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挽晴身子一震,裴逸仔细梳着她光可鉴人的浓密长发,认真道:“那我便一直等,等到有一天你肯回头,来到我的身边。”
慕挽晴深吸两口气,垂下了头,裴逸目光发亮,停下了动作,从镜子里看她的目光隐含期待。
“皇帝把丞相府的嫡女配给太子,打的什么算盘?”
片刻后慕挽晴抬头,冷不丁的冒出这样一句,裴逸心知她是在转移话题,不点破,笑容微苦了几分,接道:“当朝柳丞相,多年辛勤辅佐皇上,尽心尽力,忠心耿耿,得朝臣百姓景仰,时论翕然。”
“那皇帝这是真的打算把天下交给太子了?”慕挽晴把玩起了香奁里的玉簪,眼光深深。
昨晚她的婢女小桃对她提出的所有问题都进行了解答,甚至涉及各种宫闱秘辛,如果她再看不出她是谁的人就真的是笨蛋啦。
太子一派的气候一直不愠不火,四皇子和六皇子暗地你争我斗打得火热,既然如此,皇帝大张旗鼓赐这场婚,无非告知众人,太子大才未休,吾心甚为往矣。
“也许吧。”裴逸淡淡道,担心弄疼她小心拢发。
“也许?”慕挽晴没反应过来。
“你看到的可能只是表面,不是真的,比如说柳家既然忠于帝王,那么将嫡女下嫁太子,第一种可能就是像你说的那样,第二种可能便不过是派个细作过去罢了。”
“监视?”慕挽晴皱皱眉。
“或许。”裴逸手掌灵巧一翻,掌间一撮秀发打了个弯,“这样众星捧月的一场喜宴无声间将心性淡泊的太子推上生死博弈的逐鹿血肠,三方鼎足相制,更加稳固皇帝的权势不为任何一方倾覆,所以算到底,获益最多的,是皇帝。”
慕挽晴闻言突然心寒了几分。
太子生性淡泊,文人意气,不喜与人争强,如今却只能被迫成为他人手中的屠刀。帝王情薄果然不是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却可以冷眼谋划自己孩子同室操戈。
慕挽晴冷然一笑。
“别想那么多。”裴逸梳好了她的头发,插上玉簪,撤了手,扳正她的身子,换了话题,“看看怎么样。”
“我又看不见后面。”慕挽晴也立即从沉冷气氛中走出,偏偏头,抬手向脑后摸去,觉得模样还不错,撇撇嘴,问:“你怎么会梳女孩子的头发。”
“珍儿小时有一阵性子执拗,不让下人靠近周身三尺,没有办法,只好我为代劳。”裴逸浅笑解释,慕挽晴知道裴珍是裴逸的亲妹妹,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你爹娘呢?怎么要你……”
语出才惊觉失口。
为时已晚。
裴逸脸上笑容淡了几分,慕挽晴几分懊恼几分心疼。
六年前自己离去的那年,是极不安生的一年,京城发生了很多意外,其中就包括裴王妃莫名遇害,死状凄惨。裴王深哀之下,远走天涯,杳无音讯,将偌大一个裴王府丢给裴逸执掌。
苦痛难捱的不是少任重职,而是无处可溯的热切相思。
“不过是些过去的事情。”裴逸很快恢复原先神采,目光落在她头上的簪子上,细看几眼,道:“你这簪子的材质挺特别的。”
慕挽晴心中一跳。
铸着一朵纯净雪莲花的簪子是师父给的,她下山行了一段路才在包袱里的一个小盒内发现,内附一张短小信笺。上面写着:天山神器,脉脉相乘,谨记一路妥帖保管,山长路远,步步维艰,一路望安。
直觉这簪子内有玄机,特殊灵异,她想了许多藏匿的地方,最终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时刻戴在头上是最保险的。
“下车,别耽误了时间。”现在不想深究这支雪莲花簪子,慕挽晴催他,裴逸也不拦她了,偏身一让,慕挽晴飞身下了马车。
她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时间的确已经不早,看样子自己睡了很久,昨天真的是实在是太累了。随即四周一个环顾,发现马车停在偏僻幽静的地方,不易被打扰,心中为此再次掠过细细暖流,她回头去望,见钰书站在马车旁,用手恭敬挑着车帘,裴逸正往暗格内收拾东西,动作不急不缓,举手投足间尽显雍容大气。
他若有感应地抬眼望去,向着她,目光清丽柔和,如七月盛放的芙蕖。
裴逸和慕挽晴站在寂静无声的宫门口,顺着白石小路遥遥望去,巍峨皇宫赫然在目。
那里人声鼎沸喜笑颜开,一场金玉良缘却心思深潜,谁埋伏着预备无声翻掌,将对方劈落擎肘。
两人笔直负手,神色淡然,眉宇间却自生华贵气息。风吹过,银白云锦一角翻起,一阵急旋,随机缓缓降落。
热烈的日光肆意泼洒,洒下金光闪闪辉映,照到两人的身上,
将两人比肩而立的默然背影,镌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