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老太君不如便说说吧。”
“罪妇其罪有三,其一管教不严,其二纵容孙儿不知天高地厚,冒犯郡主,其三欺君之罪。”
“哦?”
“不知老太君此话何解?”
明德帝眸色含笑,似是意味深长地望着下方几人,却是谁也无法猜测帝王心思。
“其一,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孙儿是由老妇一手教养,他所犯下的过错自然便是老妇之过,其二,昨日即便是那礼部侍郎府的三小姐挡了娇阳郡主的路,后有骄阳公主出手伤了礼部侍郎府的三小姐,是非对错自有公论,却怎么也论不到荣华侯府的世子出手,再者即便是出了人命也自有顺天府,再不济这头顶还有三法司,还有皇上,罗文凯不知天高地厚,逞一时英雄之气实为匹夫之勇,此皆是老妇平日里太过纵容之过,其三,咳咳。”
罗老太君轻咳了几声,面色端严地继续道,“老妇明知孙儿志在边塞守土保国,却罔顾孙儿心愿,以一己之私强以孝道牵绊孙儿,为其强行应下了娇阳郡主之婚约,此乃欺君之罪。”
罗老太君说罢便一叩到地,久久地不曾起来。
“祖母。”
“闭嘴,圣驾之前岂容你这无知小子胡乱说话。”
一声低声怒斥,罗文凯合上了嘴,唇角却一抹苦涩,眸色深沉难辨,祖母为他之心他又如何不知,可是这一番话却是明显的将婉婷也扯了进来。
众大臣听罗老太君说完这一番慷慨激昂的陈罪之言,皆是心中暗道一声果然是一只老狐狸,只有上首的礼部侍郎脸色黑沉一片,眸色深沉。
能站在这大殿之上的便都不是傻子,罗老太君这句句请罪,没有一句为她那宝贝孙儿开脱求情之语,可是仔细回味这分明便是避重就轻。
罗文凯一剑伤了娇阳郡主,看那脸上鲜血淋漓的狰狞模样,只怕日后即便是好了容貌也必然是有损的,可是人家老太君却是说了她孙儿不是无故伤人,而是礼部侍郎府的小姐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你说上京城的街道那么多,怎么就偏偏对上了娇阳郡主,这才导致了她孙儿一时英雄之气,出手误伤了娇阳郡主,可是那起因却在礼部侍郎府无事生非,始作俑者不是她孙儿。
这第三条罪名吗,那就是把罗文凯抗旨拒婚的大罪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反正她身上还有先帝赐封的一品诰命,手中还握有丹书铁劵,只要不是谋逆的大罪,皇帝也不能将她怎么样,反而倒是成全了孙儿忠义之名。
明德帝头痛的抚了抚额头,这位老太君连先帝当年都对她赞誉有加,巾帼之风,不输男儿。
但自从罗国公与几位公子相继过世后,这些年她都是深居简出,时少出现在众人眼前,他倒是将这位的性情险些忘了,又扫了一眼下首昂首而跪的罗文凯,还有那颓然跌坐在地上的娇阳郡主。
罢了,他总不能为了一个娇阳郡主就担上一个容不下忠良之后的恶名吧,只是那礼部侍郎府的小姐却是太过可恨,决不能轻易饶恕。
“老太君快快清起,荣德海,即刻去查,事情可否果如罗老太君所言。”
荣德海乃是明德帝的贴身大太监,也是这内宫总管,闻言赶紧一躬身便要退下。
“不用查了,老太君说的都是实情,昨日却是礼部侍郎的穆婉婷拦住了我的车架,言语不和之下我便甩鞭抽在了她的马身上,她的马车失控就飞了出来跌在了路边,正好被纵马赶来的罗世子遇上,罗世子愤怒之下便一剑刺在了我的脸上。”
清清淡淡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可是大殿之上众人皆怪异地扫向那个抬起了头来的人,顿时不由地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荣华侯府的世子可真是下得去狠手啊,就算是你再厌烦一个女子,也不该毁了女子的容貌啊,要知道这容貌对之女子是何等的重要,无异于生命啊。
明德帝眸色也沉了沉,就是那俯首跪拜犹为起来的罗老太君也不由地闪了闪眸光。
原来娇阳郡主进殿之时本是半垂着一缕发丝,正好遮掩住了左脸的那道伤痕,此时却是将那缕发丝顺到了耳后。
“娇阳。”
明德帝沉吟出口,眸光晦暗难明,却是被慕容霜儿先一步开口挡住了。
“皇伯父无需为难,既然罗世子无意于我,我乃金枝玉叶,皇伯父御赐的娇阳郡主,自也不会下贱到非卿不嫁的地步,只是皇家子嗣岂容他人轻贱羞辱,我自请解除婚约,同时还请皇伯父下一道圣旨。”
“哦?”
明德帝倒是没有想到娇阳会有如此一说,这倒是令他颇有几分意外,而大殿之上的群臣也有些怪异地望着娇阳郡主。
这盛京城内谁不知道娇阳郡主痴恋荣华侯府世子数年,凡是罗世子所去之地必有娇阳郡主的身影,如今大婚在即,恍然听到娇阳郡主竟然要解除婚约,那简直比听到天要下红雨还怪异。
清清冷冷的声音依然不带半丝情绪,可是少女唇角的那抹绝望却是深刻地映入了所有人的眼眸,心如死灰大抵也是如此了。
“穆婉婷终生只能为妾,且不得嫁入皇家以及簪樱之家。”
“你。”
那道昂然挺立的身影突然一震,终于回头,却是怒目而视,眸中是难掩的愤怒,厌恶。
慕容霜儿凄然一笑,他终于肯看她一眼了吗,只是脸上那狰狞的伤口因这一笑更显得诡异了。
罗文凯皱了皱眉头,漆黑的眸中闪过一抹厌恶,冷哼一声,便移开眸光,正要开口,却正对上祖母苍老的容颜,还有严厉警告的眸光,只得恼恨地握紧了双拳,紧紧地盯着上首的那道明黄色的身影。
明德帝却是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赐死罗家的这根独苗,他倒是不介意惩治一番那个始作俑者,再说不过就是一介庶女,也敢如此兴风作浪,又岂能饶恕。
“准了。”
“皇上。”
“皇上圣明,罪妇叩谢皇恩浩荡。”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却是无一人注意到那道颓然而坐在地下,唇角含着一抹似苍凉似解脱的浅笑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