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循着箫声无声无息来到屋顶,撩撩衣袖微笑着坐了下来,一边注视着拢在暗影里的整个院子,一边用手拖着下巴仔细倾听,片刻后悠悠叹了口气,头疼地扶额,心想女孩子不是应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么会吹的如此毫无章法,真是不忍侧耳。
随即他又盈盈笑了起来,眉梢挂上洋洋弧度,下定绝心以后定要花功夫好好调教调教,两人琴瑟和鸣,一定别有一番情趣。
就在那人坐在屋顶上忍受非人折磨,发表自己忍无可忍的意见,顺便对美好未来进行了一下小小幻想时,有人悄无声息地潜了进来,那些人的身影在空中急速一滑一落,暗处接着传来细微声响,刀剑寒光一现,鲜血淋漓铺洒。
风吹过,拂过还带着温度的尸体,刮起委地迅速枯萎的乱红,带着一丝喟叹。
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渐渐消弭,连箫声都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一切归于岑寂。
在一片死寂中,屋顶那人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觉得甚是愉悦,随即浅笑着起身,飞下屋顶,在雕满细花的门前站定,
伸手,推门。
门开了条小缝。
一根银针惊电般飞射而出。
“来的这么慢,效率太差,”玉箫搁在桌上,慕挽晴坐在凳子上翻白眼,“废物。”
“承让承让,哪里比得上慕公子动听的箫声,”裴逸倚在门框上,手里捏着那根银针,笑得可恶,“动听”两字咬得极重。
慕挽晴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面色不自然地咳了咳,反驳道:“我又没有学过,根本就不会吹,吹成这样已经是不错了。”
“是,真是不错,今日一曲真是让我魂飞魄散,此生难忘,依我看不如就叫《惊魂曲》,惊魂一曲,专治多梦打嗝,百分之百有效。”
那人脸上笑容越发欢快,笑得眉眼都要飞起来了,慕挽晴却一脸乌黑——这人甚是可恶,她就没有一种会的乐器,能吹出声音已经是不错了。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完全是,她会弹钢琴,只是可惜这个时代没有钢琴。
钢琴……
脑中突然出现了两双手,一双白皙柔嫩,一双修长笔直,两双手默契地在黑白琴键上旋转跳跃出美妙的音符……
慕挽晴的面色突然有些微微凝重,双眸蒙上一层茫然。
倚在门口的裴逸注意到了她的变化,脸上也收了玩味的神色,很认真的看着她,不再言语。
半晌后慕挽晴闭目悠悠喟叹一声,接着睁开眼拿起桌上玉箫塞进怀里,起身离去,路过门口时看也没看裴逸一眼,径直离去。
走出房门,一些浓腥的气味毫不掩盖地飘过来,她刹那间颤了颤,随即恢复若无其事的面容——有些事总要经历的,适应就好。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出了大门,懒洋洋踢着步子走在深夜的大街上,四周一片寂静漆黑,只有身后跟着很轻的脚步声。
她突然停住不再向前,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下。
她向前走了两步再次停下,后面轻轻响了两声再次停住。
慕挽晴终于忍不住回头,怪异地将那人上下打量,一脸嫌弃:“你跟着我干嘛。”
“距离太子大婚也不过几日了,不是要随我进宫吗?”把某人从龙潭虎穴求出反倒没有收到那人丝毫感谢的裴逸,没有点滴怨念,浅浅的笑悠悠散在风里,像是携了一缕淡淡的隔世幽香。
“我改主意了。”慕挽晴摇头,“我自己想办法就可以了。”
“自己想办法。”裴逸深深望她一眼,轻轻问道:“不相信我吗?”
“求人不如求己。”慕挽晴瞥他一眼,再次大步向前。
“我被慕小姐拿去做了一路的挡箭牌,”裴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背影,“却没有得到丝毫报酬,这样不太合理吧。”
月色深黑,慕挽晴的身形突然一顿,纤细身子久久伫立不动,仿佛要被黑暗淹没。
良久,她才回头,看着裴逸,一字一字很慢地道:“挡、箭、牌。”
“是,”裴逸坦然直视她,字字清晰,“挡箭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