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稀薄如水的白气这端,静静看着白气那端的她忙忙碌碌,眸光微闪,却看不出真实情绪,刚想抬步再往前走,却忽然嗅到熟稔的清香,身子狠狠一震,彻底呆住了。
回忆里是谁提裙从漆红木质长廊那头遥遥奔来,泪眼婆娑将他拥入怀里;
是谁对着坐在桌旁安静等待的他回首,被炉火映照通红的脸上汗珠历历分明;
是谁笑着为他仔细拭去嘴边的碎渣,眼角却蓦然流下一滴泪水。
彼时一口,入骨;
此时再闻,乱心。
回忆翻覆,无声拨动心弦。他低着头,心情突然有些莫名怅然。那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却渐渐近了,近到周身,密密围起,打断了他的遐思。他抬头,见面前端来一个小碟,小碟中盛着精致的荷花酥,朵朵亭亭玉立。端着小碟的玉指根根纤细分明,女子眼波流荡,笑得缱绻,“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尝尝怎么样。”
对一个厨娘来说,尤其对一个美女厨娘来说,如果敢有人对她做出来的美食表达任何不满嫌弃之情,关门放狗持棍群殴之。
慕挽晴双手托腮,眯着眼睛极为认真地看着对面的人,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大有准备放狗的意思。
对面,修云正用筷子夹起一小块荷花酥放进嘴里,层层酥软入口即化,香甜清醇直冲肺腑。
梦里才能溯回的味道,此刻却真实落于舌尖。
他眼中一亮,脸上依旧淡而凉,心中波动却面不改色。
“怎么样?”慕挽晴迫切凑上前去问。
修云淡淡一笑,“不错,姑娘有心了。”话落又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慕挽晴顿时乐不可支,笑得得瑟,在天山上被迫给那嘴刁的老头烧了整整六年饭菜的她生平第一次觉得她的师父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用处的。
随即天山上一个白衣老者倏尔打了个喷嚏,乌黑的鼻涕溅在桌上还没动一口的香甜大米饭里。
……
过了片刻,一碟荷花酥见了底,慕挽歪头凝视他,直觉这人比早上顺眼多了。她眨眨眼睛,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壶酒,扬了扬,笑道:“从厨房搜出来的,修公子不介意我讨两杯喝吧。”
“不介意,”修云静静看着她,“别忘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少喝点。”
慕挽晴点头。
两人相对而坐,一人浅酌,姿态雍容华贵;一人猛灌,面色急切涨红。不一会桌上就堆了一排酒壶。
“你这酒……怎么……这么好喝……”慕挽晴面色熏红,趴在桌上小口幸福舒气,露出的一小排洁白齿若编贝。
修云抬头看她一眼,淡淡道:“你喝多了。”
“是啊,喝多了。”她突然抱抱肩,有点不胜凄凉的意思,随即抬起头,唤他,“喂。”
“嗯?”
“你说,”酒气熏染的眸光柔软而朦胧,像开在宁静深夜里的一朵雪莲,“我做的糕点真的那么好吃。”
“好吃。”修云看着那云雾缭绕般的眼神,答得真诚。
那个留在他心底的味道,找了那么多年,今日才算彻底重逢。
“那就好,”她语气淡淡却有些委屈,撇撇嘴,“比他们好,总有人不辩鱼目和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