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片刻光景,碧春便返回来,欠了欠身道:“老妇人唤大小姐进去。”
顾佑之含笑点了头,走进寿辉堂。屋子里,顾老夫人正端坐在榻上,周氏坐于她右下手的红木茶椅上,手侧的茶盅还微微冒着热气,妹妹顾菱蕊伏在顾老夫人膝上,撅着小嘴,一派天真娇憨的模样,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顾老夫人连连发笑。几个下人各司其职,很是清静。见顾佑之进门,众人皆是一愣,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顾佑之盈盈上前,先向顾老夫人福了福身,温声道:“佑儿见过祖母。”又转首对一旁的周氏微微颔首,低头的瞬间,将老夫人眼底的惊讶与顾菱蕊眼中一闪而逝的妒恨尽收眼下,融化在浓墨般的黑眸里,潋滟着无边的恬静与淡然,举止得体,气质天成。
“呦,这便是顾家的嫡长姝吧?几年不见,已经出落的这般端庄大气了!”周氏忍不住开口赞叹,外面皆传顾家嫡女呆板木讷,不通人情,如今亲眼所见这云泥之别,眼睛微转了几下,当下便有了计较。
顾老夫人慈祥地笑笑:“佑儿来了?身子可是好些了?”
不等顾佑之答话,顾菱蕊抢言道:“早就好了,昨儿个娘亲还嘱咐蕊儿常去清月居陪姐姐坐坐,担心姐姐一个人烦闷。”
“好!好!”顾老夫人连声道好,慈爱地抚着顾菱蕊的头发,眼底满是笑意,“难得你母亲操劳府中诸事,还惦记着佑儿,她有心了!”
阖府上下皆知顾老夫人偏爱二小姐多于大小姐,看着顾老夫人与顾菱蕊之间的笑闹,多半也是常亲近的缘故,顾佑之并不担心。高门世家向来看重名声体面,有出息的孩子总要受宠一些,以前的顾佑之在孙氏的刻意引导下,与顾老夫人逐渐疏远,不讨喜是应该的,好在她端着嫡女的身份,年龄尚小,重新挽回顾老夫人的心并不是难事,世家大族尽心培养嫡子嫡女,无非是想要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嫡长女做的好了,自然要比其他女儿更受重视。
周氏笑道:“老夫人福泽深厚,又有一个如此贤惠能干的儿媳,真是羡煞旁人了!”
顾老夫人听了周氏的话更加开怀,连带着看顾佑之的眼神也带着丝丝笑意。
顾菱蕊起身跑到顾佑之身前,挽着她的胳膊嘟嘴娇嗔道:“蕊儿听周姨母说了许多有趣的事儿,本想着待会儿去清月居说给大姐姐听,却不想大姐姐竟来了,下次可要早些过来。”
顾佑之看着顾菱蕊天真无邪的模样,心里阵阵冷笑,这是怪她来的晚了?再看老夫人时,果然瞧见她微微蹙了蹙眉,似有不满。
顾佑之抽回胳膊,又朝老夫人福了福身,自责道:“祖母莫怪,佑儿本想早点过来给祖母请安,却因事耽搁了,所以才来的晚了些。”
“哦?”顾菱蕊调皮地歪着头,状似无意道:“什么事能比来给祖母请安还重要?姐姐不防说来听听!”
顾佑之闻言蹙了蹙眉,瞥向周氏,隐有避讳,低声道:“等会儿妹妹随我去清月居,我自会说给你听,周姨母难得来一趟,还是多陪陪周姨母说话的好!”
“不嘛不嘛!”见顾佑之闭口不谈,顾菱蕊只以为这个呆笨的姐姐又做了什么难以启齿的蠢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借着祖母的手敲打她的机会,干脆倚小卖小道:“蕊儿不依,蕊儿现在就要听,莫非大姐姐连祖母也要瞒着?”
顾老夫人看着顾佑之的眼光已微微带着不善,似乎猜到不是什么好事,刚要出言阻止,却听周氏道:“既然蕊儿执意想听,佑儿不防说说,左右姨母也不是外人。”
周氏常周旋于京城贵妇之间,待人接物皆举止有度,大方得体,她这么一说,便真不好拒绝了。顾佑之为难地看着顾老夫人,等她发话,顾老夫人见周氏开了口,缓和了神色,道:“你就说说吧,自家人何必遮遮掩掩!”暗谴她身为嫡长女却不如顾菱蕊大方随意,给侯府丢面子。
顾佑之垂眸,除了为配合演戏引顾菱蕊入套时故作几分避讳和为难,始终是恭敬垂立,清清冷冷,言谈举止皆是一派大家风范。只听她淡然道:“不过是处置了几个丫鬟,本也不是什么趣事,只恐说出来污了祖母和姨母的尊朵,若非妹妹执意要听,佑儿是决计不愿说的。”
果然不是什么好事!不知是不是有外人在的缘故,顾老夫人并没有责怪之意,反而瞟了顾菱蕊一眼,神色淡淡道:“既然是你屋子里的事,便关起门来解决,你也不小了,眼见着就要议亲了,是该多学着打理庶务,要常向你母亲讨教,这么多年,她将侯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得她倾心相授,也是你的福气。”
顾佑之深深地点了一下头,恭谨道:“谢祖母提点,佑儿省得!”
顾老夫人见她一副不卑不吭的模样甚为满意,也跟着点了点头。
看着顾老夫人与顾佑之的互动,顾菱蕊恨不得绞碎手里的丝绢,原本是要打压那个蠢货,却不想时常打鹰的人,今日却被鹰啄伤了眼,非但没治得了那蠢货,反而让祖母对自己生了不满:方才祖母瞥向她的这一眼别人看不出来,她可是瞧的透透的,分明带着谴责与警告!
她受宠惯了,什么时候受过这份委屈?!决计不甘心就这么轻易揭过,今天她非要让祖母看看,谁才最配做侯府的嫡长女,谁更值得她的宠爱!
想到顾佑之方才说处置了几个丫鬟……顾菱蕊转了转眼珠,暗自冷笑:蠢货就是蠢货,清月居的丫鬟都是娘亲安排的人手,若是无故处置,便是对母亲的不敬,量她有再会投机取巧,也逃不掉不敬嫡母的罪名,顾佑之,你等着受罚吧!
顾菱蕊眼神怨毒地看着顾佑之,计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