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从清云峰上下来,天已经亮了。云雾像一匹巨大的素绢萦绕在山谷中,倏地被阳光刺穿一道缝隙,便“嗤”一下全都撕裂开来,满山的青松翠柏便如同绿色的海洋,浮现在人眼前。
一路上她跑得急,已经出了一层薄汗,连襟前掖着的丝帕也丢了。她便随手在额头上抹了抹汗珠子。这一路她虽然很熟,四年来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次,但以前都有云珠跟着,今儿她独自一人上山来却是破天荒头一回。以前带给猴兄的吃食自然也都由云珠背着。云珠武功好,爬起山来总显得身轻如燕。而她今儿只能自己背了大包袱,手脚并用还差点从山头滚下去。
清欢原本以为天亮前她就能赶回寺里去,可没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现在清云寺里估摸着该天下大乱了。一想到今儿个她就要奉旨回到紫禁城,就再也见不到猴兄它们了,她实在是有些舍不得,所以就在清云峰上坐得久了。
清欢穿过一片小树林,就来到了清云寺的后墙。墙边有一棵合围粗的云杉,极为珍贵,听这寺里的姑子说,这棵树与这座古寺的年岁差不多。她轻轻一跃,双手便紧紧地抓住树枝,双脚在树干上一蹬,便轻盈地翻上了树枝,顺着树枝小心翼翼地挪步,再熟稔地跳上墙头。
后院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估计云珠早带着人去山上找她了。毕竟她每次偷偷上山的路线只有她一人知道。她提了裙摆正要跳下墙去,一个声音却陡然响起:“格格——”
清欢被吓了一跳,双脚一滑,便从墙上跌了下去。一院子的嬷嬷丫头顿时大惊失色,只见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裳的丫头仓促间一跃而起,像一道闪电,紧紧地环住清欢腰际,阻了她的落势,两人齐齐地滚在软绵绵的草地上。
隆冬里正巧积了几尺后的白雪,像一层软和的棉被,况且落地的时候云珠一直护在清欢的身下,所以清欢并未感觉到疼,只是两人沾了一身的雪花,倒像两个雪人似的。
她的脸深深地埋在云珠怀里,还没来得及抬起头,就听到云珠的声音闷闷地从头顶传出:“格格怎么样?”
吴嬷嬷吓得脸色惨白,忙带着丫头嬷嬷将两人扶起,嘴角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利索,只一个劲儿地“格格、格格”地叫着。若今天清欢摔出个好歹来,她们这一院子的人可都是死罪。
可清欢却“咯咯”地笑着,连脸颊上的雪都来不及擦:“云珠,你这功夫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
众人见她没事,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吴嬷嬷跪伏在地上,声音带着一丝哭腔:“请格格赐老奴死罪!”
吴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见了当今圣上都格外开恩免行大礼,其他丫头嬷嬷见了立刻都跪着磕头:“请格格恕罪!”
“都起来吧,起来吧,我是自己溜出去的,不关你们的事!”清欢虽是从小在宫里长大,但她特别厌烦别人动辄就跪,动辄就“奴才该死”,这还没回宫里呢,她们这一套又都搬出来了。
“没有看好格格是老奴的错!老奴没有脸面回宫见万岁爷了!”
清欢叹了口气,俯下身慢慢地扶起吴嬷嬷,声音细弱蚊蚋:“我错了还不成吗?”清欢自小由吴嬷嬷带大,吴嬷嬷就像是她的祖母一样,每次犯了规矩,她只要像现在一样撒撒娇就会过去,这个方法百试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