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佑之对他的呼唤无一丝反应,眼睛眨了眨,又闭上。
“佑儿……佑儿……”
百里亓夜连声呼唤,心中的喜悦被巨大的恐惧所替代,在边疆时,他曾亲眼目睹过无数濒死的士兵在死亡前一刻突然睁开了眼睛,有的甚至恢复了意识,面色如常人,军医说这种情况叫回光返照,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后果皆是难逃一死!
难道佑儿也……
他不敢想,深深的自责与愧悔如潮水般席卷全身,明明早就发现了那马车有问题,为什么要迟疑那么一下!明明在她落崖的同一时间飞扑上去,却还是让她受了伤!
若是她真的出了什么事,他死也不能原谅自己!
“佑儿……你醒醒……”百里亓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他不知道她的伤情如何,不敢随意移动她,战场上那么多年的浴血奋战,这些常识他还是有的。
顾佑之眼睛动了动,又动了动,如一个调皮装睡的孩子,怎么都不肯醒来。
“佑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醒醒……”
“佑儿……佑儿……”
是谁在叫她?
自从刚才一抹金黄落入眼底后,周身都被一缕金灿灿的黄光围裹着,脚下没有路,眼前没有方向,整个人如悬在半空一般。难道这就是天堂吗?
“佑儿你醒醒……醒醒……”百里亓夜仍旧在不遗余力地唤着他,他受了伤的胳膊还在不断地往下滴血,可他顾不了许多,他好不容易才追到她,绝不会再让她离自己而去!
顾佑之的眼睛随着他一声声的呼唤又睁开了,水汪汪的双眼如两片汪洋,包罗万象,但如果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她的目光是涣散的,无一丝焦距。
就这样,在百里亓夜的声声呼唤中,顾佑之的眼睛睁了闭,闭了睁,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在百里亓夜快要绝望时,她才微不可察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当所有的感官都回归时,顾佑之首先闻到的,是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吸入迷烟后头晕脑胀,恶心呕吐的后遗症在血腥味的刺激下,加重了机体的负荷,顾佑之的眼睛尚未睁开,人却如鲤鱼打挺般一跃而起,“呕……”
“佑儿……”几个时辰没进食的胃囊空空如也,饶是她吐得天昏地暗,吐出来的也不过是些苦水而已,百里亓夜见她这般反应,也不嫌弃,忙上前帮她拍背顺气。
好不容易吐得差不多了,不适感稍稍减轻了些许,结果一抬眼,眼前不远处便是车夫和马匹粉身碎骨的惨状。马匹的身子因套了马鞍的缘故,分散的不是太厉害,倒是那车夫,整个人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态横死地上,身子明明是正朝下的,脑袋却一百八十度旋转到后面,双眼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看得出他的嘴巴是张着的,可下巴已经没了,整个腮帮处一片血肉模糊,一条腿也不知去哪里了,死相极其可怕……
“呕……”哪怕是看见慕府满门抄斩,血流成河的惨状时,顾佑之也没像现在这般把持不住。
那种几乎要把内脏都吐出来的脱力敢,真非惨绝人寰的场面所不能达到的!
“我们走……”她拉着百里亓夜的一角挣扎着就要离开,又有一个人因她而死了,她的罪孽账上又多了一笔。
“等等!”百里亓夜忙将她抱在怀里,“先动动看有没有受伤。”明知道她受不了这血腥场面,可没确定她完好无损之前,他绝不敢轻易移动她。
“你受伤了?”自己除了头晕脑胀之外,偶尔一两处隐隐作痛也是皮外伤,尚未累及筋骨,反倒是他的伤口一直在向外渗血,印在月牙白的外袍上,格外显眼。
“我们走吧!”百里亓夜不想她担心,见她无碍后,忙将她带离这是非之地。“天马上就要黑了,正是野兽活动频繁之际,这里的血腥极易招来野兽,我们要找个地势相对较高的地方!”
顾佑之被百里亓夜牵着,静静地走在后面,见他的脚走路也有些不自然时,心里涌起一度莫名的滋味。
牵着她的手很凉,可是传达到她掌心的,却带着暖人肺腑的心安温度!
走了许久,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找到了半崖处一座突出的石壁,距地面大概有三丈(9。9米)高度,周围光滑陡峭,只有几颗泛着零星绿意的枯藤从高高的崖顶蜿蜒而下,百里亓夜一手揽住顾佑之的腰,一手抓着枯藤,足尖一点,身体几处同时用力,吃力地跃上那座凸起的高台。
“这里安全了,除非野兽能够飞檐走壁,不然它们只能在下面看着我们流口水!”百里亓夜还不忘说笑。
“你的伤,严重吗?”百里亓夜越是不告知她自己的伤势,她越是紧追不放,似乎只有知道了,愧疚了,难过了,她才能稍微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救命之恩!
百里亓夜笑了笑,目光灼灼地盯着顾佑之:“小丫头,我又救了你一命,你要怎么感谢我?”
顾佑之低着头不说话。
“以身相许如何?”百里亓夜替她答了,虽然面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但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