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你父亲为什么会住院吗？”
我继续一言不发地看着张静。这样问，那一定是跟我有关喽！我又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然后呢？要我做什么呢？只是去看看他这么简单吗？
在我的注视下，张静似乎有一些犹豫：“宝瓶，阿姨大概是太冒昧了，看来你并不愿意提起那些往事，是吗？”
“你就真的愿意提起？”我反问道。感觉到自己的语气很不好，缓一口气道，“既然从来都当我不存在，继续这样不是更好吗？”
“我们从前并不知道，直到你妈妈，我是说你养母，是她在临终前才告诉我们的。”
果然是这样，妈，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我转开头长长地吐一口气。既然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为什么又要等到现在才说出来？我继续在心里冷笑，应该不会出我所料吧。
“你父亲曾经得过肾炎，这个你大概也知道吧？你还去医院看过他，我没记错吧？”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我淡淡答道。
“这说明，你其实也是关心他的。”
“打住。”我看着她，摇摇头道，“那是作为婷婷的朋友，我们几个人一起去探望她的父亲，你不要想得太多了。”
张静显出一种很无奈的表情，看着我微微摇摇头：“你是在怨恨他吗？”
“我不怨恨任何人，因为我过得很快乐。如果能继续像从前一样，我想我会一直快乐下去的。”
“可是，你的父亲，你的亲生父亲呢？你不在乎他快不快乐吗？”
我笑一下：“他有家有业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三代同堂，他还想要什么？有了这些还不够吗？”
“他想要补偿你。”张静叹一口气，“自从你养母……”
“我妈妈。”
“好好，你妈妈。自从你妈妈去世后，你父亲，”张静看看我，见我没有开口才又继续道，“你父亲就开始变得很忧郁，经常一个人长吁短叹的，特别是清明节，噢，我们是在前一天去看的你妈妈，那天在坟上，你父亲一直在默默地流眼泪，我从没见他那样哭过，而且哭了那么久。”张静长长地叹一口气，显得异常沉重，“从那以后，他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了，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古怪，从前他那么疼婷婷，从那次以后，每次见了婷婷都会没来由地皱眉头，虽然我也知道他不过是看着婷婷想起了你，可是婷婷却什么都不知道啊，那孩子……”张静叹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脸上的忧伤显而易见。
原来，那些鲜花和供品是他带去的。我轻轻吐一口气。婷婷，突然间面对变了很多的父亲，你一定也很难过吧？
“去看看他吧，你去了，或许能让他的心情变得好一些，那样的话，他也许就会愿意配合医生了。”
是不愿意好好治病吗？我的心紧了一下。什么要这样？不想要命了吗？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从前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你到底算是什么父亲？你到底算是什么男人？
“我也知道，你的心里一定在恨他，恨他害了你的亲生母亲，恨他没有对你尽一星半点儿的责任。宝瓶啊，听阿姨一句话，去看看他吧，毕竟他也给了你一条生命。”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这个世界上没有我这个人。”我淡淡道，“我本就是一个错误。”
“宝瓶。”
“我知道了。我会去看他，毕竟我跟婷婷还是朋友，我很希望我们能永远是朋友。”我看着张静问道，“需要我做什么？除了相认。”
“他，他不想做移植手术，你，可以帮着劝劝他吗？”
“为什么不愿意？”这的确有点儿奇怪，记得上次出院前并不是这样啊。
张静的眼神明显闪烁了起来：“大概是因为怕麻烦吧，又要吃药又要透析，据说就算做完手术也要终生服药，饮食起居也要格外注意。病人嘛，难免会因为烦躁起一些不好的念头。”
真的是这样吗？看着张静游移不定的眼神，我在脑子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肾源有眉目了吗？”
“啊，志恒还在继续找，不过，”她迟疑一下，“看来比我们想象的要难得多，志恒和婷婷的血型都不对，不然的话，希望就要大得多了。”她看着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下去。
她在犹豫什么，她究竟想要说什么，我想应该正是我所猜想的那样吧，不然，又会有什么事情让她难以启齿呢？她离开时的眼神显得那么复杂，那又是些什么样的情绪呢？
抱了双膝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夜幕一点一点落下，脑子里萦绕不去的这些问题让我一阵阵的烦躁，闭上双眼把头抵在膝盖上，眼前却清晰的浮现出张静那对游移闪烁的眸子。
她应该是最不欢迎我，最不愿接受我的那一个吧？可是为了冯哲却来求我去相认，这就是她对冯哲的爱吗？是爱情？是亲情？或者只是一种习惯？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几年，只能与这个人在一起而不是其他人的习惯。即便仅此而已，若换做别人也会因此而感动吧？可是，我是别人吗？我会感动吗？
我转过头看向窗外，楼下的小街上有行人来往，有的匆匆独行，有的三五结伴，也有仿佛合而为一的情侣相依相偎缓缓而行。他们也有苦恼吗？会有像我一样的苦恼吗？应该不会吧。他们应该比我活得简单得多吧？简单，除了我的外貌，我一向认为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是一种奢望。复杂的身世，复杂的心理，复杂的感情，复杂，这才是属于我林宝瓶内心的词汇，这个词，常常让我觉得不堪重负。
我抬起头看着夜空，很窄小的一块天空中悬着一颗小小的孤星，因为城市璀璨的灯光而变得暗淡，也越发显得幽远孤寂。我轻轻地叹一口气，苦笑一下。人前人后的林宝瓶还真是不一样呢，我啊，还真是彻头彻尾的表里不一呢。
手机在黑暗中响了起来，我站起身去桌上拿起手机看一看，不由无奈地吐一口气：“徐子彧，你又要干什么？”
“陪我喝酒。”
“姐姐我戒酒了，找别人去吧。”
“那就陪我吃饭。”
提到吃饭我的肚子立刻很配合地叫了一声。“你在哪儿啊？我这里可没什么吃的。”
“换好衣服下楼，我五分钟赶到。”
扔下电话就着窗外的灯光打量一下自己。好好的换什么衣服？我背好包包，装好手机，跑到楼下，关好店门，完成了一系列的程序后，站在门前准备盘算一下要吃些什么。这家伙这时候赶过来，不会是又有什么消息要通报给我吧？我不由得笑一下。好好的一个行政总监，董事长的公子，硬是让我培养成个地下情报员，嗨呀，好有成就感哦！
不到五分钟，徐子彧的车就停在了门前，我笑着坐进车里道：“我还没想好要吃什么呢你就来了，够快的啊。”
“现在想也来得及。”徐子彧并不急着开车，开亮了车顶灯看着我，“情绪不错啊。”
“奇怪，不然我该是什么情绪？”
“嗯——至少应该低落一些吧，或许还应该带点儿忧伤。”
“忧伤你个头啊忧伤！”我瞪他一眼，“哎，还不带我去吃饭？没听见我的肚子在叫了吗？”
“你想好吃什么了？”
“既然是你请我陪你去吃饭，那就客随主便吧，你说了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