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了小暑,天气一天热似一天。现今正是庄稼最需要雨水的时候,却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
三姑娘站在廊下,隔着用竹杆支起的竹帘,焦虑地看着院中的老槐树。
在这闷热无风的午后,连老槐树的叶子都无精打采地绻了起来,这更让她担心着田里的庄稼。
若不是家里有客人,三姑娘真想跟着七宝一起去田里看看。
她的目光移到廊下那几盆春天刚种下的月季花上。只见花盆里的土都被晒得干裂开来,那打了朵的花枝上,叶子也已经开始有些枯黄。
三姑娘一惊,这才想起,由于连日里忙着父亲的丧事,竟忘记了给花浇水。她转身拿起放在墙角的水壶,打算到院子东角的水井那里去打一些水来浇花。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城里的首富,裕通钱庄的少奶奶王殷氏不满地瞪着妹妹心不在焉的样子,又气狠狠地跑过去,捏住三姑娘那没有戴耳环的耳垂。
“我说我跟你说话呢,你到底听到没有?”
“哎哟、哎哟……”三姑娘喊着疼,打开大姐的手,揉着耳垂道:“做甚么呀,我又不是你家小子!”
被乡邻称作“大姑娘”的王殷氏想起正在里间午睡的两儿一女,便放开三姑娘,走到门口去查看。只见她的孩子和二妹妹柳殷氏的一女、四妹妹苏殷氏的一儿挤在同一张竹榻上,正睡得香甜。
等她转身回来时,三姑娘早已乘机撩起竹帘跑了出去。
大姑娘隔着竹帘看着跑到井边去打水的三妹妹,不由叹了一口气,转向坐在廊下嗑着瓜子的二妹妹。
“你别光顾着吃,倒是也劝一劝她呀!”
二姑娘,邻村大户柳氏庄园的当家奶奶柳殷氏,拿起茶盅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冲大姐笑道:“大姐,你且坐下。这种事是急不来的,你急她不急也没法子。”
殷氏五姐妹中,老大的脾气最为急躁,老二虽话语不多,却是主意最多的一个。大姑娘向来只信服二姑娘,故而听从了她的话,无奈地坐到三个妹妹的身边,又叹了一口气。
“你说,阿爹这一走,三妹妹该怎么办?昨儿族长的话已经很明白地撂在那里了,殷家的产业不能没有人打理,偏偏三儿又是一个女孩儿……”
“女孩儿怎么啦?阿爹病的这些年,咱家庄子不全是我这女孩儿在打理?”
三姑娘拎着水壶回来,正听见这后面的半句话,便放下水壶双手叉腰冲着大姐叫了起来。
“大姐姐出嫁前也是个有胆识的,怎么嫁了人之后竟成了这样?”
“我……你……”
大姑娘气得一噎,本想站起来与她理论,却又怕真的高喉大嗓地叫起来,惊醒了里间的孩子们,便又气乎乎地坐了回去,拉住二姑娘的衣袖。
“你看这三妹妹泼辣的,都是阿爹给惯的。”
她扭头冲着帘外低声骂道:“阿爹把你当男孩儿养,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男孩儿啦?!”
到了晚年,殷老爷对因私心耽误了三姑娘的终身大事感到十分内疚,无意间便有些放任三姑娘,甚至连穿衣打扮都尽由着她学着男儿。
今儿三姑娘难得穿着一身女装,那素净的白衫白裙更衬得她唇红齿白,腰肢细软。只那头又黑又亮的长发仍然像男人一样高高地束在头顶,单用一根白色的带子系住——这已经是四位姑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服的结果。
昨儿是殷老爷的“七七”祭日。按乡风,这是丧家的最后一个大祭,各家的亲戚都赶来拜祭。有些路远的,晚上便留宿在殷家大院,今儿早上才陆续的离开。四位已经出嫁的姑娘怕三姑娘那喜穿男装的嗜好再招来不必要的闲言,便硬逼着她换回了女装。只这头发却怎么也不能逼着她学着女儿家的样子,盘梳出花样来。也幸好她们都是在孝中,发式简单的事情倒也可以以此作为理由推托过去。
想起死去的阿爹,五姑娘的眼圈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