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脉渐渐稳定下来,我也松了一口气。我缓缓站起身来,想要将船滑至岸边,脚下却无意间触碰到什么东西。
一柄剑。
我俯身将它拾起的瞬间,立刻意识到了它的不同。这不单单是一柄剑,还是一只萧,苏玉云吹拂的萧。
名剑萧竹!
我怔住。江湖中的人都听过这样一件事,拥有名剑萧竹的人便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帮派,星雨阁的阁主。
我这才意识到,苏玉云竟是星雨阁阁主!
苏玉云并没有向我掩饰他的身份。我花了好久才接受这个事实。可从那以后,我就很少会见到他了。不过我知道,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出卖他,他的秘密会永远的烂在我的肚子里。
那年年末,寒爷在密阁中挑出了十二个人,我是其中之一。
之后的两年里,我们十二个人没有出去执行任何命令,而是一同苦练一种杀人的技法。我们这些人中,有人用剑,有人使弓,还有我用毒。每个人杀人的方法都不一样,但被寒爷组合到一起后,就成为了没有人可以避开的杀戮。
寒爷说,我们叫做华胥,华胥阵。
阵法练成之后,我们曾经牛刀小试,可怜了那个什么潇湘剑派的门主,出阵之后已经没有了人形。
自此,华胥阵成了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杀人利器。只是,雇用华胥阵的价钱,是雇佣一个顶级杀手的三十倍,单是这个价钱已经令许多人望而却步。
可是华胥阵的名声也越来越响,渐渐的连市井的闲言碎语中都可以听到。
除了定时的训练,我们十二个人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做。寒爷便让我们出去,随便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顺便帮密阁收集情报。
我去了京城,开了一家酒楼,名字叫做“千醉”。
那几年的生活过的很平淡,除了偶尔执行任务之外,我真的以为我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只是,那样的日子虽然惬意,我却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脑中有时飘过苏玉云的影子,挥去之后,心中总是空落落的。
宁静的日子在兴王龙泽雨雇我们的时候被肆意的打破。
兴王用一箱金子雇我们一个月,他并没有说要杀谁,只是要我们在这一个月之中听命于他。寒爷考虑再三,最终答应了。我隐隐约约的看出,寒爷答应这场交易,为的似乎并不是钱。
兴王对我们倒是客气,在他府中住了五天,我们没有接到他的任何命令。他只是给了我们一张画像,告诉我们若是看到此人,一定要请他过府一叙。我应了下来,缓缓打开画卷,那画中之人竟是苏玉云。
我全然怔住,苏玉云什么时候和兴王扯上了关系?我摇头笑笑,他是星雨阁阁主,只有他才知道星雨阁到底是做什么的。
兴王会不会害他?我微微皱眉,方才兴王的神色中确有几分愠色。我将画卷在烛火中点燃,看着它终似幻雾般散去,不发出一丝声音。
也不只是幸运还是不幸,我真的看到了他。千醉楼中,那个在我脑中挥之不去的身影。
他还是那样,柔弱的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脸上的笑容仿似从来都不知疲倦,温存的让人想起夏日的微风。
我的心跳动的很厉害,不用说我也知道,我的脸必定飞满了绯红。
有一只舞是为他而练,我要在他面前化作无声。
莲步轻移,纤腰款款,我却已经紧张的忘却了自己的所在。
一舞终了,誉赞满堂,这些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只是鼓足了勇气,向楼上的苏玉云望去。
那一抹笑勾荡在唇边,也默默地刻在我的心间。
我故作镇静的和他寒暄,又将兴王要见他的消息婉转的告诉于他,之后便如同偷东西的小贼,仓皇的逃走……
那天晚上,兴王让我们藏在他的书房之中,他说,只要看到他摔掉手中茶杯,我们就发动华胥阵,杀掉来人。‘
我心中一阵激荡,兴王想要杀的,会不会是苏玉云?
我们隐藏在黑暗中,那里有我们可以撷取的自由。
有人走近。我开始仔细凝听那人的脚步和呼吸,从那可以看出一个人功力的深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可令我诧异的是,那人似乎全然不懂武功,脚步虚浮,呼吸散乱。难不成,兴王花那么多钱雇我们,是为了杀一个不懂武功的人?不,不可能!我突然想起,寒爷说过,有一种练武的境界叫做“返璞归真”。若真是如此,这个人便是我们出道以来,预见的最强的对手。
我的心跳有些加快,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一种嗜血的兴奋。我恨我自己的身体,因为它对杀戮有一种向往和依恋。我不禁深深的皱了皱眉。
门缓缓的开了,首先倾泻下来的是月光,其次是一张俊美的容颜,那是,苏玉云的面庞。
我好想退却,好想像儿时一样躲在寒爷的怀抱里哭泣。杀手无情,原来我根本不配做杀手。我在黑暗中挤出一丝苦笑。
可是,即使我不出手又有什么用呢?华胥阵中即使没有我,它的杀伤力也是骇人的。就算是他已经练成了如此高深的武功,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活着出阵。更何况,这里是王府,府中又有多少侍卫,他可以以一当十,又怎能以一挡百?我这才明白,这样的安排才叫做绝杀。
华胥阵一旦发动,苏玉云便失去了活下去的可能。
除非,让兴王手中的茶杯永远都不摔下去。我苦笑,这怎么可能。还好,他是苏玉云。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让兴王放过他的,因为刚才我的脑中已经完全被纷乱的思绪充斥着,眼中只剩下兴王手中那只要人命的茶杯。直到兴王一声令下,我才意识到苏玉云此时已经脱离了危险。其他人缓步走出,我却在苏玉云的意思下留下。
我的心飞快的跳着,同伴和兴王眼中的狐疑之色我竟没有发觉。呵呵,我竟然没有发觉。
黑夜总是可以隐去一切,包括人心。
苏玉云对我笑了笑,便开始讲诉他的计划。他的话语在我的耳中却越来越冰冷,我的心开始向下沉。
他竟然变成了这样的人,我无声的冷笑。为了一己私欲,他竟可以随意的利用他人?我瞧不起自己的身份,可是他的话,让我更加瞧不起他。
对他的要求,我点头应下,便转身走出了书房。
外面的月光柔柔的,像极了他脸上的笑容。有些东西却在黑夜中藏匿着,让人看不真切。
那天晚上,我在街上等他。因为,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好希望他亲口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做戏,是为了蒙蔽兴王。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笑着承认自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他的话和他脸上的笑容好让人心疼。我清楚地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他绝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他竟然用这样的词语来自嘲。我的心纠结的有些痛苦。