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梦之依旧一动不动,神情凝重。他若再与婧华纠缠不清,便再也离不开她,她也再也离不开自己了。看着她如此作践自己,柳梦之只能怨恨自己无能懦弱。
卢絮尧从台阶上下来,白衣袍随着跨步而划起弧度,带着凛风,从柳梦之眼前而过。
“堇儿,”他轻柔唤着婧华,手掌搭上她因哽咽而微微颤抖的细肩,“尧哥哥带你回房休息好不好?”他早已蹙眉疾首,只想婧华快快平静下来。
婧华似乎已哭得糊涂,醉得糊涂,只是默默地点点头,不说一语。卢絮尧心里松了一口气,搀着摇摇晃晃地她一起走出这大殿。
柳梦之痛心地合上眼。他该死,婧华情深,他柳梦之又何尝不是?若真可一醉解千愁,一醉可实现黄粱美梦,他定一醉方休。
“梦之哥哥,要不我们择日下山回家吧?”一旁的英娘怯怯地说道,看到刚才婧华那么醉酒她不禁有些花容失色。留在这里,里外不是人,何不干脆一刀两断,让婧华柳梦之都可以好受些。
回家?迟凤栖一听这个不禁更瞪圆双眼。柳梦之别逼我迟凤栖看不起你啊,这样你就准备做懦夫只知道夹杂尾巴走人吗?
柳梦之微微垂下眼帘,深色的眸子暗淡无光,即使是再绝代风华的样貌,在情感压迫下,也显得苍白无力。
“我们明早便下山去吧。”他的声音沙哑,语气已不像早前那么儒雅自信,而是如那迟暮之年,已燃尽了年华,仅留一丝游走之气。梦之心意已决,尽早解脱婧华。
这可让迟凤栖压抑已久的火气倏得往上窜。
“柳梦之!”迟凤栖猛地站了起来。旁边的缟霜一把放下碗筷,明明吃得好好的,这伙人还有完没完。
“你就这么留下婧华在这里,你心安吗?”顾不得扰到缟霜师姐吃饭了,迟凤栖绕过桌子冲到柳梦之面前质问,见他不语不怒,又忽然像是恍然大悟般,他喃喃道。
“还是说……你从一开始便是打算带婧华回这里,然后走掉?”看到柳梦之一直不说话,就应当知道这其中有蹊跷。是啊,下月成亲,若是不快点摆脱婧华那怎么跟父母交代。迟凤栖脑中已想过种种可能,只希望柳梦之给他一句,不是的。可无论他如何等待,柳梦之就是岿然不动,紧握着双拳,只等迟凤栖自己觉悟。
迟凤栖像是瞬间掉了线般,可恨的是自己竟然成了帮凶,帮这负心人把婧华亲自送上卢絮尧的门。
“要走随便你,我是为了婧华而来,她不走我便不走。”甩下这话来,迟凤栖也晓得收不回去了,他头也不回地出了这大殿。柳梦之尽管千错万错,可他欣赏迟凤栖,一眼相中迟凤栖,这一路上也看到他对婧华情意绵绵,体贴入微,迟凤栖敬重他,肯定他。但婧华是迟凤栖心中挚爱,没人能让她如此伤心欲绝,即使是柳梦之。
他若想赶紧和这美娇娘回家成亲,迟凤栖只当从未认识他。
偌大的殿中,空荡荡,只剩下柳梦之,英娘,和又开始默默吃饭的缟霜。
一餐饭,一场闹剧。缟霜细嚼着口中的菜肴,只觉今日厨子手重了,过咸了,难以下咽。
另一边,卢絮尧送着醉酒的婧华回到蘋花阁,她已头脑不醒人事,说着些胡话,哭哭笑笑,指天指地。好不容易将她哄到了床上,卢絮尧这才安心地坐在床边,帮她拉拉方才胡闹后耷拉在身上的乱七八糟的衣衫。
一次性狠下心才好,堇儿,絮尧知道你现在伤痛,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那柳梦之继续欺骗你,不如让絮尧做这坏人,换来堇儿清醒。抚着婧华微微发烫的脸颊,看她眼角发鬓仍残留着泪痕,卢絮尧并不后悔将英娘带到婧华面前。
婧华丹唇微翘,吐气如兰,像是在唤着谁。卢絮尧将她安稳地放置好,盖好绣着金色牡丹的布衾,让她睡得舒坦。
“堇儿,留在这青行宫好吗?”卢絮尧坐在床边,搭上婧华柔若无骨的小手。在外人面前,他是冷眼看人的青行宫宫主,无情无义;他是师弟师妹敬畏的大师兄,不苟言笑。可在婧华面前,他可以融掉冰霜,可以放下所有别人加予他的威严,可以众叛亲离,只为博她一笑。
婧华没有反应,她听不见,只是在睡梦中舔舔自己嫣红的双唇,如海棠醉日,睡得酥麻香甜。
“尧哥哥不能没有堇儿啊……”七尺男儿握着那小手,脆弱地道出此番话语,只叫人心酸不已。谁人想带走堇儿,想伤害堇儿,絮尧都要狠下杀手,不管是老宫主,不管是柳梦之。
他俯下身,轻轻地,无声地在婧华圆润光滑的额上留下温情脉脉的一吻。
堇儿,你是我卢絮尧的,你将是我青行宫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