为家贫,我们的衣服总是老大穿了给老二,老二穿了给老三,一年当中,只有在新年来临前,母亲才能倾尽一年的积攒,以布票换来几尺布匹,亲手缝制衣服。灯,通宵达旦地亮着。母亲,通宵达旦地埋头坐在缝纫机前。大年初一一觉醒来,我们惊喜地看见,新衣服已经整整齐齐地放在了床头。我们有新衣服穿了,可以神气地去拜年了。时过境迁多年,当母亲的步履开始蹒跚了,我终于明白了灯的爱语,假若我是雨雪深巷夜归人,那么,母亲,您就是那盏随时照着我回家的灯。
飞雪迎春到,又是别离时。每天上下班,都要从火车站广场穿过,行色匆匆的人们,汇成特有的潮流,奔腾不息。又是灯火万家的时刻,月台上,依然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一列列亮着灯的火车进站、出站,每个人承载着期望、理想和亲情,或者远离热土,或者走进这座城市。一盏盏疾速而过的灯,捎带了多少问候、等待、憧憬和惆怅。而那些在夜色里回到这座城市,又连夜套跑另一趟列车出发的乘务员们,只能站在车门口,默默地注视着这座城市熟悉的街道、灯火和那个近在咫尺的家。一个春运,有多少这样牵挂的时刻!一个春运,灯火里留下多少思绪和思念!
那个雪夜里,我从火车站回到铁路边的家,忽然瞧见青山湖畔那片高楼大厦灯火通明,在空中显现出一种矜持和雍容华贵。那是新建的高档商品楼。我心头涌荡起一种从来没有的震撼。我下意识地回首看了一眼,不远处,铁路专用线旁边,沿一条曲折的小巷,蹲着一溜高低不平的老屋。记得夏天的一个夜晚,我们一家散步,目睹了老屋里的情景。昏黄的灯光下,一群农民工赤着膊,正汗流浃背地吃饭。窗户剩了空架子,门歪歪扭扭,屋里四壁如洗,除了床,几乎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他们是真正的过客,尽管劳动果实换来了一座城市的尊严,他们却依然触摸不到这个城市。灯火照万家,万家灯不同啊。
抬眼看,明天就是元宵节,中国人传统的“年”终于要过完了。届时,将有许多灯谜等待大家猜,灯火的辉煌自不待说。我只祈愿每盏灯能记载下更多的快乐和幸福。
2006年2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